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相见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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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徐清秋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前世今生这种事，直到他遇到了顾鱼。
他承认，第一次见到顾鱼之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觉，就算那时他浓妆艳抹，丝毫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可那双似乎穿透了岁月长河的眼睛，和熟记于心的举手投足，都让徐清秋心颤。
于是，在看到顾鱼卸下脂粉，云淡风轻地款款朝着自己走来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而且比第一次更加强烈。
顿时，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一时分不清现在身处何年何月。
眼眶不知为何红了，轻佻的桃花眼被啜着的泪水染的氤氲。
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表情，只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的脚步似乎顿了顿，像是在用一种近乎深情和期待的目光瞧着自己。
“老爷，你怎么了？”
李明珠用保养得当的手在徐清秋的眼前挥了挥。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好像费了好大的力气从一个魔咒中挣脱。
“没什么，夫人收拾好了吗？”
徐清秋吸了吸鼻子，浅浅说道。
李明珠愣了片刻，心中暗觉奇异，老爷今日似乎是哪里不对。
但疑问转瞬即逝，与其关心徐清秋的感受，还是今日刚刚上映的电影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 ...
伸手将身上剪裁得体的旗袍捋了捋，又拿出随身带的铜镜
重新描了一遍口红，这才兴高采烈地揽住徐清秋的胳膊：“老爷，我们快走吧，电影快要开始了，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急什么，我要去看，就不信那家剧院敢不等我。”
徐清秋恢复了他那嚣张跋扈的口气。
“明珠知道了，这金陵城，谁敢不听我们家老爷的话！”
李明珠咧着那张涂满艳丽口红的嘴唇，忙不迭地拍着马屁。
“老爷，我们走吧？！”
“等等。”
说着，徐清秋的目光又回到了被冷落许久的顾鱼身上。
“也带上他，我看他是专门梳洗打扮了要跟着我去呢。”
徐清秋轻佻地勾了勾唇角，眼中带着一种无法说清的情愫。
李明珠其实从刚才起就注意到顾鱼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徐清秋竟然提出要带他一同前去。
她面带厌恶地瞥了一眼顾鱼：“哎呀，老爷，你带他去干嘛？！生怕不知道他是你的男妾吗？！”
说完这句话，李明珠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此言已出，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只好捂着嘴，眼睛贼溜溜地瞅了一眼徐清秋。
果然，原本心情颇好的徐清秋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既然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徐清秋冷冷地说道。
“老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话的，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明珠委屈地低下了头。
“哼！”
徐清秋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上了私家车，李明珠像跟屁虫一样紧随其后。
顾鱼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两个人上了轿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上车，老子没那么多耐心等你！”
坐在车里的徐清秋落下玻璃窗，朝着顾鱼的方向大吼了一声。
那人闻言，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身子抖了抖，继而颇为听话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坐在开车的沈副将旁边。
徐清秋似乎对顾鱼顺从的表现感到有些困惑，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一路上，四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车里充斥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沉默。
汽车终于驶到了电影院，沈墨利索地熄了火，将钥匙拔出来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接着跳下了车，毕恭毕敬地去给徐清秋和李明珠开车门。
等两人从车中出来，沈墨才犹犹豫豫地要去给顾鱼开门。
可手还未碰到车把手，徐清秋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说道：“让他自己开，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
说着，便大踏步走进了剧院，带着心中竭力压抑住的异样情绪。
顾鱼看着徐清秋冰冷的背影和跟在他身后扭头朝着自己做鬼脸的李明珠，顾鱼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凉透了。
果然，刚刚在徐府中看到的那个徐清秋，真的是自己的幻想。
可他不相信，他不肯承认，那个爱了自己一生一世的徐清秋如今却与他形同陌路。
他暗示自己，只是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罢了，一定是这样的，只要自己待在他的身边久一些，他一定会想起来的。
费力地将哽咽的泪水咽了回去，顾鱼饱尝了满嘴苦涩。
看着站在车外一脸为难的沈墨，顾鱼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虽然知道沈墨可能是和曾经那个沈丞相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但他们极为相似的容貌还是让顾鱼感到阵阵的不悦和难以掩饰的厌恶。
将顾鱼脸上细微的情绪尽收眼底，沈墨的眼神暗了暗，恰好盖住了眼中溢出的杀意... ...
