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24、（4）众里寻她千百度（下，2）

　　苏亦晓浑身僵了一下，乌黑的瞳孔中央有光芒瞬间闪耀。然而她一转过头，那亮光就立刻泯灭了。无神的双眼还是有了反应，带着淡淡的疑惑：“廖学长？”
　　“喂，你是谁啊？”朱捷不满地站到他面前，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看着他，却不是正视。
　　“我是亦晓的朋友。”廖长安简短地给了她一个解释，又转过头来看着苏亦晓。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怕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东西了。
　　“亦晓，你让我找得好苦啊！这三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你——找我？”苏亦晓表情漠然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刚刚离开他的手，又被立刻捉回去。廖长安深情款款地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那次表白被你拒绝之后，我痛定思痛，明白你是想好好完成学业。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决定等你，等到你顺利毕业，学业有成的时候再追求你。但是，你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失去了音讯。本来，我是想继续出国学习，但是为了找到你，我继承了我爸在上海的银行。这三年来，我都快把中国踏遍了！”
　　应该很感动才对，苏亦晓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心里怎么也感动不起来，只是很感激，感激还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的惦记自己。很多年前她就说过，她的心里，只一个名字，就已经满了。
　　“亦晓，跟我回上海吧！”
　　长睫微颤，苏亦晓的眼睛里有不能明辨的神色缱绻。
　　“不行！”朱捷高声插话。她本来以为苏亦晓会立刻拒绝，没想到她却沉默着垂下眼睛。她犹豫，她竟然在犹豫！难道说，她并不喜欢钟皓言？可恶，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在确定钟皓言没事之后才可以离开啊！
　　廖长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想起来确定她的身份：“你是——”
　　“跟你没关系。”朱捷一伸手推开他，逼近苏亦晓。苏亦晓依然是那个表情，木然地垂着眼睛，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喂，至少你应该先确定钟皓言没事吧？”真是可恨，她就一点不担心他吗？方才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没想到忽然冒出个多金的帅哥，就把钟皓言抛到一边不管了！
　　没有反应。苏亦晓实在不给她面子，还是那么木然地坐着，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
　　“这是他救的第几个人了？”甲战士接过战友手中的担架，问道。
　　“第三个。”
　　“这小子够牛的啊，不是专业的，能救这么多人！”
　　“就是一疯子。他好几天没有休息了，一直在挖，可惜救出来的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他也有亲人被埋在下面？”
　　“好像是这所小学里的老师。叫……苏什么来着。”
　　“苏什么，难道是那个把生的希望留给学生的好教师苏亦晓？”
　　“对对，我听他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开什么玩笑，苏老师早就救出去了。你赶紧带他到急救帐篷区找找看……小心，余震来了！”
　　余震过后，战士们没能把消息带给钟皓言。钟皓言被落下的大石击中，当即晕倒，伤势严重。
　　三天后，钟皓言在南京军区总院醒过来。
　　“亦晓……”第一句话。
　　“亦晓……”第二句话。
　　“亦晓……”第三句话。
　　刚刚转醒，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吃力，拼尽力气，就为了喊出她的名字吗？原本正在帮他擦脸的朱捷心里一阵恼火，一甩手把毛巾扔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把钟皓言的脸弄湿了。
　　“她走了。”被别的男人接走了。后半句话她可是费了很大劲才忍住不说的。
　　“什么！她、她走了！”钟皓言激动地想要坐起来，扯动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立刻引起回血，□□一声，他不甘心却不得不无力地坠回床单上去。
　　朱捷急忙叫来医生。看着他因为不甘心而把嘴唇咬到出血，看着他怨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眼神，看到他眼角渗出的泪水，她差一点就违背诺言，告诉他苏亦晓刚刚才离开，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明明很担心他，明明不能下床还在手术室外坚持了四个小时，明明想和他说话，明明眼睛里有不舍得，明明明明，这么多的明明，她却还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悄悄从病房外面离开。苏亦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是在折磨谁？
