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石上云与月》千阳有鱼

31、南嘉

　　玉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是一片快要塌下来的茅草屋顶，她呆了好一会，确定无论是自己的庙还是家都不是这个模样的，玉树这就知道自己定是出事了，醒了几次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这个活也是干的出师不利，难道自己真不该急着出师门？
　　她自己郁闷着爬起来，仔细看看四周，如方才看得一样，这里就是一茅草屋，桌子看着就是年久失修歪歪倒倒，烛台也是倒在地上，且不说厚厚一层灰尘，连屋角上杂七杂八密布的蜘蛛网上大只蜘蛛也让玉树看得脑袋突突直跳。
　　自己别被谁给绑架了呀。
　　门咯吱一声开了，桑榆端着一碗水，走到玉树跟前，疑惑地看着她那张几乎要哭了的脸，刚要说话，玉树已经拽住了他的袖子，“桑榆，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 桑榆默默地把水给玉树喂进去，缓缓道，“此处是我家。”
　　“……” 玉树眨眨眼，“节哀顺变。”能把自己家弄成这样，桑榆不节哀她都要开始节哀了。玉树喝了碗水觉得嗓子好多了，她坐起来，摸摸被窝，看着是干净的才略略安心问其他的。“我怎么会在这？”
　　“你击碎那只岩妖，被埋进了石头里。我看不过去，这就把你扒出来带到这儿了。”桑榆淡淡地说着，瞧着不太高兴，玉树想想，“那大块头上面，我见到有位黑衣人……”
　　桑榆抬手擦擦玉树脸上一块灰烬，“那是我。”
　　玉树一愣，没想到桑榆竟然这么痛快地同意了，她噎了一会，点点头，嗯了一声，“原来如此。”
　　“你不问我吗？玉树。”桑榆问，“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能默不作声心安理得地和我在一起？”“……”
　　“我是鬼相，是为魔君出谋划策的妖，是你们仙界忌惮怨恨的敌人，我……你不该是这样对我信任的。”
　　“你不想我相信你吗？还是说，一旦我知道你是鬼相你就会离开我？”玉树面露不解，她包住桑榆的手，轻轻一握，只简单一松就能挣开。“你要是不想，我便不再信你。”
　　“……”桑榆沉默了许久，突然一副悲伤的模样，“即使成了仙，你还是……让我这般为难。”“嗯？”桑榆摇摇头，大手一伸将玉树揽进怀里，“我想你信我。”
　　玉树皱起眉头，像是困惑像是伤心地慢慢环紧桑榆的腰身。“说起来为安呢？”桑榆一顿，“你这般不解风情也是让我为难……”他无奈地放开玉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竹筒交到玉树手里，“我已经用安魂术安抚过了，这半个月该是相安无事的。”玉树闭上一只眼睛盯着里面透出的光点，“可是还是差了点魂魄，”她抬起头看向桑榆，“这里为安住过？所以你才带我来的。”
　　桑榆不说话，玉树还以为他是默认了，顿时欣喜地眯着眼睛笑着，“果然是鬼相，办事就是不一样，有你为友我还是走运了呢。”她快速地套上鞋袜，跳下床，“我现在就去找为安的魂魄。”
　　“别急。”桑榆拉住玉树，“为安剩下的魂魄，我应该知道在哪。”
　　玉树眨眨眼，“在哪？”
　　“梨白的家。”
　　玉树先在苏为安那个半吊子神仙的口中听到梨白的名字，好像从那里开始她才想起来自己对桑榆的过往丝毫不了解，知道他母亲早逝是张家的管家，知道匠心是因为朝雾，知道鬼相的身份更是半路上撞见的。桑榆不说，她也就没有过问，没有追究。
　　但不算是玉树不在乎，她在站在这间破败的小茅屋前，抬手拂去门口的蜘蛛网，“这里就是梨白的家？”“嗯——可有印象？”玉树抖抖眼睛，刚想说她又不是玉树怎么会有什么印象，不过看来桑榆心里有也是一个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玉树索性好人做到底露出一副怀念的样子不言不语，进门去了。
　　到底是过了五百年，此处能保存到这个没倒塌的样子已经不容易了，自然也就不能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玉树抚过那张四角不平的小木桌，沾了一手灰尘，露出桌子上孩童似地的画儿，一只狐狸，一棵树，互相依偎。又或者是一棵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在家门前那只狐狸回来。玉树都仿佛可以看见那棵树，那个一到夏天就会开满白花的小姑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着她的心上人归来。“她应该等了你许久。”
　　“……”
　　玉树看着桑榆忧郁的神情，轻轻笑了，“看来她没等到你。”
　　“你想听吗？”桑榆一身简朴布衫，坐在铺满灰尘的小凳子上也毫不在乎，他牵起玉树的手，缓缓道来。“我和梨白相遇正好是六百年前，我娘亲去世之时，我送走姐姐匠心，终日混混噩噩不知日升日落，四时变换，只在南嘉山上来去。
　　梨白那是还是一个才修成人形的妖，她身上仙气很重，无意见到我就硬是懒着我，胡乱地我们就住在一起，相依为命。梨白日日夜夜陪着我，不离不弃，直到有一日，她对我说。”
　　“她爱上你了？”玉树笑着皱眉，“她想一直守在你身边。”
　　“嗯……那时，我没回答她。我当时已经决心为魔君效力，匆匆交待她等我回来就上路了。等数百年后我功成名就成为鬼相，受万里妖魔敬仰，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这个屋子，和一棵没了生气的白花树。”
　　玉树一怔，眼睛突然湿润了，“她死了？”
　　“我不知道。妖死还会有灵，在人间徘徊，引入冥府。要么就是经历天劫位列仙班。”桑榆摇摇头，“我寻遍四海九州，为她算过命数，显示的也只是梨白尚存人间只是和我再无缘分相见。因为最后陪在梨白身边的，不是我，而是为安。”
　　玉树瞪大了眼睛，一直在这个屋子里，一直守着它支撑着它不倒塌的为安，已经虚弱成了一片散乱的光点，无情无识地，只听到梨白的名字就显出真身。“我先走一步。”桑榆站起身来，松开玉树的手，一步一步离开这里，玉树看着那片光点，“怎么就那么傻呢？傻瓜。”
　　玉树回来的时候，桑榆正在包饺子，一个一个漂亮地码齐了，“这是做什么？今天可是要下雪？”
　　“我们要走了。”桑榆手上不停，“上马饺子下马面，我们总该吃一顿饺子再回去。要不要一起？”
　　“好是好。”玉树磨磨蹭蹭地净了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面皮乖乖包起来，“我虽然随师娘学过，可是包的卖相就……桑兄你可多担待。”“无碍！”桑榆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把那一盆肉馅包完了。抬头一看，玉树才包了三个，把一枚铜板放进馅里笨拙地合上饺子皮。“呵呵，师娘说，财神只有在年底才会大发慈悲，吃到铜板的人一年都会事事如意。”
　　突然之间，桑榆想起他离开的那天早上，梨白捧着一碗饺子笑呵呵地说着，“上马饺子下马面，桑榆，你尝尝吧。我在里面放了铜板，吃到了可是会交好运的。”
　　“果然，我还是想选你呀，梨白。”桑榆喃喃。
　　玉树没听清，疑惑地抬起头，窗外一瞬之间从霞光变成夜晚，大风呼呼而过，林子面刷刷作响好像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