顾鱼见他还没有什么要进去的打算，只好自己开了车门，月牙色的衣摆划过黑色的车皮，就像一片落叶轻轻掉进波澜不惊的湖面，激起阵阵的涟漪。
沈墨的心也跟着一起徜徉，不得不承认，顾鱼的身上真的带着些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可心中那份不甘和仇恨，完完全全将这种展露头角的好感扼杀在了摇篮里。
沈墨咬紧牙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
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墨的异样，顾鱼又一次昂首阔步地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院里面乌漆抹黑的，根本看不清徐清秋和李明珠到底在哪里，荧屏上放映着今日刚刚上映的电影。
胶卷呲呲啦啦的声音和电影院里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一股子浓烈的烟味，都让顾鱼感到一阵眩晕，他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大，引得他周围的一小撮人回过头来看看他，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电影上去了。
顾鱼就算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索性不再去寻找他们，看到自己前方正好有一个空座位，就坐了下来。
大屏幕上放映着无聊的故事片，演的似乎是女子学堂里发生的事，顾鱼也没大看明白，倒是强烈的光芒晃得顾鱼眼睛生疼，那种眩晕感又一次袭上脑海。
周围的劣质香烟味越来越浓烈，还有阵阵刺鼻的汗臭味，顾鱼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坐在他周围的人有些不悦地瞅着顾鱼所在的位置，有人小声地嘟囔：“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似乎对正看到兴头上却被打扰了颇为恼怒。
顾鱼只好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生生憋得脸通红。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坐在他旁边的人察觉到了顾鱼的异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吧？！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顾鱼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朝着那人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可那人十分锲而不舍：“你都这个样子了，我带你去医院。”
这次，他的语气很坚定，不容别人拒绝，就要拉着顾鱼走出影院。
此时顾鱼十分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就这样被那人半拉半抱地带出了电影院。
一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顾鱼就感觉那种窒息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了。
他缓了缓说道：“谢谢你，真的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可那人不肯罢休：“不行，看样子，你这病十分严重，我认识一个朋友是同济医院的医师，咱们去那里让他给你看看。”
“真的不用了，我们非亲非故，你不必这么麻烦的。”
顾鱼又咳嗽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说道。
“怎么不用麻烦，我的观众出了事，当然要由我全权负责。”
那人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什么？！”
此刻顾鱼的声音里带了些嘶哑。
不等自己回答，那人自顾自地叫了两辆黄包车。
“去同济医院。”
车夫满意地将几块明晃晃的大洋收入囊中，接着便一撸袖子，风一般地拉着两个人往前方跑去。
沈墨脸色阴沉地坐在汽车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坐在黄包车上的那个熟悉的背影。
不自觉地念出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白苏！白苏！”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去年盛夏，那日是白苏第一部电影公映大发布会，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请去参加了。
其中自然不乏徐清秋。
那天，他载着徐清秋到了白苏创办的明星电影公司里，徐清秋进去之后，他就默默地坐在车里等着。
正当自己闭目养神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敲了敲车玻璃，沈墨睁开眼，便看到了那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
他楞了片刻，便如梦初醒般打开了车窗。
白苏见里面的人真的把车窗打开了，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你怎么不进去？”
外面的阳光照耀在了白苏的脸上，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美丽，沈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从那一刻起，白苏变成了他夜里意淫的对象，也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想。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窗声猛然将沈墨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一睁眼，便对上了徐清秋那双虎狼般凶狠的眼睛，他感到一阵反胃。
慌忙地从车上跳下来，弯着腰将车门打开，等着徐清秋和李明珠上去。
徐清秋的脸色还是不好，沈墨猜测应该是早上夫人说错了话惹怒了他，以至于到现在气还没消吧。
只有徐清秋对自己为何生气心知肚明。
见车上只有沈墨一人，顾鱼却不知所踪，一股无名火涌上徐清秋的心头，他用冰冷的语气说道：“顾鱼哪儿去了？”
“刚刚他似乎身体不舒服，白先生带他去医院了。”
“什么？！”
徐清秋怒目圆睁，这个顾鱼好大的胆子，竟然不经自己的允许就私自跟着别人跑了。
徐清秋瞬间就有了一种被带绿帽子的感觉，心中的怒气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
心中那种患得患失地不安感几乎要将他灼烧，他下意识地摸出了腰间的勃朗宁手枪，迅速上了膛。
“哪个医院，赶紧给我带路！”
一旁的沈墨心惊了惊，全身紧绷起来，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同济医院。”
一听这个名字，一直跟在徐清秋身后默不作声的李明珠像触电一样打了个哆嗦。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徐清秋就钻进了车里，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沈墨甚至有了一种这辆车子都要被震碎了的错觉。
李明珠见徐清秋竟然因为一个顾鱼生这么大的气，心中虽然有怨言，现在却完全不敢多说一句话，而且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哥哥所在的同济医院。
回想起之前哥哥和白苏交情甚好，这次，那个白苏肯定是去找哥哥了，一想到这里，李明珠就又着急又生气。
战战兢兢地溜上了车子，缩在角落里，活像一只被主人一脚踹开的狗。
沈墨通过后视镜瞧了瞧李明珠如今的模样，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
这李明珠曾经怎么说也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李家也是金陵城呼风唤雨的大户人家，奈何蒋建文占领金陵之后，徐清秋变成了江淮地区割据一方的大军阀，李家也不得不依附于徐家。
甚至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人人都道明珠小姐日后肯定会过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
只有徐府的人心知肚明，李明珠虽然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和徐清秋圆房的机会。
没有人去猜测这到底是为什么，徐清秋也不会给人这个机会。
沈墨将马力开到最快，漆黑的小轿车在正午的骄阳之中飓风一般往同济医院驶去... ...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相见欢（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