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17、宜靖

　　17宜靖
　　宜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马车的顶棚，她手脚都被捆着，嘴里塞了东西，她能感觉到马车一直在走。她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很快再次晕了过去。再醒来，感觉马车不动了，她努力竖起耳朵听，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努力转动脖子和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那辆马车里，因为过了很长时间，身体里的蒙汗药药力已经消解，虽然被绑着难免酸疼，到底不再是四肢绵软无力的感觉。
　　她开始努力转动脑子，福伯带大家到了地道里面，那是个粗糙但很大的密室，府中所有人都在，并不拥挤，她跟田晰在一起，有个单独的空间，褔妈也在。福伯偷偷跟她解释了当时的情形，她大概知道将军和林将军在西门外，叛军进城了，因为害怕叛军来府里抓人她感觉自己在里面待了大半天的时间。团圆突然很困，冯嬷嬷安慰她说睡一会儿就好了，可是说着说着自己也困倦起来，田晰突然看着团圆、冯嬷嬷和自己已经睡着的丫头说不对劲儿﹍﹍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那不是正常的困倦，应该大家都睡着了。那为什么只有自己在这儿呢？有人只想抓走自己？
　　她正想着，马车动了，宜靖吓了一跳，害怕抓她的人发现她已经醒了，赶紧闭上眼睛。可是就动了一下，马车轻微地晃动几下之后，又不动了。
　　宜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她决定起来看看。挣扎了半天，终于坐了起来，靠在马车内壁上喘息一会儿，慢慢向车窗的地方探过头去，好不容易蹭开一条缝隙，马车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全是枯黄的高草和树木，看起来很像是在荒郊野外。马车上只有她自己，连车夫都没有，刚刚的晃动是马在沿着路边啃食所剩无几的低矮的青草。马每次向前动几步，车就跟着动几下。宜靖本能地向远一点儿的地方看，可是没有人。那个劫持她的人，把她丢在这个地方了。
　　宜靖害怕了，比发现自己被劫持，五花大绑地捆在车上不能动还要害怕。这恐惧让她失去了镇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驾车的马似乎感觉到车上人的不安，打着响鼻甩甩尾巴，马车又跟着一阵晃动。这点轻微地波动让宜靖的崩溃情绪得到一丝抚慰。眼泪开始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尽量缩起自己的身体，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洛阳城里，林骁林驭兄弟已经完全接掌了城防，靖远军留在东大营的五千精兵也编入京畿防卫的军队，后到的靖远军主力部队兵分几路向东去追击小股逃窜的叛军。顾风火急火燎地冲进中军大帐，也来不及行礼：“将军，府里出事儿了？”
　　顾延年一抬头：“怎么了？”
　　“郡主不见了。”
　　“你说什么？”
　　“刚刚少爷身边的月满来了，说叛军撤离前，府里少了两个人，是侧夫人的乳母和郡主。”
　　“让月满进来。”
　　月满形容甚是狼狈，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如今更是心急如焚，进了大帐单膝一跪也不问安便道：“将军，少爷让我来请罪，夫人被劫走了，少爷带安亲王府的亲卫去找了。”
　　“你起来说话，当时是什么情形，详细说来。”
　　“回将军，林将军一进城，少爷和眉妈妈便先回的府里，少爷让我转告，他回府的时候，暖香坞里侧夫人和其他人都在，只少了侧夫人乳母李妈妈，少爷顾不上许多便去地道里通知家里众人出来，到了里面发现大家都中了迷药，已经全部晕睡过去，只少了郡主。”
　　“其他人都在，只少了郡主？”
　　“是。少爷也百思不得其解，已经刑讯了侧夫人，可是侧夫人只是哭，问什么都摇头。少爷等不得，只好请了王爷来，又跟林将军借了亲兵，如今安亲王府世子爷跟少爷，带着亲卫和亲兵，已经奔东城门外去追了。单遣了我来回将军。”
　　顾延年双眉紧锁，一声不发。城破之前，他的确担心府中人安危，一旦攻守进入胶着状态，如海和宜靖极有可能成为人质，没料想这宁王也是个人物，当机立断矛头直指皇城，林骁攻城速度又快，大军进城，顾延年才松了一口气。按理说叛军此时已经作鸟兽散，除了宁王封地的军队还在掩护宁王逃跑，其他势力肯定要龟缩起来各自找理由找替罪羊，看朝廷的态度决定下一步棋，这个时候抓住宜靖，几乎没有作用，这人劫持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宁王部下要用宜靖要挟自己停止追击叛军？可是并没有人找上门来。
