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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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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站着三个人,三个男人。
陆小凤瞪着这三个人,仿佛见到了三只鬼。他突然用力跺了跺右脚,用左脚尖踩在右脚上,人就在顷刻间后退三尺,像一支强劲的利箭向身后的山洞窜去。
山洞是一个洞,哪怕是一个孩子抓着一块石头朝里轻轻一扔,都能轻易扔进洞去。陆小凤少年成名,靠的不仅仅是他的两根手指,他的轻功未知来历,杂糅了天下众家轻功所长,方才那一招武当梯云纵,已经足以媲美当年武当的石雁真人,一飞的速度绝不下一支一百石硬弓射出的一箭。
谁知他那一窜,就像是鸡蛋碰在了石壁上。鸡蛋是陆小凤的脑袋,石壁却是漆黑一片的山洞口。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漆黑的洞口却是一块石壁,陆小凤当然也想不到。他刚刚分明站在这个洞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感受到山洞吹出的独特凉风,可一转眼,他就像一个傻蛋一般,以离弦之箭的速度撞在了这个洞口上。
陆小凤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边绝望。哪怕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对着一堆不能吃的木鱼流口水时,他也没这么绝望过。
他的面前站着三个江湖中十分难缠的角色,可这三个人甚至还没动一动,他就自己先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头疼得像有无数柄短剑将他的太阳穴捅个对穿。
这岂非是一场滑稽之极的闹剧?若是陆小凤见到有人一头撞在一块石壁上,就像一只兔子自己撞上了木桩,一定会忍不住大笑出来。
那三个人却没有笑。手持短剑的男人在说话:“是不是他?”
他身边的人左脸被削去了一半,右眼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洞,一双手也被砍去,乍看之下,简直像一具被猛兽撕裂的残尸。
江湖上有位叫“人上人”的名人就是以身残志坚成名的。他虽然失去了双腿和一条手臂,却只凭一只右手练就了神龙无极鞭这样的绝世软功,因此得到世人尊重,活得很是惬意。
但眼前这个人面容愁苦,从仅剩的一只眼睛里也只能看见一片死寂,就好像刚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死人。一个对生活已了无生趣的人绝不会是“人上人”。
陆小凤认得这个人,他就是“玉面郎君”柳余恨。他身边的两个人,拿短剑的面白无须,温文尔雅,另一个身材矮小,手拿银钩,留着一脸火焰般的大胡子。
这两个人,一个是“断肠剑客”萧秋雨,另一个,是“千里独行”独孤方。
这三个人,岂非都已经死了?陆小凤依稀记得,他们仿佛都死在一个女人手上,那个女人的名字陆小凤至今想起还隐隐想要作呕。那是一个自以为能将世上所有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她身上流出的恶毒汁液能将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瞬间腐蚀殆尽。
如今,这三个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又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们还在说话。
柳余恨在回答萧秋雨方才的疑问:“他身上是不是披着一件红色斗篷,他的脸上是不是有四条眉毛?”
