《十里阵》胡桃玉米

12、第 12 章

　　叶宁已是万分小心，不料仍旧着了道。他还没进水，嘴上已经骂开：“兔儿子！爷……”，“兔儿子”乃是江夏一带骂人的俗语，他市井中走了一遭听见觉得极是顺嘴，并不晓得意思，此刻不假思索喊了出来。至于那没说完的，当然是吞到水里去了。
　　那少帮主，姓严名进宝，因自己生得过于漂亮，更有时下风气，所以对“兔儿子”这几个字，极是反感。心中怒甚，定在赵衍两步远处，一双琉璃眼儿随波转，日落天涯的那一点红轻启，声音却擦着浪尖递出去：“九舵十舵，捎稳捞！”
　　这是句东海渔民行话，乘着风稳早早收网的意思，话一放出，两艘渔船已靠拢过来。江中白浪点点，集水纹，织经纬，眼见落水之人成网中之鱼。好叶宁！他便似猫儿多了鳍，狡兔生了鳃，见缝就钻。只可惜手里还扯着个赵家小孩，明明天上朗月一般的人物，待到水中竟是个秤砣，一张小嘴鼓着泡泡直往下沉，偏偏害水之人只顾挣扎，全无章法，就是叶宁，也被扯得直往下去。叶宁一急，又不能甩开手不管，干脆运气下沉，一颗脑袋钻到他□□，双脚如在陆地行走时一般，将他师父传授的本事，尽数演化出来。那小孩被他顶出水面，面纱也没了，帽子也丢了，倒方便他死里求生偷一口气。叶宁也好不容易探出鼻子眼睛，一看糟糕！四面人迫近，网收紧，正是冲着他二人来。可怜小孩还没多喘口气，叶宁一声“闭气！”，复拖他钻回水中。小孩猝不及防，连呛几口水，手脚乱踢，叶宁心里着急，抱紧他手脚要躲。这下小孩水也不呛了，手脚也不舞了，竟是死过去的征兆。叶宁心内发急，只好又托他上去，左躲右闪，终是寡不敌众，两舵人马一声“起”，人已被牢牢兜住，破水而出。他气苦至极，想这是第二回被人网住，真是又羞又恼又怨，再看怀里的娃娃，早已人事不知，急得他抓耳挠腮，且不说满肚子晦气，人还有救没救都不知道。
　　船下这一番较量，船上也没消停。严进宝素来令出必行，并不操心水下的事。他看出赵衍心思，要来个以静制动，擒贼先擒王，遂站定一角，也不动。赵衍心中，万物俱现，先看见严进宝竟以静对峙，已是一惊，不由佩服他见识；又听周遭各船齐声喝彩，心知叶宁他们已经落网。再是镇定自若，也不能不动手了。
　　等的便是他动手！一时幻象迭生，人影不见，朵朵硕大奇花，层层涌动，扑面而来！虽听宫已闭，却被扰了神智，各种声响，又如百线穿针，争先恐后，只是近不得身。
　　苍刀在手，舍了23套路数，72般变化，轻轻一提，无招无式，如樵夫砍柴。两脚生根，举手一劈，便如二月惊雷，声震寰宇，气吞山河。任你世间纷繁，它总将天地撕开个口子，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海上花”，破。
　　严进宝飞身出阵，躲得倒快，奈何仍是被刀锋锐气所伤。他不怒不躁，擦去嘴角血痕，微微一笑。小小年纪，甚是沉得住气，赵衍佩服，挽刀赞道：“好个少年！”
　　对方拱手笑道：“前辈武功卓绝，进宝好生景仰。可恨身在帮中，不得已与前辈动手。若是没这些俗务缠身，好歹要恳请前辈做进宝的贵客。”
　　赵衍摆手一笑：“少帮主少年英杰，不用过谦。不如我们说清误会，也还来得及共饮一壶好酒。”
　　叶宁远远听他二人只顾着互吹互捧，对他这吊在半空的人只字不提，心里虽急，却也知道这是江湖人在讨价还价，竖起耳朵听得仔细，一心要学两招。
