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44、同醉月明花树下（中，3）

　　“皓言，轮到你发言了。”包凡一偷偷扯了扯钟皓言的袖子。钟皓言仿佛如梦初醒，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却听得董哥说道：“坐着讲，和大家一样。”天，他这是神游到哪里去了？

　　“哎，刚才开会你在想什么？”散会后，包凡一果然蹦进办公室来展现八卦功。

　　“一个女人。”钟皓言早已经习惯，轻描淡写地敷衍。但他说的却也是实话。

　　他真不敢相信，苏晓晓竟然动用到H道的朋友，在他的饭菜里下了“一堂春”。一堂春，一种令世人口诛笔伐却又心向往之的□□。不久前北京某著名女影星卷入的H帮奸/污案，其主导工具就是一堂春。

　　翌日，苏晓晓便离开北京，仅留下一张字条。

　　原来在他们的婚讯不了了之后，其父愤慨难当，很快就逼她与另一名门望族的公子订亲。此次一回京，她便要举行订婚仪式。她只是太喜欢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别人。

　　这份情叫他怎么承受得起！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即使是于她有了肌肤之亲，他也没有勇气去北京把她追回来。说好听点，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安排好的归宿；说难听点，是他自私自利，根本就不能心甘情愿放弃苏亦晓接受另外一个人。

　　“凡一，帮我查一个人。”

　　“谁？”

　　“秦朔。”

　　“秦卫军将军的儿子？这还需要查吗？随便在网上一点，就可以得到他的各种信息。”包凡一不解地蹙眉。

　　“我要他的风流史。”钟皓言言简意赅。

　　包凡一顿时觉得事情重大，叫道：“你是想敲竹杠吗？还是想拉关系转而从政？”

　　钟皓言冷冷扫他一眼，口气可不怎么好听：“你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

　　包凡一不敢再说什么，带着满肚子的猜想溜出办公室。

　　不错，他要的是他的风流史。就算不能为她做什么，至少应该确定她会幸福。他不能让她嫁给一只花蝴蝶。但是即便是，他又能如何呢？娶回她负责她的下半生？

　　口中逸出一丝叹息，眉眼如剑的男子陡然显出疲倦不堪的神色，缓缓合上双眼，向椅背上深深靠过去。

　　传真机铃铃作响。钟皓言用力挤了挤眉心，振作精神，抽出纸张来看。

　　哼。眉头微扬，钟皓言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把手中的文件团成纸团，照着角落里的垃圾桶来了个漂亮的投篮。

　　匿名恐吓信。哼，他们是忘了他的名字么？钟、皓、言，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胁迫的三个子。

　　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是荣胜集团玩的把戏。

　　荣胜的账目一向是由盛亚大股东之一的方志学接手。今年正巧赶上方志学旅游长假，便辗转找到他。出于信任前辈，他一口应允。看过荣胜提供的绝密资料，他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这份假账实在做不得！荣胜集团，荣誉等身、资产过亿，是国内新兴的时装企业。私底下，却是走私大户。他委实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所以并不打算揭他们的底。他们另寻贤能，他便装作不知情，大家彼此好过。然而这份协议并不能使荣胜安心，始终担心会有被他告发的一天。方志学闻讯后迅速辞职办理了移民手续，逃之夭夭。他便成了荣胜的眼中钉肉中刺，急欲拔之而后快。但是说到底，他毕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荣胜的大老板刘胜荣倒是惜才，压下众议，从上周开始以各种手段逼迫他妥协。

　　手段！

　　他忽然心头惶惶，坐立不安起来。

　　以刘胜荣在黑白两道的势力，想要查出能够牵制他的事物又有何难？

　　——而这世界上唯一能够牵制住他的，便是她！

　　“钟总，科层集团的万总已经在眼儿媚夜总会等您了。”崔娜推门进来，满面春风的样子。刚刚派了一大堆事情给那个叫做苏亦晓的小文员做，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钟皓言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整个人深陷在皮椅里，脸色阴沉。

　　“钟总？”

　　“去通知苏亦晓，要她陪同谈判。”

　　崔娜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钟总怎么会知道苏亦晓这个人？他又怎么会越级分给她任务？再说，陪同谈判一向是她的工作！脑子里盘算了很久，崔娜想明白了。哼，男人没有一个不偷腥的，全是色鬼。那苏亦晓的确是有倾国之貌，西施之姿，那又怎么样？干脆直接提拔她做他的私人秘书好了！啊，这样说来，她处处欺负她，岂不是很危险？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钟皓言看也不看她，很不耐烦地赶她出去，只觉得她杵在面前很碍眼。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照例和格子间的同事一一打过招呼，苏亦晓脚步轻缓地下楼去。

　　吴菁菁一直很不理解她这个举动——每个人都当她是空气，那一声声的再见仿佛是空谷里的回音。

　　那又怎么样呢？没有必要因为别人而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她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事而已，别人怎么样，她根本不在乎。

