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石上云与月》千阳有鱼

7、妖咒

　　日上三竿，玉树是被红日晒醒的。她变回女身，摸摸发烫的背上，决心要把这个窗户封起来。她刚下定决心，意识又被厨房的香味招过去了。
　　玉树理理乱糟糟的长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一支带叶的梨花枝，随便套上一双鞋子走过去，迷迷糊糊倚在门上，盯住厨房里那个正在盛汤的人。他身上是毫不起眼的青衣，装束也没什么特别，唯独那张脸俊美得难以描画，长而粗的眉毛斜飞入鬓，眼睛亦温柔干净。
　　玉树，“桑榆？”
　　那人回过头，没有说话。
　　“嗯？不是桑榆吗？”玉树打了个哈欠，这人分明长得与桑榆七分相似，却不承认自己是桑榆，玉树也不勉强，慢慢地去洗漱，再慢慢地出去坐到厅堂的桌前。
　　桑榆动作很快，迅速把早上的几个小菜码上，端了两碗小米粥上来，就只埋头吃他的那一碗。玉树瞄一眼他左手拇指的扳机，无语。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位活了几千年的狐狸大妖怪了，一大早就不理她。
　　玉树也不太在乎这些情绪里的条条道道，反正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石头，弄不清也理不清的，随桑榆去吧。想通了之后，玉树这就开始喝粥了。
　　不得不说，桑榆手艺马马虎虎，好歹出了一顿饭了。
　　这一妖一神吃得正好，门口忽然有人敲门，敲得还挺急，玉树连道来了来了，这就要去开门。桑榆忽然拉住她。
　　“……怎么了？”玉树不解。
　　桑榆皱起眉，出手给玉树化了一个男相，立马松手继续吃饭。玉树恍然大悟，刚想道声谢，闹人的敲门声又起来了，玉树只好先去开门。
　　那可怜劲的大门才打开，咚一声那人就跪下了，他一把抱住桑榆的小腿道，“大仙，救命呀。”
　　“额……你先松手再说。”
　　费了点工夫让那人松手外带好好说话，玉树继续吃自己的早饭，顺便听听这位是怎么了。
　　还是那鬼黑手的事。那小子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名叫白夜，与一个未满十岁的弟弟白墨相依为命，他弟弟昨天早上才有了这手，晚上听说村里人去找了玉树的事，大家说玉树就是个骗子，白夜也就没再来。
　　“可是早上墨墨就没醒过来，而且整只手都黑了。大仙您治好了苗子对吧，我求求您救救我弟弟，求求您了。”白夜一脸愁死人的表情，坐到饭桌上也不安分。
　　桑榆盛了一碗粥给他，自己开始喝汤。“冷静！”玉树夹了个肉片给他，自己不亦乐乎地啃玉米棒子。“我呢，只能暂时把那只手的诅咒压住——我此次出门法力被封，只能使出四成的功力——要救你弟弟，方法有二，一，你们把妖怪东西还回去。二，除妖。
　　唉，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不会随便出手的，那妖道行不低，又潜心修炼未曾害人，此次就是你们村干的好事，怨不得旁人的。”玉树现在是在凡间游乐外加逃命的，怎么可能事事都要插一脚呢？
　　“可我们真不知道从妖怪那儿偷了什么东西呀。”白夜苦恼地抓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人揪出来。“大仙，您就把妖除了吧。您还说它没害人，这次不就是吗？这种妖孽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不如早早的……”
　　玉树挥手正要一把将这人撵出去，白夜却忽然身子飞起来直直往外窜过去，落在了那棵栗子树上。“……桑榆？”
　　桑榆收回手，终于第一次说话了，“抱歉，我没忍住。”这分明是服软的字句，他却说的平淡，好似在说他就是把白夜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玉树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她伸手消了白夜的记忆，将他丢到院子外面。“还能如何？只能去寻那妖了。”
　　桑榆皱眉，“你要救这些凡人？”
　　玉树，“我在救我自己。”
　　既然决定了除妖，便不能更改。但玉树还是等了两天，慢条斯理地吃着桑榆做的饭，然后给小坟头前添一把土，外插三根香。还装模作样地拜拜。
　　噗嗤，一点黄叶冒了出来。
　　“……”，玉树无言，“咦？它居然抽芽了？”
　　桑榆往坟头上浇一瓢水，“它没死，自然是要长的。”
　　“这样？”玉树对妖的事不太懂，不过既然发芽了，她也不好掐死它，“那就长着吧。平时让它看家也不错……”玉树顿了顿，瞟一眼聚精会神看小芽的桑榆，又快速把目光收回来，“桑榆？”
　　“嗯。”
　　“你会走吗？”玉树轻声问着。
　　玉树长发披散，缀着雪白的梨花，她伸手拨弄着那点小芽，安静的很，好似那句话不是她说的那般。桑榆颤了颤睫毛。“我不走。”
　　玉树安了心，既然桑榆不走，她自然也能多享几日清福。然后她在外面挣钱，桑榆在家做饭，顺带帮她给这些果树浇浇水。清闲自在的日子在未来等着我呢～
