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29、第五章 愁雲恨雨兩牽縈

　　南京。紫金之星大酒店。12楼八大间贵宾房被紧急打通，连成一个八百平方米的婚宴大厅。重新喷漆的天花板如同繁星璀璨的夜空，镶嵌有9999盏小壁灯，香槟色的灯光将大厅里的一切温柔地笼罩，在柔美甜蜜的背景音乐下，灯光仿佛也随之悄然起舞，将每个人洋溢着欢愉笑容的脸庞映照得更加柔和而美好。天花板中央是一盏巨大的古铜吊灯，雕工精细，交错蜿蜒的灯杆均匀镶嵌着1314粒直径1厘米的高纯度南非真钻。吊灯内所使用的灯泡瓦数并不高，却刚好将钻石无与伦比的神秘美丽和闪耀的光芒反衬得淋漓尽致，整个大厅不仅不显得昏暗，反而亮得晶莹剔透，如同童话里梦幻的城堡。整个大厅的灯光设置寓意将要喜结连理的新人彼此相爱一生一世，天长地久。大红色羊绒地毯为整个大厅平添了更喜庆的色彩。身着各色礼服的人们尽情谈笑着，举止优雅。配有黑色领结的服务生在大厅内来回穿梭，不停为客人提供餐饮服务。尽管是烦累的工作，却也被大厅里愉快轻松的气氛感染，嘴角的笑意不觉消了职业的假意，多了几分真诚。
　　对着镜子整了整礼服，眉峰犀利的俊逸男子竟有一瞬间的怔忡。仿佛是不认识玻璃上的自己，一贯森冷阴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的微光。身后出现一张娇美清丽的容颜，修身的及地婚纱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玲珑有致。雪白的婚纱，即使是映照在浸有夜色的窗户玻璃上，也令他觉得眩目。
　　微微一笑，男子的笑颜竟比他胸前娇艳高贵的胸花还要令人动容。不过这笑容却是苍白得很，没有一点生命力。
　　妆容精致，如同天人的新娘也是一笑，柔声问道：“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要开始了。”
　　男子微微颔首。
　　“朱捷，”迟疑了片刻，男子才说，“两年前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
　　朱捷嫣然一笑，道：“事实就是事实，我不想隐瞒你。”
　　“可是那时候——”
　　朱捷伸手拦住他要说的话。隔着手套，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曾经令她心悸的温度。
　　“没差啊，皓言，反正现在我很幸福。不，应该说，以后我会一直幸福下去的！”怔了一怔，她才把手收回去。
　　钟皓言在她温柔如水的眼神里软下身子来，眼睛里终于浮上一丝由温度的光芒。
　　“我要去补个妆。待会儿大厅入口见！”朱捷冲他挥挥手，朝一边的化妆室走去。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钟皓言，你还没有见过伴娘吧？”
　　钟皓言点点头。
　　“她在阳台上。待会儿你们可是要合作的，去认识一下吧！”朱捷两眼弯弯，“我真怕，你们俩会把我和欧东恒全比下去了！光是你送的钻石大吊灯就已经把我这个新娘的光彩抢光了！”
　　手机响了。钟皓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由得浑身一僵！
　　原来一切都是枉然。
　　两年前他咬牙删掉了重新得到的她的号码，却原来只是删掉一个副本。这串数字真正的载体根本就是他的心，一颗干涸枯萎，或许不能再称之为心的东西。像是经过几世纪风雨侵蚀的城墙，刻在上面的文字却依旧深刻而清晰。
　　他有这样的反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这一年来，她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不断地寻找他。这样反常的现象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迷茫，整夜整夜地失眠，开会的时候史无前例地无数次走神。
　　这次是要怎么样？他不会再上当了，他不会再为了她一声抽泣，一句对不起就继续犯贱立刻跑回她身边！
　　以他的身份，在生意场上只要是他不想见的人，绝没有机会与他碰面，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渺小平凡的苏亦晓！也逼迫自己，即使知道她就在大厦的门外努力突围，却从来不曾去看过一眼。听助理回报她的惨况，他的心一边揪着疼，一边又难以抑制地痛快。怎么，不过一年的时间就想顺利见到他吗？他把性命搭上去寻找她的三年怎么算！
　　哧，真是可笑。说是要逃到天涯海角也决不会让他找到的人，现在却死死赖在他的世界里干也赶不走。
　　眼眸里有深刻的尖利翻腾，他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不禁痛恨自己。钟皓言，你还是贱，还是那么懦弱！你为什么不换号码？你为什么就是没有勇气挂断电话？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凶狠地将她从你身边赶走？你这样一味地不接电话，根本就是在向她传达你心中最后一丝不忍！你是在给她希望？还是……你还想给自己希望的假象？