　　苏亦晓，即使知道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也还是要离开吗？我这一身的伤口，流血的手指，差一点段掉的腿，我拼了命地醒过来，难道没有一点值得你看我一眼？他用生命换来的仍然是她的不屑一顾么？眼泪越来越汹涌，钟皓言开始抑制不住呜咽。呜咽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失声痛哭。医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弄疼了他，手忙脚乱地补救维护。朱捷走上前，蹲下来，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那只手实在颤抖得太厉害，她不得不使尽全身力气，才能令它安定一些。忽然觉得他的手背在渗水，看了一下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
　　这样深的爱，她永远得不到，却不得不感动。明明知道自己今生不会再有机会，心里却有股莫名的轻松。她没有看错人，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解开苏亦晓心里的那个结。
　　“去调查一下，三年前上海艺秋杂志社的苏亦晓辞职的原因。提醒你，我要的不是表面的结果。”出了病房，朱捷给助理拨了一通电话。
　　“真的不跟你朋友说一声吗？”廖长安抱着苏亦晓走出医院的大门，有些疑惑。
　　苏亦晓轻轻摇头。等上了车，才对他说：“学长，你把我送到这个地址就好了。”说着，她递给他一张字条。
　　“怎么？不是说好要跟我去上海吗？为什么要回苏州？”廖长安有些诧异。
　　“我没有答应你。学长，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苏亦晓淡淡地望着车窗外面飘逸的雨丝，平静而坚决地说。
　　廖长安沉默了片刻，接过字条，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正好，最近苏州分行地运营出现了问题，我正要过去处理。”
　　“学长……”苏亦晓微微蹙眉。
　　“我说真的。我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廖长安堵住她想说的话，眼睛里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若有所思了一会，廖长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发动车子。
　　“既然你已经毕业了，也找到工作了，我想有些话也该对你说了。没错，你哥哥是救过雁柏的命，但是我们家养了你十几年，什么吃的用的都给你最好的，也算是扯平了。你似乎没有理由再在我们家呆下去了吧？你不要怪我无情。你想想看，你在我们家这十几年，三天两头的闯祸，都是雁柏帮你背的黑锅，有好几次雁柏还差点送命！为了你，雁柏和暮云之间的争吵不在少数。因为你是杀人犯的女儿，没有学校肯收你。为了让你进最好的高中，你乔伯伯到处托关系，花了多少钱？罢了，这些都算是报恩了。但是，我是不能容忍我们家有个小偷整天晃来晃去。我的Vitoria是你偷的吧？你以为有雁柏帮你打圆场我就相信了？我是不想破坏我们母子的关系。既然你最后还是还了，我也就没再追究。现在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你也别指望雁柏帮你，现在那几个孩子都在国外，谁也没空管你。我希望，你也不要去烦他们，以后也永远不要再去找他们！”
　　“我不是乔家的人，本来是不应该插嘴的。但是，苏亦晓，你这个丫头可真是神通广大，你不止拖累了雁柏，而且还害了我们家皓言。别的不说，就光光是一个群殴事件，差点让皓言被学校开除！这是好在他有个当市长的爸爸。还有那次，你就像个疯子一样，那么用力地卡我们皓言的脖子，你是想掐死他是吧？哦哟，我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毛！我怎么能看着一个想杀死他的人留在他身边？你爸爸当年偷了东西还杀了人，我怎么知道他女儿会不会也带了这样的基因？说不定你哥是因为你的灾运才会死的！就当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和皓言见面，放过我们两家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们都来责怪我？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因为太穷，没有办法才去偷吃的；明明是包子店的老板自己不小心脑袋撞到墙角；明明是她背负着杀人犯女儿的罪名，到处被人欺负；明明不是她害死哥哥的，明明没有对不起钟皓言……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离开了，不要再追着我！不要！
　　“亦晓，亦晓，快醒醒。”
　　剧烈的摇晃让苏亦晓猛地惊醒。头还在痛，眼前还晃动着两张中年女人义愤填膺的脸。敲敲太阳穴，花了一点时间，她才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绿川，是你。”
　　“快点打起精神来！怎么能睡着呢？被领班看见就不好了。待会儿我们要去桃源厅上菜，先去洗把脸吧。”绿川温暖的笑容让她的头痛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