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16、失踪

　　“少爷，你去哪儿？这外头都兵荒马乱了，你可不能去呀，哪儿也不能去呀。”
　　“福伯，你听我说，现在情形非常紧急，如果我们不能赶紧想出办法接应林将军进城，结果就有可能是宫城被叛军攻占，宁王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或者干脆弑君自立，我爹和林叔叔在城外进退两难，咱们府上一个不少，都得沦为阶下囚，叛军还会拿我们去要挟我爹。”
　　“少爷，你在说什么，老奴不懂”福伯痛哭起来，“老奴不能让你有事啊。”
　　“福伯，我需要你帮我，你要冷静下来。”
　　顾福全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弯下腰去：“少爷，你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顾如海去扶他，叹了口气：“是，不仅是你的，现在咱们阖府上下的命都悬着呢。福伯，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你明白吗？”
　　福伯站起来，拿袖子擦擦眼泪：“少爷，我知道了，我一定完成少爷的吩咐。”
　　“好，你看看，这是给暖香坞做粗活的眉妈妈，她叫眉姑。如今，你们俩要合力守住咱们侯府里主仆六十几人的命。”
　　“是，少爷。”
　　“眉姑，暖香坞里主仆三人就地看押，交给你了，如果来人要劫走他们，不必硬留，留下追踪的线索就可以。福伯，其余人等，包括郡主和田晰，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带我玩耍时发现的密道吗？”
　　“将军练功的小跨院里那个？”
　　“对，正是，那里是一处入口，还有两个入口，一处在一心斋东厢第三间房的床底下，一处在大厨房后面的仓库里。你领着大家带好吃喝用度，在密道里藏身，如若接到眉姑或者风花雪月四个谁的信号，就出来。如果超过三天三夜仍然没有信号，那就找人出来看看究竟。我说的话，你可明白？”
　　“一心斋东厢第三间房的床底下，厨房后面的仓库里，我记住了少爷。”
　　“我带风来花开去安王府，雪落月满两个会留下接应，你们二人相机行事，躲到事情结束就给你们记功。”

　　顾如海去安王府的路上，福伯已经迅速组织顾家上下六十几口人躲进了密道。这六十几人里倒有绝大多数是郡主和田晰陪嫁来的下人，侯府本来人口极为简单，此时就看出好处来了，若换做别的公侯府邸，人丁兴旺仆役成群，哪里躲得下。苏暖主仆三人，除去懵懵懂懂的小丫头被眉姑的粗鲁吓晕之外，闹的最凶的竟然是苏暖。眉姑颇为不解，此时还惺惺作态是何用意。但是她仍然照着顾如海的吩咐将三人捆绑关在暖香坞里。侯府大门紧闭，从外面看起来，异常平静。

　　顾如海到安亲王府要见的人除了安亲王，还有早已转移到王府养伤的林驭。
　　“海儿，照你这么说，宁王他也到了京城？”
　　“驭叔，我不敢肯定。但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安亲王眉头紧锁：“他一定来了。”
　　“何以见得？”
　　“把主子关在城门外，自己攻打宫城，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会做。除非他自己也肖想皇位”苦笑一下，“我姬氏的天下，应该还没有消颓到哪里的一介武夫都能妄想染指的地步。”
　　作为一介武夫和一介武夫的儿子，林驭和顾如海相顾无言。
　　安亲王但到底是皇室宗族，他的这番推论，彻底坚定了顾如海的想法，必须马上想办法接应林骁！否则皇城一破，满盘皆输。
　　林驭一拍大腿：“要是俊儿在就好了！”
　　“林大哥？”
　　安亲王不知道他说的俊儿是谁，林驭道：“王爷，俊儿是我侄子，是我大哥林骁的长子，这孩子从小喜欢结交一些江湖人士，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在西北一代倒颇有侠名，他有一班朋友，十分擅长医马，当然，也就擅长给敌人的战马下毒。”
　　“你是说？”
　　“城防，用不着马，可是能毒马，自然也能毒人。”
　　顾如海简直如醍醐灌顶：“对，他们连着打了两天，自然疲惫不堪，急需休整，一旦城防稳定，必定会轮流吃饭。就算不吃饭，也得喝水吧！”
　　“叛军打进来的是先头部队，如今必定没有火头军。就地利用京畿防卫营在各个城门口的驻兵所就是最快的办法，并且有可能征调民夫临时救急。”
　　安亲王仿佛拨云见日，试想，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想要从内部破坏城防简直是毫无办法，如果守城叛军疲累之余竟然完全丧失战斗力，那么林骁的大军必定可以很快攻进来。
　　当即道：“好！可惜林少侠不在，哪怕我们九丫头的师傅在，也是好的。如今，哪里去找胆大心细，又能混进民夫中的人呢？又用什么药呢？”
　　“泻药。”
　　“我去。”
　　二人异口同声。
　　林驭道：“我一直都在西京，京城里少有人认得，最近又一直在牢里，装扮成个邋遢汉子或许能行。”
　　“一个人不行，我还有个人手”顾如海略一沉吟，“风来花开，你二人速速潜回府中通知眉姑和雪月二人来安王府汇合，告诉眉姑，让暖香坞三人睡一觉。”
　　三人都知道，此时要紧是一个快字，一旦所有城防都被叛军接管，再想混进去难如登天。

