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陆花）》胖杆菌

2、永生花

　　陆小凤说到这只手时顿住了。他在回忆手的细节。其实身在江湖，没有谁能保证留住自己的手一辈子，也没有谁失了手便过不好一辈子。

　　陆小凤本来可以对这只手视而不见，又或者将它当作一只不太肥腻的猪手，然后继续在花家的大船上舒舒服服地躺着喝酒。

　　他本打算这么做，但他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手的血腥味太重，而花满楼的鼻子太灵。

　　大智大通道:“所以你一定拿了这只手。”

　　陆小凤说：“不仅拿了，还仔仔细细看了。”

　　大智大通道：“你一定发现了什么。”

　　陆小凤说:“不仅发现了，我还认出了这是谁的手。”

　　“谁的？”

　　“天山魔教，玉惊飞。”

　　大智大通不说话了，他的规矩是十两银子一个问题。现在陆小凤有五百两银子，可以买五十个问题。

　　但陆小凤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他拒绝回答，就必须兑现自己的诺言，从山洞里滚出来。

　　大智大通绝不会从山洞里出来，他的价值在于他的神秘，没人知道他是人是鬼，是一只乌龟还是一坨屎。如果有人知道了，哪怕是一个瞎子，一个哑巴知道了，他也必将失去价值。

　　他只能认真回答陆小凤的问题。他此刻有些困惑，如果那只手是西门吹雪的，或是朱停的，哪怕是陆小凤曾经的好友木道人的，他都不会这么困惑。

　　可这只手偏偏是玉惊飞的。

　　“花满楼也一定知道这只手的存在。”

　　陆小凤说：“我本想把这只手当作一只猪蹄直接炖了做花肥，但偏偏不能。”于是在他犹豫的一刹那，花满楼已经知道了一切。这世上有不少人虽然耳聪目明，心却是瞎的，有些人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视觉，但他无论是触觉听觉还是嗅觉，都要高人一等。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要比普通人清明的多。

　　陆小凤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花满楼，只有一点他深信不疑，和花满楼只能做朋友，做敌人，太可怕。

　　“因为这只手是属于玉惊飞的？”大智大通说，“天山魔教玉惊飞？陆小凤，我本以为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懂得分辨是非。今天听你说了这些，原来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号大混蛋。你本有机会和花满楼一起喝女儿红，在船上吹吹风。你却为了一个魔教中人，背弃了你最好的朋友。”

　　陆小凤苦笑：“玉惊飞就是玉惊飞，他是魔教中人不错，他救了我一命也没错。”

　　“玉惊飞？救了你？”

　　不仅大智大通不信，就连陆小凤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很多人三辈子加起来也遇不到这些事情的一半。

　　“两个月前我在西北的一个边陲小镇上迷了路，走进了无边的死亡沙漠中。”陆小凤发现自己又开始回忆，一个人总是陷入过去中，岂非就是这个人已经老了？但陆小凤并不觉得自己老，他将最近这段时间的心慌气短，心绪不宁都归结在了花满楼要和他绝交，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件事上。“就当我觉得自己喉咙快要烧起来，快要死的时候，玉惊飞和他的酒壶出现了。”

　　“玉惊飞是个小个子的男人，他的酒壶想必也不会太大，但你却记了这么久。”大智大通说。

　　“如果你不小心陷入沙漠中整整三天没有水喝，极目所见只有无边的黄沙，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用他酒壶里的酒水救了你，想必你也不会太快忘记他和他的酒壶。”

　　“既然你和玉惊飞是共患难的交情，你就应该知道。”

　　陆小凤耐心地等了一会，发现大智大通在等他的回答，于是问：“知道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不知道什么？”

　　大智大通叹了一口气：“玉惊飞是天山魔教的神医，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你手中这朵红色的小花便是他新培育出的品种，叫做永生花。”

　　“永生花？”

　　“就是可以让人永生的花。”

　　陆小凤捏了捏手里小花的花瓣，又凑上鼻尖嗅了嗅味道。他不是花满楼，靠着触觉和嗅觉怎么也分辨不出，这朵平平无奇的小花究竟如何让人永生。

　　“据说吃下这朵花，花会融汇在你的血肉之中，花不败则你不死。若是你死了，永生花就会从你的血肉中剥离出来，重新成为一朵红色的小花。”

　　“花不败则我不死，若是我死了，花岂非已经败了？”

　　大智大通道：“你弄错了一点，花可以永生，人却不能永生，因此花能支配人，人却不能支配花。永生，是永生花给你的恩赐，死亡，才是你本来的结局。”

　　“这朵花离开已经死亡的人，要做什么？”

　　“它在寻找，寻找下一个渴望永生的人。”

　　陆小凤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这朵小花很可怕。它红的鲜艳，这岂非是鲜血的颜色？

　　“我突然后悔了。”陆小凤苦笑，“我应该将那条手臂当成一只猪脚直接炖了吃了，把这朵花直接从小楼上扔出去，大概就不会碰见这些麻烦。或许这个时候我已经和花满楼在朱停家看他背着鸟翅膀满天乱窜了。”

　　“其实在你说话之前，你一直有机会扔掉手上的这朵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智大通说，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就好像一只正在说话的乌龟慢慢将头缩回壳里。“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陆小凤原本不知道大智大通的话是什么意思，等他捏着红色小花准备离开时，他终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