　　一时间心里完全没有了主意：“少爷还说了什么？”
　　“少爷说他想不透对方目的，但是不能坐等。好在知道这事儿跟李妈妈脱不了干系，那李妈妈必是宁王的眼线无疑，所以向东找，方向总没错。”
　　“好，顾风顾雷。”
　　“在！”
　　“你们跟月满走，带上我的亲兵，再从军中抽调三十斥候，听如海调遣，全力寻找郡主下落”想了一下“告诉如海，无论发生什么，找到郡主，一定要把人毫发无损地带回府里，一切等我回去再说，切记要隐秘行事。”
　　顾风比顾雷大，性格也稳重，听出了将军的言下之意，一来怕郡主名声有损，二来也是怕真出了什么意外，这是提醒少爷无论郡主遭遇了什么，人活着就好。
　　顾雷道：“将军，您动用亲兵和斥候，怕是兵部知道了要问责。”
　　“便问吧。难道我顾某妻子不找了。你们速去，告诉如海我脱身不开，跟王爷告罪，务必将郡主平安带回顾家。”

　　宜靖从马车里下来了。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车上不稳当，她没办法解开自己，想想还是得下车，可是她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双手还反剪在背后，实在是没法下车。最后蹭到车篷外面下定决心身子一歪，让自己直接跌了下来。好在那土路极窄，直接跌在路边的枯草里，虽然疼痛却不至于跌伤。
　　坐在地上喘息半晌，双膝跪在地上，她双手本来被反剪在背后，此时极力向后弯腰就能够到自己脚上的绳子。那绳子看来捆绑的极匆忙，虽然绕了很多道捆得结实，但绳结并不是多么难解。宜靖是跟着师傅正经学过舞的，也跟着师傅像模像样练了几年武，虽然都是些基本功，毕竟腰腿都比寻常人柔韧许多，又是在这等危机之中，就这么把身子折得犹如一张拉满的弓一般，几次努力，竟把那绳子解开了。那粗粗的麻绳绕了无数绕，宜靖慌乱之中甩脱麻绳把自己的绣鞋也带了下来。
　　粉色的鞋子掉在草上，看的宜靖眼泪差点儿又下来，心里无比激动，应该在这鞋子里，宜靖想起来这双鞋子里是有的。
　　几乎是扑上去的，她转过身背对那只绣鞋蹲下去，把鞋子拿在手里，两只手交替摸索绣鞋的后跟，果然在的，这是陆玹师傅教给她的“小玩意儿”。一片菲薄的小刀片藏在绣鞋底儿的夹层里，很快被她抽了出来。小姑娘顿时感觉自己有了力量，便开始割手腕上的绳子。虽然那刀片锋利得很，但一则眼睛看不到背后，二来她紧张又虚弱，每次都割不到同一个地方，还总是划到手腕，宜靖咬着牙，终于拼着割到手，把绳子割断。
　　束缚一松开，一把扯下嘴里的布团，布团散开掉落，竟是几张帕子，其中有宜靖自己的和团圆的，看来那人是在密室的人堆儿里把她带走的。将刀片重新放回鞋子里，穿上鞋子站起来，忽然一阵眩晕。便只好靠在树上缓一缓，恰在此时，那马拖着车又往前走了一段。宜靖心里一慌，不能让马车走，得骑马才行，不然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回家。于是深吸一口气快走几步追上马车，她是会骑马的，可是并不会套车，自然也不会卸车，只好暂时跟着那马车走，好在马也不着急，就边吃草边溜达。宜靖一面拽着缰绳跟着马走，一面看那马背上各种固定马车的机括，心里琢磨怎么把马从车辕中间牵出来。此时天色已经变暗了。
　　如海心思机敏，从最开始的焦虑中平静后，很快就确定了追踪方向，苏暖的奶娘是三皇子的人，逃跑的方向定然是城东的白虎门，因为林骁部攻城在城西，距离最远的东门才是最后从叛军手里夺回来的，那么逃走的人出城一定是从东门走。人走的时候用的侯府的车马，一路追踪下去定能追上。
　　谁知道沿途追了三四个时辰全无消息，洛阳城东门外方圆几十里最近曾有大军驻扎，又发生激烈的战争，车辙马蹄印无从说起，骑兵骑马的速度，怎么会慢过仆妇驾车。许久未曾见到踪迹，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躲进了山林里。眼看着天就要全黑了，安王世子一股急火，此时嗓子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顾如海也明白拖不得，时间越长危险越多，这叛军四散逃窜没有章法，宜靖一个女孩子流落在外，简直什么危险都有可能遇到。当下当机立断，跟安王世子兵分两路，世子爷带领王府亲卫和林将军的亲兵继续沿途寻找，顾如海带着顾延年派来的亲兵和斥候沿路返回，中途遇到山路则分散进山里去找，他总共也不过带了不到三百人人，一路分散下来，自己身边也就剩下二十人，就在大家找的快要绝望的时候，在通向安阳山的野路入口处发现了明显的车辙，车马似乎在这里停留过很久，地上车辙杂乱无章，斥候和骑兵擅长观察车辙马蹄，仔细查看后确定，马车走向了安阳山里，并且速度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