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35、报恩

　　35 报恩

　　大早晨的，顾如海倒是精神抖擞，完全不像昨晚刚跟媳妇斗智斗勇的样子。

　　田晰自觉昨日宴席诸事不顺，想起近日来被父亲母亲和姑母耳提面命要好好跟顾如海相处，自己也尽量听从教诲走温柔贤惠的路线。这厮竟然在纨绔变才俊的当口，变一半保留了一半。

　　流连腌臜的烟花之地不说，还把人公然请到府中。简直是大大丢脸。一想到众人听琴时的艳羡便不觉火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宴会结束回到晓园，还没等发作顾如海，就被顾如海当头质问：“是你惊了眉姑去监视那百花台的小厮？”

　　什么？什么？

　　趁着田晰还一脸迷惑不解，顾如海柔中带刚：“本该早些告诉你知道，实在是没有合适机会，这便让你认识眉姑。”

　　于是眉姑出场。

　　顾如海一指：“无论轻功还是擒拿，眉姑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尤其擅长伪装，是林骆姑姑当年送给我的护卫。以后眉姑不仅保护我，还负责保护晰儿你和我们未来的孩儿。”

　　田晰虽然知道自己坏了事儿了，哪里便立时服气，看了眉姑一眼，心道这也太擅长伪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若知道，昨日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能让丫头们嚷出来？”

　　顾如海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指责，但是对模模糊糊的道歉倒是听得极为清楚：“你不必自责，昨日所谋之事并未收到太大影响，只要百花台的人来了，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人已经拿住了。”

　　田晰是最单纯爽直的性子：“你是说，请百花台的人来，也是﹍﹍也是故意的？”

　　“不然呢？我在自家宴会上给那些闲人制造谈资？我去喝花酒就算不用瞒着你，也不用非得到你面前显摆吧？”

　　田晰脸都红了。

　　于是一夜温存，小夫妻和解。

　　搞定媳妇，追查的事情又有进展，心情着实舒畅。在一事阁坐定，啜了口茶，才慢悠悠地道：“吐出来多少？”

　　眉姑便道：“是李鹤龄的后人。”

　　“谁？”

　　“是当年名震京都的琴师，李鹤龄。”

　　“我有印象。等等，你去请父亲来。”

　　顾延年昨夜黑甜一觉，大早上醒来还没来得及去打拳，便被眉姑请到了一事阁，听眉姑所回之事也颇为震惊。他来回踱了几步，又看看顾如海，道：“海儿，你还记得李鹤龄吗？”

　　“有一点儿模糊的印象，只记得他弹琴的时候，很多人都非常痴迷，总是穿青衫，别的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挺高，像个竹竿一样。”

　　“他在琴艺上造诣极高，原是御用琴师，京中的达官显贵无不以能请到他为荣。”

　　“后来听说携妻子儿女隐遁江湖，我那时候也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倒是听了一些流言，也不足信，眉姑还有什么消息？”

　　“问到他为何帮助宁王，李寒只道是向田家复仇。至于是什么仇怨，他语焉不详，只说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田家那等猪狗不如人家，外甥竟然能做皇帝，是老天无眼。”

　　顾如海挑挑眉：“是冲着田家来的？”

　　眉姑道：“他说姓田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为了田家？”顾如海看看似在闭目沉思的顾延年，“爹，你可知道什么？”

　　顾延年叹口气道：“到底是无风不起浪，当年京中流言，李鹤龄是疯癫致死。”

　　“什么？那隐遁江湖是怎么回事？”

　　“掩人耳目罢了，李鹤龄当年名动京城，不光是因为琴艺，还因为相貌。”

　　顾如海向前倾了倾身子，咽了口唾沫，道：“他疯癫致死还跟他的相貌有关系？”

　　“晰儿的大伯田伯卿只有田昊这一个儿子，再无儿女。听说年轻时候颇有些龙阳之好。”

　　顾如海一敲脑门儿：“等等，我想想，田伯卿性好龙阳，李鹤龄相貌出众，他们该不会？”

　　顾延年颇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儿子，道：“当年，你娘也很爱听李鹤龄的琴，他虽然只是位琴师，但是气度高华，心中颇有丘壑，倒是个人物，何况那时候李鹤龄有儿有女，又与妻子伉俪情深，他的妻子本就是他的同门师妹，也是一手好琴，真正是琴瑟和鸣。”

　　“有儿有女？他女儿呢？”看了眼眉姑“爹，我从眉姑昨天听到他们言谈推测，那李寒与苏暖极有可能是兄妹。”

　　“那就说得通了，李鹤龄当年可能是着了田伯卿的道儿，受了辱，才有疯癫致死之说。现在看来，这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潜入咱们府上，暗中传递消息，为宁王卖命，意在报复田家。可是又为何要掳走公主呢？”

