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42、不同

　　42 不同

　　对于宜靖来说，只要奶奶这一关过了，天捅个窟窿都不再是问题。无论别人如何议论，都跟她没有关系了。顾延年吗，更不是个看重他人评价的人。

　　威风八面的靖远侯府倒是平静的很。仿佛打人这个事儿，打了便打了，全没放在心上一般。

　　新年之前，王怡来了一次，到底又让宜靖把那日情形亲自说了一遍，笑过之后，才觉得过瘾，欣然离去。

　　一眨眼便到了新年，虽然宜靖觉得不甚热闹，但这的确是顾家这么十几年来，过得最热闹的新年了。主子便有四口人，下人更是增加了无数。

　　大少奶奶又有身孕，更是增添了喜气。福伯掰着手指头，明年的新年小少爷也好几个月了，能抱到席上来了。

　　褔妈在旁边笑呵呵地：“兴许到时候公主也有了，这家里人丁就旺起来了。”

　　“是啊，想想将军当年在自己家里也是默默无闻的，也是秉性刚强坚韧，心地宽厚，这才让顾家老太太相中，过继给正房大爷。”

　　“人啊，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才行，如今将军也儿孙满堂，连侯爵都封了，说起来比正房大爷还有出息。”

　　“咱们俩也是命好，跟着将军，才有今日。两个小子也好成家了，等过了年跟将军和公主说说，看看找个什么样的姑娘，你也好享享儿媳妇的福了。”

　　“哼，儿子娶了媳妇，自去外面过，我留在府里，什么时候干不动什么时候出去。”

　　老两口说说讲讲的，又论些后日祭祖准备事项，晚间静园家宴的安排，便早早安置。

　　虽说没有王府热闹，宜靖毕竟还是要尽量将静园装扮一新，午饭过后，冯嬷嬷便亲自去晓园请顾如海夫妇。田夫人前几日回府，将自己身边得力的婆子留下两位，又另寻了产婆一并送到晓园，宜靖便嘱咐冯嬷嬷，田晰用惯的下人全都带来。

　　夫妇二人带着丫头仆从，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静园，这是做好守夜的准备。冯嬷嬷早收拾出田晰的坐卧之处，虽说守岁，孕妇意思意思即刻，岂能真守。

　　晚饭过后，便都在各自房间休息，田晰嗜睡，顾如海便去陪着。

　　自从上次宫中掌掴事件之后，顾延年只要不去大营，就坚持一个原则，宜靖在哪儿他在哪儿。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宜靖对他的冷淡，那不是一种很失礼的冷漠，而是事事循规蹈矩，在心里拒人于外的感觉。

　　比如筹备新年，宜靖事事上心，做事情滴水不漏，就算是顾府人口简单，对于一个刚刚成亲的小姑娘来说这也是极为耗费心力的。

　　可宜靖做得很好。她把靖远侯夫人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

　　若是前一段时日，他敢肯定，宜靖一定会在晚上跟他唠叨，都准备了什么，哪里换了新东西，还会跟他打听往年都是怎么安排，询问他哪里不妥。

　　就像做风筝，做好了就要问他漂不漂亮。他当时还觉得宜靖那种献宝一样的行为是小孩子的表现。

　　可是这次没有。人家处处安排妥当，偏偏一句不跟他讲。

　　没人跟他献宝了，竟然寂寞如斯。

　　一想到这小丫头站在大殿上给人一个耳光，还义正言辞地告诫别人自己夫君是拿杀人做营生就忍不住要笑。他也的确午夜醒来，对着宜靖的睡颜傻笑过。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意。当初娶顾如海生母，是顾家大爷做的主，娶回来就是妻，也没有讨好妻子，确认感情这些环节。只知道对人家好就完了。

　　可是宜靖的情况实在不同，本来成亲就是为了遵循上意，成亲之后自己虽然也努力以夫妻之道相处，毕竟宜靖太小，自己很难调试心态，最最要紧的是，宜靖万事都要亲口确认一下。

　　弄得顾延年要是不开口跟宜靖确认一下，都不敢相信宜靖是把自己当丈夫看待的。

　　又想亲近，又不敢冒犯。

　　暗戳戳地去天工造化挑了几次礼物，回来又没敢送，生怕被拒绝就断了后路。

　　偏偏越到临近过年这几天，宜靖越忙，他自己呢，大营里安排好了，却开始越来越闲。

　　经常是吃完早饭，冯嬷嬷、贺家的、福伯褔妈和晓园管事的几个就过来问东问西，顾延年只能在旁边看着宜靖处理事情。等她忙完了，又面露疲倦之色，顾延年只好识趣地不再凑上去说话，看着团圆伺候她休息。