萧秋雨道:“他的身上确实有一件红色斗篷,可他的脸已经被自己撞烂了,撞出了一脸血,哪里还能看见眉毛,别说四条,我连一条都看不见。”
于是这三个人上前,做了一个令陆小凤哭笑不得的动作。
萧秋雨掏出一块细麻布,仔细又轻柔地替陆小凤擦干了脸上的血痂。
陆小凤此刻头还晕的厉害,身体比面条还软,只能躺着,任由萧秋雨摆布。
萧秋雨擦了一会,道:“确实有四条眉毛,一条不多,一条不少。”
“那么他就是陆小凤了。”
“斗篷得来容易,眉毛也可以造假。”始终未曾说话的独孤方突然道,“真正的陆小凤绝不会自己一头撞在墙上。这样做的人不是想要自杀,就是一个笨蛋。”
“我知道陆小凤有一个外号,叫陆三蛋,既然是三蛋,笨蛋不也是其中之一。”萧秋雨说着,突然笑了。他笑得很爽朗,很畅快,就好像已经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要把所有的快意全都吐出来,直到吐完为止。
陆小凤也只能苦笑。他现在头已经不那么痛,身体也不那么软。但他还是起不来,因为他周身的大穴都已经被这三个人用三种不同的手法点住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人哪怕再蠢再笨,也会吃饭,也会喝水。那为什么这个笨蛋笨得想要自杀?”独孤方道。
陆小凤苦笑道:“我确实是个笨蛋,可惜我并没有笨到拿性命开玩笑的地步。这里原先有个洞,洞里有…… ”
“洞里有什么?”萧秋雨道。
“洞里有只会一只躲在臭水沟里从不见天日的老鼠。”陆小凤说,“我只想将他从臭水沟里揪出来,将它在烈日下暴晒成老鼠干。”
“这只耗子咬了你。”萧秋雨道。
陆小凤摇头:“并未。”
“那就是它偷了你的馒头。”
陆小凤还是摇头:“也没有。”
“它既未惹你,你却反而要害它?”萧秋雨仿佛很奇怪。
陆小凤道:“因为它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因为这只过街老鼠欠了我五百两银子。”
陆小凤用五百两银子只想买一个问题,那就是花满楼为何突然不辞而别。
陆小凤的一生经历过许许多多古怪的人和事,但这些人和事花满楼都极少参与。只有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陆小凤才愿意走进那座馥郁芬芳的小楼,躺在凉风习习的花厅里悠闲地喝酒。只有在身边完全安全的时候,他才愿意见到花满楼那张总是微笑的脸。
但陆小凤的运气似乎总是那么好,又似乎总是不太好。他的身边总是刀光剑影的时候多,祥和宁静的时候少。于是,伴在他身边的会是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司空摘星,是从来懒得与他废话的西门吹雪,是贪财好色又巧手的朱停,也会是那些不那么熟悉,却又能过命的江湖朋友。
陆小凤愿意为朋友卖命,也喜欢在自己性命堪忧的时候找朋友帮忙。他的朋友大多都很慷慨,有些也很要命。不管怎么说,陆小凤是个绝不缺朋友的人。但他却有意将花满楼从这个朋友圈子中撇了出去。他几乎从不向花满楼开口寻求帮助。
花满楼也欣然接受了陆小凤的做法,每日守在小楼中伺弄花草,在陆小凤来时准备好美酒。等哪一天总是躺着的陆小凤突然从花厅里坐起来,并且不再酗酒,他便知道,陆小凤一定遇到了事情,他要离开了。
花满楼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人总是不善于拒绝别人,尤其是像陆小凤这样“乐于助人”的人。
陆小凤一直以为花满楼对他的做法是满意的,至少也是毫无疑义的。所以当陆小凤向花满楼辞行,却发现他常常栖身的琴室里空无一人时,他呆住了。
更要命的是,他在花满楼常常抚弄的七弦琴的琴弦下发现了一张夹着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再见。
不知大家是否有这种经历,若是有一个人本可以当面对你说这两个字,他却非要写下来让你看见,并且纸上从头至尾只有这两个字,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不想和你再见了。
陆小凤的心情,简直比在武当的静室中看见木道人率领众人前来救他时还要难以言说。他一向认为大智大通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神棍。但一个人若要花五百两银子求助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江湖神棍,岂非更加证明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眼下这个江湖神棍拿了他五百两银子,却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陆小凤斜过眼珠,看了看静静躺在身边的那朵红色小花。陆小凤爱惜生命,活着的每一天他都倍加珍惜,可他却并不想永生。他并不关心这朵花是否真的能让人永生,他只想知道这朵花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花满楼的小楼中的,它的出现,还有那条属于玉惊飞的手臂,和花满楼的消失有没有关系?
而这三个人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他们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究竟又要做什么?
陆小凤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简直痛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