　　“爹，那苏暖非要见你，你去看看？”

　　“此事终归还要有个了结，也好。”

　　当日早饭过后，顾延年父子带着顾风顾雷和眉姑来到如今关押苏暖的集美阁。

　　自从上次去安亲王府赴宴，这是顾延年第二次仔细打量这个女子，今时不同往日，这段时间，苏暖仿佛换了个人，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只有看到顾延年的时候表情才有些反映。顾延年在太师椅上坐下，一句话也没有。

　　苏暖自榻上下来，定定地站着，只盯着顾延年看，看着看着便流下眼泪来。

　　顾延年未免有些尴尬，只好示意眉姑。

　　眉姑便走上前，扶着苏暖坐下，道：“苏姑娘不必如此伤心，上次的事情，我们已经确认跟您没有关系，只是我们有一节不清楚，姑娘既然对您奶娘所谋之事全不知情，那又为何处处配合她，嫁到我们府上来呢？”

　　苏暖这些日子虽然被看押，但是并未受到苛待，倒是她自己突然遭逢变故，吓破了胆子，再加上奶娘突然变作谋反的逆贼，实在令她难以接受。故而形容憔悴，看起来病骨支离。

　　此时听眉姑问她，再加上顾延年的到来，她便渐渐回过神儿来，寻思了一会儿便问：“奶娘她可有下落？”

　　眉姑摇摇头。

　　苏暖又转过来看着顾延年，慢慢地道：“如果我说，我从小的志向便是嫁给镇守西北的顾大将军，您可相信？”

　　顾延年皱眉不语。顾如海笑笑道：“现在的情形，我想你也不必搜肠刮肚想些骇人听闻的话，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两下相宜，您说呢？”

　　苏暖听了顾如海的话，再看顾延年的表情淡漠，仿佛很受打击，一副落寞样子，慢慢走回榻上坐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裙，目光看着雕花的窗子，低低地说：“我并不是苏家的女儿，我娘是带着我嫁到苏家的。”

　　顾延年开口道：“那么，你的父亲呢？”

　　苏暖回头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仰慕，继而又颇复杂地笑笑，凄楚地笑道：“将军，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亲生父亲，你曾经见过的。”

　　“此言何意？”

　　“以前，我娘和奶娘都告诉我，我父亲临死之前，见过您。”

　　“临死之前？”

　　“是的，他死在西北马贼手中，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娃娃。我娘说，是您从马贼手里救了我们一家，可惜，您赶到的时候，父亲已经伤的太重了，没能捡回一条性命。”

　　“你是说，你们一家曾经在西北遇险？”

　　“是的。不过这些我是不记得了，都是我娘和奶娘，也就是我的姑母，她们告诉我的。”

　　“你的奶娘，是你的姑母？”

　　顾如海揉揉额头，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小爷我都被绕晕了。不耐烦地巧巧桌子道：“等等，我来问，你来答。”

　　苏暖似乎有些忌惮顾如海，便默默点点头。

　　“这么说，你的姑母跟随你母亲嫁到苏家，是以奶娘的名义？这又是为何？”

　　“姑母本来有个女儿，跟我不差几个月，也在那时候没了。我们一家只剩下母亲和姑母带着我，初到洛西县，孤儿寡母无法活命，万不得已，母亲才改嫁给苏员外。母亲非常不愿意，不想跟姑母分开，但是没有改嫁还带着先夫姐姐的道理，就谎称姑母是我的奶妈。其实，这都是娘去世之前才告诉我的，我小的时候也一直以为姑母就是我的奶妈。”

　　“那你又为何说，从小的志向就是嫁给顾将军？”

　　苏暖很是鄙夷地看一眼顾如海，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将军当年救了我们一家性命。”

　　顾如海摸摸鼻子，看一眼自己老爹。

　　顾延年道：“此事我着实记不清楚了，那些年西北边患比现在情况差很多，马贼土匪流窜，我哪一年都会从马贼手里抢出一些商贾百姓。有时候是作为军功上报，自然会有记载，有时候是顺手为之，加之都是一些小股流寇，哪里记清楚那许多。”

　　顾如海挑挑眉毛，也就是说还有许多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跳出来，做人要不要这么嚣张。

　　看一眼苏暖道：“既然你说早就要报恩，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道洛阳来寻过恩人？”

　　“早些年，我娘跟奶娘两个护着我在苏家，一心要把我平安养大，想来是没少费心机，哪里顾得上。后来我年岁渐长，娘的身体就不好了，两年前，我娘走了。苏家一心要拿我去结一门亲事，奶娘这才着急起来，说是要为我寻一个可靠的人家，我便跟奶娘说，我要嫁给当年救了我性命的顾将军，哪怕是做小，我也认了。”

　　顾延年突然道：“你的那位奶娘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