　　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不停地颤抖。手机还在响，一阵一阵有节奏地短暂停歇。
　　脸颊的肌肉开始抽搐，钟皓言猛地拔出手机，拇指摁上“NO”键，却还是顿住。颤抖的手连带手机一起在眼前晃动，却怎么也晃不掉他眼中的犹豫和痛苦。低吼一声，钟皓言终究到了忍耐的极限，一甩手把手机扔进旁边桌子上的盛满水的玻璃水壶。
　　偏厅瞬间安静下来，竟让他的耳朵忽然一阵鸣叫，挑痛了脑中某根神经，他立刻感到有些晕眩。
　　一只手从旁将他扶稳，耳畔传来软绵的女声：“你没事吧？”
　　钟皓言朝来者感激地一笑，蓦地一愣。
　　眼前的女子温婉淡雅，并没有惊人的美貌，一双眼睛却像极了某人。只是，这双眼睛里只有温顺平和，好像时时刻刻都充满了温暖的笑意，能一直望进人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似的，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毫无压力。
　　看清了她身上洁白的礼服，钟皓言才缓过神来，道：“你就是今天的伴娘？”
　　“苏晓晓。”伴娘向他伸出手。
　　他不禁失笑，心却比秋莲还苦。苏晓晓。苏亦晓。
　　果然如朱捷担心的一样，新郎新娘在出场开端的短暂夺目后，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钟皓言和苏晓晓身上。一个是金融界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少女时期就叱咤珠宝界的顶级珠宝鉴赏及设计师，不得不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众人哄闹之中，这对公认的璧人所谓的婚讯竟在瞬息间由媒体自作主张向全世界公布了。
　　出于礼貌，婚礼结束后，钟皓言送苏晓晓回酒店，诧异地发现，两个人竟然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层。
　　出电梯的时候，苏晓晓脚下一滑，钟皓言紧上一步，拦住她的腰，以一个暧昧却不会再有摔倒威胁的姿势将她压到墙壁上。
　　短暂的旋转过程，却足以让他的视线越过苏晓晓的肩膀看到门前慌张掠过的黑影。
　　眼眸微眯了一下，钟皓言面色阴沉。助理的工作果然还是不够周全。
　　苏晓晓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微喘一下，软软道：“钟先生，我已经没事了。”
　　钟皓言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将她放开，而是将她搂得更紧一些，柔声细语：“我送你到房间门口。”
　　等到苏晓晓回到房间以后，钟皓言却忍不住沉声笑了笑。
　　他在做什么？他在指望苏亦晓吃醋？这太可笑了！她爱的人远在美利坚。
　　冷哼一声，他一步一步不急不徐地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目不斜视，心跳却有些异常的加速。头皮隐隐发麻，手心里竟然隐约有汗水沁出。他竟然在紧张，而这种紧张竟然不亚于每次做出攸关整个公司利益的决策时候那种感觉！
　　离门还有两部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空气里有她的味道，他却感觉不到她的位置——就像以前一样，她永远不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脚却完全不听指挥，生了根似地钉在原地。他听的到自己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走廊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他能听见心脏血流运输机制尝试重新启动的吱嘎声。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听到胸口那台陈旧的机器轰然倒下，震得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缓慢地取出房卡，缓慢地刷了，缓慢地打开门，缓慢地走进去，然后站住，等着门自己关起来。
　　从门开始缓缓合上算起，还是有足够的时间。
　　然而当他听到那一声决绝的“砰！”，他的脸上露出深深的诡异笑容。
　　苏亦晓，我给了你机会。
　　蓦地抬手，门边柜子上的酒杯全部被扫落到地上。碎片迸溅得很高，但是当然不足以蹦进他的眼睛。他却感到双眼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捂住眼睛。却没有眼泪。当然不会有。他说过，不会再为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