　　那严进宝点头说是，唤人摆下酒菜，恭恭敬敬请赵衍落座。叶宁见酒菜都好了还没放他下来的意思，这才真着了急，大声喊道：“赵大哥，你好酒好菜吃着，怎么就忘了我的鱼？难道他家的酒菜便好吃些么？”
　　赵衍哈哈大笑。严进宝不知鱼的典故，听在耳里也不禁莞尔，招手命人将他们放下，也送些酒菜过去，再带二人换身干爽衣服。叶宁接过酒。他已催赵家小孩吐出腹中水，这会儿慢慢灌两口酒给他，又吐出来些。小孩两眼飘出一条缝，缓过神，小小一个身子蜷在叶宁怀里，瞧着真是可怜可爱。叶宁倒些酒到他手脚上，给他一点点搓暖和，却不肯去换衣裳，只把一双眼瞧这边动静。
　　严进宝见赵衍对那两个小孩不甚关心，又见叶宁唤他“赵大哥”，便拿不准几人关系。当下一字不提，斟杯酒敬与赵衍：“进宝多有得罪，望前辈海涵。”
　　赵衍一饮而尽，笑道：“少帮主，酒尽前事了。赵某与那女子萍水相逢，并未带她同行。”
　　严进宝知赵衍这样人物，不屑说谎，他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可是帮中探子本来跟了公孙那条线，途中却断了；赵衍未刻意隐瞒踪迹，又走水路，正是在他家地盘上，这才能跟上。他本有心结交，眼下也只好道：“前辈英雄人物，自然说一不二。只是事关重大，进宝恳请前辈耽搁几日，看能否寻着那位姑娘。”
　　赵衍闻言大怒，这分明是要押人作人质，小主人在汶帮手里，他纵能破“海上花”也无济于事，冷言道：“英雄二字，赵某不敢当；少帮主口中英雄，赵某更是担不起！”
　　严进宝急道：“前辈！进宝对前辈一片敬慕之心，绝不敢虚言以待。可是若不能找到那女子，我表哥性命堪忧！”
　　赵衍奇道：“如何与你表兄又扯上关系？”
　　严进宝知瞒不下去，屏退左右：“我表哥平日行事有些不端，因是我姨母临终所托，家中多迁就少管教。前日无意中见着那位姑娘，出言无状，惹恼了她，将我表哥痛打一顿，又不知逼他吃了什么。表哥从此每日头疼欲裂，成天嚷嚷给他个痛快。”
　　赵衍倒没想到那女子如此手辣，这表哥不值同情，他不愿牵扯其中。严进宝一边看他神色，一边续道：“那日我不在家中，后来得知帮中还有人跑去与那女子缠斗，更是羞惭气恼。本不欲管，可眼见表哥一天一天气息衰弱，请来的大夫都只道早早准备后事，我娘每日以泪洗面……”话未说完，双眼通红，显见得又气又急，有苦难言。赵衍已知他心气极高，此刻肯将原委向个外人道来，亦是心诚。他先前虽放任手下设计烧船，自己却也太过傲气，略一思索，缓言道：“我不知她行踪，随你去也无益。不过，你去淮南找公孙世家，托人将这番实情转告公孙公子，说不定还有转机。”
　　这话说来，严进宝心领神会。赵衍不仅指给他条路，更是让他知道，公孙世家也插手其中，即使他有异心，也难有作为。他也不多说，俯身行大礼谢道：“多谢前辈指点！”又护送三人出鬼哭峡。

作者有话说

　　恩，严小帅哥的名字呢，本来给他起了个很绝的，就是“招财进宝”四个字的合体字，可惜打不出来，只好管他叫“进宝”了。只看他这名字，他老子也不好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