　　桑榆敲了一下玉树的头，停了她那古怪不明的颤抖，“人来了。”
　　“啊？”玉树抬手摸摸头上的痛处，回头一看，又是老村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过来了。“来一两个人就行，他们干嘛这么急全来了？”
　　“信不过别人罢了。”桑榆起了身，看着玉树变回男相，还穿着一身白道服装模作样地进屋喝茶去了。桑榆微微摇摇头，低头古怪地看看那小芽，进屋准备沏茶。
　　没等玉树喝上茶，村里几个大汉跟着村长一把跪在玉树脚边，“大仙救命呀大仙——”
　　玉树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大口，眼睛略略湿润了些，她轻咳一声放下茶杯。“大家只要归还那妖的东西，自然安康，我言尽于此，不在多说。”
　　“大仙呀，我们真不知道那妖丢了什么怎么还呢？大仙，求求您帮帮我们，指点一下迷津吧。”
　　“是呀是呀……”
　　“大仙，我们这些普普通通小老百姓怎么会偷拿那妖的东西呢？一定是那妖栽赃陷害，大仙，现在孩子们都在床上躺着了，大仙，您一定要救人呀……”
　　玉树开始头疼了，他们没偷没抢怎么可能惹上这种事？现在还说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个妖怪这么可怜——这样下去只怕是全村的人死了东西也回不来了。怎么办呢？玉树看向桑榆。
　　桑榆 “……”
　　桑榆，“既然村子里未有亏欠那妖的地方，大家也就不用这般胆战心惊，去司瀛庙里求求自然就无碍了。”
　　“啊？”他们听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行，“大仙呐，司瀛庙已经不许咱们村里人进去了……”
　　“哼哼，你还说呢，本来就是孩子们进不去了，现在连我们都进不去了，庙祝还说是咱们村为人不诚，现在好了吧？”
　　“什么为人不诚，都是借口，你那会看到那些干了偷鸡摸狗的事的小子去不了庙，拜不了佛了？分明是那庙祝哄骗我们几个，故意给咱们难堪。”
　　“此言差矣，”桑榆打断他们的话，“这庙祝不让各位进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玉树点头，“是神明示意，凡事与妖往来趋炎附势失诚失信之徒，均不可进庙宇中。”
　　那些农人一吓，“可我们，未做这些事呀……”玉树冷冷瞧了他一眼，硬生生把那后半句给吓没了。
　　桑榆抬头望望外面成片的绿荫，“云江乃是山水秀丽的鱼米之乡，每年都是丰产，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不愁吃喝。”他淡淡地说着，斜眼看见村长脸色一下子白了，仿佛更认定了一样，“土地，自是五年收，三年养。贵地年年丰收有余，已经有数十年——村长，你不觉得古怪？”
　　村长一下子抖的厉害，一双眼睛溜溜地转，顿时大汗淋漓。“大仙所言，我们都是庄稼人。不懂您说的道理。云江是个好地方，年年丰产并不稀奇，大仙还是想想如何解开这鬼黑手的咒术吧，在不解决只怕是不久后整个村里的人都得交待在这里边了。”
　　“村长明智。我并未说明，你就知道这是咒术了。”桑榆给玉树的杯里加些茶水。“村长，你从何得知此名此用的？”
　　“你……自然是大仙提到鬼黑手，我就特意去查查，这才知道的……”
　　桑榆，“村长这么为村子着想，自然是好——不过，村长是从何处查到这么仔细？可能告诉桑榆，我正好拜读一番。”
　　“这，这，其实是我记错了——这其实是一位高人告诉我的……”老村长磕磕巴巴地说着，对上旁边几个人古怪的眼色，脸色变得更不好了。
　　“其实？何为其实？其实是你隐瞒实情，望村里所有人断送在你的手里。”
　　“我我，我没有……”
　　玉树叹气，接着桑榆的话说，“那为何不把实情全盘托出，何必在此大动干戈请人除妖？村长莫动怒，不是我胡乱杜撰。那妖在此间已有千年，先不说未有出格之举，甚至造福一方。今村长让玉树除妖，自然可以。此举一成，玉树也只是多添一笔胡账，别人当个事说说几日也就算了。”
　　“但是，您觉得天上的神明会允许这个村子颠倒黑白扰乱风水吗？”
　　村里人脸色一下子黑了，村长颤抖着手接过桑榆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大仙这不是吓我等吧，我们都是乡下人，没有见识，可是经不住先生这么一顿诽谤的。”
　　桑榆，“诽谤是否，只有村长自己得知。桑榆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玉树叹气站起来，“他们不说也就算了，村长，我自会行天命除妖邪。此次我会去寻那妖为你们解开鬼黑手的咒术，请你且回去等着吧。”玉树立马下了逐客令，硬是把他们赶走。
　　其中一个心有不甘，走了一半又冲着回来撞开门，一定要他们两个给个说法，可是屋里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放在窗台的小盆，里面露出一点点小小黄芽随风摇曳，好似在嘲笑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