　　兵荒马乱的，小股京畿防卫营的士兵还在抗敌，除了城墙边上能听到喊杀声，街面上早已经鬼影也找不到一个，地痞们趁此时去打劫几家铺子倒是黄道吉日。保和堂保安堂两家药铺被砸，抢走药材无数。
　　林驭脸被涂脏兮兮的，咧嘴一口白牙：“怪不得俊儿总是跟这些江湖中人混迹一起，如此行事，倒也爽快！”他被扮作伙夫，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体态臃肿，行动却很敏捷的老妇人，正是眉姑。
　　青龙门在京城正西面，乃是林骁最先要到达的城门，青龙所设在青龙门瓮城里面，二人趁着城墙上打杀声不绝于耳，施展开身形，悄悄钻进青龙所的伙房，门一掩上，眉姑就飞快地解开衣襟，将贴身藏着的泻药粉末一大包一大包地倒进十几口储水的大缸，并且逐个搅拌。只看得林驭目瞪口呆，不愧是顾大哥的家仆，果敢！

　　二人蜷缩在伙房的柴草中，装作吓晕的样子，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工夫，外面的打杀呼喝之声渐渐平息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有脚步声杂乱地向兵所的伙房走过来。
　　“那是伙房吧？”
　　“进去看看。”是鲁州口音。
　　林驭不擅长扮作伙夫，更不擅长扮作被吓晕的人，索性就是不抬头看那些士兵。眉姑倒是在行，趴在柴草堆上，瑟瑟发抖，看得林驭暗呼佩服。
　　“什么人？”
　　“煮，煮，煮饭的，啊！别杀我！”
　　林驭抽抽嘴角，顾如海这个怪胎，养的人也都是怪胎。
　　“出来！”连拽带拉，推推搡搡，将二人踢打出来，一到伙房门外，就看到地上挨排绑着一溜的人，手足都被捆住，趟在地上。林驭心知，这是被生擒的士兵。
　　一个低阶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你们是伙夫？”
　　二人忙不迭点头。
　　围着二人转了几圈儿，喘息着点点头，旁边的士兵一边往伙房里推搡二人，一边道：“去煮粥来，要快，越多越好。”
　　二人被推进伙房，眼色一对，开始行动。

　　果然不出林驭所料，傍晚时分，林骁的大军就到了青龙门下。出乎姬青涵预料的是，据高城之利，青龙门竟然不出一个时辰就被攻破。
　　顾如海在安亲王府看到眉姑发出的信号烟花，知道林骁带兵进了青龙门，呼地一下坐在地上，然后四仰八叉趟下。惊的老太妃和王妃都以为他晕厥了，还是安王爷跟他颇打了一段时间交道，走过去踢踢他：“臭小子，还不快起来，”
　　他这里，呼地一下又蹦起来，大喊道：“糟糕，他要跑。”

　　姬青涵接到青龙门已破的消息，想到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跑。别人不清楚，他自己最有数，号称是九郡二州，不过是各自打着算盘乌合之众，如果他今天打进皇宫，夺得帝位，这些人就有从龙之功；而此时，他完全可以想象，洛阳城外的大军，恐怕早已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眼看就近在咫尺的宫墙，怎么也遏制不住滔天的恨意，林骁贼子，竟欺我如斯，最可恨是顾延年，不声不响养出一支铁军，整个西北竟然是铁板一块！此次被这二人所惑，一招走错，满盘皆输，多少年的经营化为泡影，怎么想都不甘心。
　　顾如海和眉姑几乎是同时回到家里，靖远侯府大门洞开，暖香坞里，小丫头晕着，苏暖绑着，奶娘不见了。

　　顾如海冲进密道，阖府家人都在密道里昏睡过去，一眼看到田晰被自己的丫头婆子围着，只是晕了但毫发无损，却只少了宜靖郡主。几十人被主仆几个来回查看了三遍，地道所有出入口都搜查过了，宜靖不见了。顾如海只觉得心神俱冷，四肢发麻，把人给弄丢了。他发疯般命令风花雪月把所有人泼醒，拖出密道交给眉姑照顾，然后便冲进了暖香坞。扯过苏暖，一个耳光抽过去：“人呢？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