　　连着几天下来，顾延年也是备受折磨，等着宜靖的时候，时间实在漫长，好不容易宜靖清闲了，能单独待一会儿，时间又过得太快。

　　总算是顾延年最擅长的乃是稳住局面，不慌不忙，也没让情况更坏。

　　熬过了这几天，终于过年了，宜靖一回房顾延年便跟进来。见宜靖坐下要茶便闭目养神，自己咳嗽一声，拿出个小盒子。

　　宜靖睁开眼：“将军有事？”

　　“嗯，倾儿，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宜靖迟疑一下，便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支和田玉簪子，玉料很好，雕工精湛，通体如水光流动，入手温润。

　　宜靖抬头看着他：“将军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看着好，就想送你。”

　　“为何看着好就想送给我。”

　　这就是顾延年最怕的环节了。

　　“好东西吗。”

　　宜靖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里仿佛有些失望。回头便叫冯嬷嬷。

　　“去，把这个给大少奶奶送去，就说是我跟将军送的，倒也简洁，适合她孕期里装扮。”

　　顾延年一把抢过来，冲着冯嬷嬷一摆手：“下去。”

　　冯嬷嬷还是头一回看到顾延年如此疾言厉色，赶紧躬身告退。

　　顾延年握着簪子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是为何？”

　　“好东西，给谁不是给。将军舍不得给儿子和媳妇好东西吗？”

　　顾延年盯着宜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将军是什么意思？”

　　“我想给你。”

　　“我就想问你为何要给我？莫不是觉得我缺首饰戴。”

　　“当然不是。”顾延年觉得自己表达地够清楚，没想到一直随和好相处的宜靖竟然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宜靖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我来替将军说吧，将军觉得我是你的妻子，是这府中的主母，所以就应该好好对我，看到好东西就想着给我。”

　　“难道不该如此？”

　　“当然应该。可是我跟将军之间，与别人不同。”

　　“怎么个不同？”

　　“将军娶我，那时候是不得不娶；我嫁将军，也是不得不嫁。如果那时候太后看中了别家，不是安亲王府，或者奶奶那时候不是觉得我更合适，让哪位姐姐嫁过来，那么将军今日必定也会如此待那嫁过来之人。”

　　顾延年觉得宜靖的推测仿佛没错，以他的个性，的确会如此对待任何一个嫁过来的女子。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可是将军，既然你是不得不娶，我也是不得不嫁，那我们做好一对夫妻的样子也就罢了。我姬倾非得要接受你这份给谁都一样的礼物吗？”

　　“这怎么能相同？”

　　宜靖突然非常恼火：“我就要知道哪里不同，如果你说不出哪里不同，我宁愿跟你做一辈子假夫妻。你说呀，哪里不同。”

　　“倾儿，你别生气”他伸手去拉宜靖，“你容我想想。”

　　宜靖便抬头看着他，仿佛不等出个答案决不罢休。

　　“倾儿，这么说吧，如果今日不是你，是别的什么人，我也许也会送一件礼物，但是我不会自己亲自去挑选好多次。”

　　顾延年用手摩挲那簪子：“我去挑了好几次，才选到一个满意的，别的我觉得配不上你。倾儿，你却要拿去送人。”

　　“将军，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算了，你就是没告诉我哪里不同。”已经自己从他手里拿过那簪子收了起来。

　　“倾儿，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将军也休息会儿吧，入夜之后还要守夜呢。”

　　虽然一头雾水，总算是换回了温和些的态度。

　　待到入夜，整个静园预先布置好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府中各处上夜的奴仆都安置好了年夜饭。宜靖换了大红色的衣服，顾延年还是寻常打扮，坐在椅子上等着宜靖整理鬓发。

　　宜靖从镜子里看看顾延年，便吩咐团圆去取将军的衣服来。团圆便向宜靖的箱子里去拿，宜靖来了兴致，自己亲自给顾延年换了衣服。是一套暗红镶黑边压金线绣麒麟团花的常服。

　　临出门前宜靖把那簪子插入发髻，果然很美。

　　“走吧将军，咱们去前面。”

　　顾延年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宜靖：“倾儿，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不生气了，可是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跟别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你为何要与他人相比，你是我妻子，别人不是。”

　　宜靖看着顾延年沉稳中略显着急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嘴一嘟：“就是要你回答。”

　　顾延年被宜靖撒娇的语气和神态迷住了一般，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脸颊：“幸亏是你，不是别人，别人万不会有你这么讨人喜欢。”

　　宜靖呆了一呆，顾延年红着脸转身欲走，向身后伸出手：“走吧。”

　　宜靖拖住他的大手：“将军，等等，将军，你说我讨人喜欢？”

　　“难道不是？”

　　“那你喜欢我吗？”

　　顾延年扑通扑通还在心跳个不停，又听到宜靖如此问，干脆豁出去了：“自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