　　下了楼，她遵照命令在停车场等钟总会计师。

　　崔娜向她传达这个命令的时候眼珠子几乎要落到她脸上来了。也难怪崔娜会生气。她的直接上司间接忽视了她的存在，竟然随随便便钦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职员陪同谈判。不过话说回来，她正对这件事情感到不解。十八楼市所有基层员工的禁区。她进来这一个月，不过才弄清楚十八楼八间办公室主人的姓氏，至于碰面，几乎是痴心妄想。也就是说，她与那位钟总应该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他又为什么会挑中她？也许，这不过是那些有钱人无聊时玩的把戏。

　　最初一瞬间，她不是没想过此“钟”彼“钟”的关系，但是很快，她就推翻了这两个字重合的可能性。

　　钟皓言的能力她清楚，不管她身在哪里，他都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他若爱她，怎么可能忍耐这么多天不和她接触，躲在十八层装作与世隔离？他若恨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她存在于盛亚？即便他是想折磨她，也不可能仅止于让她受压迫于老员工之下。

　　不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苏亦晓本能地扭头看过去。

　　银白色。Sallen S7。

　　某人的爱骑。

　　某人！苏亦晓眼前一阵恍惚，两条腿一阵阵发软，浑身动弹不得，就这么瞪大眼睛，看着S7渐渐逼近。停车场光线昏暗，挡风玻璃后钟皓言的脸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眼眸漆黑莹亮如深海黑珍珠，嘴角噙着隐约的冷笑。

　　车子停在她身边许久，她仿佛受到某种驱使，像是听话的木偶人，乖乖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车后座。

　　二十分钟的车程，到进入眼儿媚，钟皓言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夜总会昏暗晦涩的灯光下，拥挤嘈杂的走廊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他走得很快，仿佛是海水中最灵活的鱼，轻巧的擦过拥挤的人潮进到包厢。她努力跟着他的步子，经常被强烈的烟味呛得直咳嗽。不同的人从她身体上擦过，有意无意，有人伸手在她身上揩油。她几乎难堪得要哭，他却一路大步往前走，全不在意。

　　在包厢里没坐多久，他和那位万先生就偏移了话题，开始聊起黄段子。妈妈桑送了几个舞女进来，钟皓言和万先生左拥右抱，均是香玉满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轻浮的他。电视里才能看见的香艳画面，如今真实地在她眼前表演。她就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影子，无声无息——也只能无声无息。

　　眼前暧昧的画面愈渐□□，以至不堪入目。心如刀割般疼痛，苏亦晓一咬牙，站起身，对处于飘然状态的钟总说：“钟总，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钟皓言从如雨的热吻中抬起脸来，眼神迷离，嗓音里却带了不容置否的威严：“回去？你以为你是做什么，观光？”说着，他冲万总暧昧地一笑，语调中竟有几分淫邪，“万总，比崔娜，怎么样？”

　　万总晃了晃油光光的脑袋，一双小眼睛色迷迷地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那眼神令她很不舒服，仿佛她是被人扒光了站在他面前一样。

　　“万倍！好、好、好！哈哈……”万总说着，一只手已经探上她的手。

　　苏亦晓一阵头皮发麻，瞪着钟皓言，恨不得在他脸上剜一个洞。

　　他却视若无睹，一个狼扑，把左边的舞女压在身下，从她的红唇一路吻下去，肆意挑逗，逗得那个妖娆的女子咯咯笑个不停。

　　“钟皓言，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难堪吗？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调情的技巧有多高超吗？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吧，就算是我的错，也请你明明白白说出来！你清楚我的个性，我不会逆来顺受的！”

　　钟皓言置若罔闻，动作间已经把手插进舞女的裙子底下。

　　“下流！”苏亦晓冲上前将他从早已经意乱情迷的舞女身上搬开，鼻尖陡然涌上强烈的刺酸，喉咙被谁卡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男人，她的男人啊！怎么可以被别的女人如此恣意地拥抱亲吻？

　　钟皓言被她猛烈的推力震到墙上，幽深的眸子里瞬间电光火石，站起身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太狠，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像是飞起来，又重重摔到地上，眼睛前面无数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长时间陷于晕眩。

　　“请你记住你的身份！你不过是我带过来取悦客户的工具而已！苏亦晓，在我眼睛里，你早已经是残花败柳，你还当我拿你当作宝贝么？我不过是在玩你，你不会这么天真，真的以为我要和你重新开始吧？”

　　他的眼睛在昏暗五彩的灯光下诡异地发亮，如同锋利的刀尖，狠狠插在她心上。她用力看着他的眼睛，一直一直地看进去，却寻不到一丝温暖和温柔，只有决绝的冷漠。

　　“哎，这是怎么回事？钟总，息怒息怒！怎么能对这么迷人的小姐动粗呢？”万总看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可惜了这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殷勤地上前扶起苏亦晓，趁机胡乱摸索。

　　她甩开万总得寸进尺的手，落荒而逃。这一辈子，怕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落魄难看。

　　不知道在街上跑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上。她便就这么跪着，整个人都麻木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车子的鸣笛声、行人的谈笑声，这世间一切的声响从耳边轰隆隆滚过，然后归于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有人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她才发现自己是跪在人行道的中央。

　　“小姐，你没事吧？你哭了很久了！”

　　她恍惚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一片冰凉。然后，她木然地爬起来，呆滞的眼睛以一扫过身边的人，又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挪出包围圈，朝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