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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糖葫芦与小孩子 ...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村落早晚温差大,已有薄薄的雾气逐渐凝结,为这份夜色又增添了一丝神秘。

      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悦耳的铃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从夜幕中出现。这是一匹遍体黝黑的马,它身后的马车也是通体漆黑。

      悦耳的铃声是从马身上传来的,陆小凤发现,那匹黑马的背上驾着一条夸张的长横,上面挂着八只青铜铃铛。

      少年道:“我认得这种铃铛。”

      陆小凤忍不住道:“我也认得。”

      少年道:“那你来说。”他欠了欠身子,一副谦让的样子。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许久未曾修剪,胡子有些扎手。“这是青铜铃铛,是一种装饰物。”

      少年点头道:“不仅是一种装饰物,还是古老王朝中王权的象征。这种铃铛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做銮铃。身份越贵重的人,马车上的銮铃越多。帝王的马车常常有八只銮铃。”

      陆小凤笑道:“八只銮铃,岂非也得有八匹骏马?难道这里面坐着的是皇帝老子?抑或是脸肿得和猪头一样的胖子?无论哪一个,我都没有兴趣。”

      少年拍手道:“看来你准备和我走了。”

      陆小凤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和你同路?”

      少年笑道:“因为你我感兴趣的一定是同一件事,想找的一定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道:“我想找谁并不难猜。”全江湖人都知道他在找谁,提起这茬,陆小凤又忍不住想笑。花满楼不愧是花满楼,即使花家败落了,他也能让所有人对陆小凤缄口不语。

      少年笑道:“除了花满楼,你还在找玉惊飞和永生花。”

      陆小凤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少年怔了怔:“还有谁?”

      陆小凤道:“那人就在我面前,是一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少年,可我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哈哈笑起来,不久,正色道:“我叫孟小韶。韶华易逝的韶。”

      少年的话音刚落,那辆停在馄饨摊前的马车里突然有人说话:“我叫上官小花,花香满楼的花。”

      黑色帘布掀了起来,挑起它的是一根红色的冰糖葫芦。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马车里钻出来,当他跳下马车,站在陆小凤面前时,陆小凤忍不住对孟小韶道:“我大概不能和你走了。除非你愿意跟我走。”

      孟小韶道:“为什么?难道你见到了鬼?”

      陆小凤道:“你眼中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孟小韶道:“鬼有很多种,有青面獠牙的恶鬼,也有身材曼妙的女鬼。大概也有眼前这种豆芽菜似的小鬼。难道他真的是鬼?”

      陆小凤苦笑道:“比鬼还可怕。”

      萧秋雨微笑道:“我就知道他会感兴趣。”他将头偏向柳余恨。

      柳余恨残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应道:“嗯。”

      陆小凤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处理过许多烫手山芋,虽然都不是自愿的,却也靠着运气活到了今天。但眼前的一幕,大概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陆小凤对孟小韶道:“去年生日那天,我给自己许了两个愿。”

      孟小韶道:“陆小凤的愿望一定很有趣。”

      陆小凤微笑道:“去年生日,我在花满楼的小楼里。他为我做了一碗面,我许了两个愿。我从未见过花满楼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也没见过他双目澄清时的模样。”

      孟小韶了然道:“据说花满楼幼年时因病失去了视力。相见恨晚,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

      陆小凤道:“你一定没见过花满楼。”

      孟小韶道:“连你也是第一次见。”

      陆小凤道:“这就对了。”

      孟小韶道:“什么对了?”

      陆小凤道:“如果我说我的这两个愿望此刻突然实现了,你相不相信?”

      孟小韶笑道:“我要是信你,只怕是真遇见鬼了。”他突然不笑了,看了看那个叫上官小花的孩子,又看了看陆小凤苦笑的脸。他突然明白了。“这孩子长着和花满楼一样的脸?”

      上官小花举着糖葫芦,板着脸,用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道:“只可惜我是上官小花,不是什么花满楼。”他舔了一口糖葫芦,又露出天真的笑容,“不过你如果愿意帮我的忙,我很乐意当一次你想见到的人。”

      上官小花的声音甜丝丝的,就像他手中的冰糖葫芦那么甜。他穿一身夜一般漆黑的黑衣,
      露出衣服外的脸和双手却如清晨一般亮白。那是一种病态的,常年不见天日才能养出的白。

      陆小凤笑道:“可惜你当不了他。他不仅是个老头子,还是个瞎了眼的老头子。”

      孟小韶也笑道:“看来你和花满楼才是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朋友才能看见对方眼角的皱纹,也只有真朋友才能闻到对方放的臭屁。”

      陆小凤道:“你刚才是不是也放了个屁?”

      孟小韶笑道:“所以我们也是好朋友了。”

      陆小凤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若是花满楼在,一定会老怀安慰,一向听到读书就头疼的陆小凤,居然也学会了吊书袋。

      萧秋雨叹道:“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有些人交朋友只需要一个屁,有些人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身边的柳余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冰冷的铁钩和铁锤代替手臂抱着自己的身子,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上官小花道:“你是不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柳余恨只是继续咳嗽。

      陆小凤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再问下去。一个人岁数大了,总会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更何况这个人失去了双臂和一只眼睛,还毁了容。一个曾经以“玉面郎君”的称号行走江湖的人变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内心的痛苦决不会少。

      上官小花冷笑道:“你认为我年纪小,所以这世上很多道理我都不懂,对吗?很可惜,这世上有许多小孩子懂得的道理,大人未必会明白。一个小时候会把梨子让给别人的人,长大了未必能做到。”

      陆小凤双臂环抱,道:“现在我这个大人想要你手里的糖葫芦,你若是让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的忙。”

      上官小花怔了怔,他皱起眉头,似乎在很认真地考虑。考虑要不要用手里的糖葫芦换陆小凤一个承诺。

      江湖中人,谁要是得陆小凤一个承诺,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上官小花却显得十分挣扎。

      在一个小孩子的眼里,一根糖葫芦、一块糖饴的价值远比任何金银都要有价值。

      陆小凤最终还是得到了上官小花手中的糖葫芦。

      上官小花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依依不舍的表情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抢夺小孩子东西的坏大人。

      陆小凤觉得有趣,又突然有些恍惚。

      孟小韶道:“你好像很开心,又有点不开心。”

      陆小凤笑道:“花满楼父亲的寿宴,我每一年都会去。”

      孟小韶道:“对于一个像你这样的浪子,能坚持做一件事,已是很难得了。”

      陆小凤道:“花满楼的父亲花如令有一年在寿宴上多喝了几杯波斯葡萄酒,醉意下提及儿时的花满楼,说自己家儿子小时候眼睛大而有神,脸也不像大了时候那样瘦肖,两颊鼓起的婴儿肥十分可爱。”

      陆小凤那时也已有几分醉意,顺着手中染了红色酒液的夜光杯朝身边望去,花满楼静静坐着,随着叔伯长辈们的调侃一起笑,又举起酒杯,与陆小凤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碰。

      陆小凤笑道:“我若是你,此时恐怕已经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花满楼将美酒一饮而尽,微笑道:“每个孩子都很可爱,我听说你小时候是个小胖子,街坊邻居都很喜欢捏你的脸。”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话?”

      花满楼笑道:“司空摘星和你认识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他说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挖很多蚯蚓塞进你的开裆裤里。”

      这场对话最终以陆小凤醉倒告终。当然他是装的,西域葡萄酒再好,却不如塞北的烧刀子利落,可是陆小凤却不得不醉。再清醒下去,他只怕连开裆裤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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