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悦朝阳》如沐晨风

9、第九章 温柔

　　当吴晓梦看到高悦的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她在高铁站偷拍的韩昭阳照片，还配了一句，“送别，却不是结束；愿往后余生，他都在”，心里就对他们的事情明白了大概。
　　只是她还是不太敢相信，高悦和韩昭阳，竟然真的就这么草率地，在人头攒动的虹桥高铁站确定了关系。
　　这真是，太没有仪式感，也太不浪漫了。
　　不过这些额外的东西都不重要，只要高悦能够得到属于她的那份，平平淡淡的幸福，就足够了。
　　想到这儿，吴晓梦赶紧给高悦点了一个大大的赞。然后又评论了一句，“恭喜我家大妹子喜提男朋友#爱心##爱心#。”
　　当天下午，韩昭阳落地后，掏出手机看到高悦的那条意思很明确的朋友圈时，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高悦是不太愿意向众人公开秀恩爱的。
　　既然她都已经这样秀了，他也翻出来了一张，他第一次去高悦家里时，偷拍她的照片。
　　照片里的高悦，手里拿着橙子，笑得特别开心。
　　韩昭阳配的文字则是一句回应高悦的话——
　　“只要能够守护住你这一刻的笑容，我愿意为你剥一辈子橙子。”
　　韩昭阳这条朋友圈一发出去，医院里大半单身的姑娘都瞬间失恋了。
　　而孟卜凡这个吃瓜群众则兴奋地赶紧给他打了电话，不停地八卦着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热烈吐槽了一下韩昭阳“剥橙子”式的表白，实在是太土了。
　　心情大好的韩昭阳，不管孟卜凡怎么吐槽他，还是没有和他计较，而是认真地确定了自己回上海完成二期交流，并准备留职的相关事宜。
　　而远在上海的高悦，也接到了母校t大的回复，在完成了她在工作室的最后一个已经接下的产品设计以后，开始全心全意地准备t大的入职面试。
　　他们二人各自忙碌着，每天像早安晚安这样的问候，都变得有些奢侈。

　　虽然韩昭阳早就知道了像医生和设计师这样的职业，没日没夜地工作是常事，可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和高悦作为刚刚确认关系的情侣，竟然一连几天都没有说过话。
　　他感受到了高悦对于他的消息，爱答不理的状态，实在是放心不下，又怕随便开口过问会让她想起伤心事，也只好降低自己说废话的次数，把没必要的问候和分享，全都变成了医生对于病人的遗嘱和关心。
　　高悦之前虽然已经病愈出院，但她的身体还是要定期回医院复查，韩昭阳完成了在北京的汇报后，便立刻订了飞回上海的航班，并安排了孟卜凡确认高悦去复查的日期。
　　至于他自己，则又嘱咐高悦提前买好些食材放在冰箱里，等他回去以后，就去她家，再给她做顿饭。
　　高悦在为了出图熬了一整天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抱着她的大白熊抱枕，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自从她和韩昭阳确认关系后，她入睡前便很少需要依靠酒精。那种有了依靠的安全感，让她一时间忘记了从前那种，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可怕梦境的恐慌。
　　高悦难得地没有梦见她已故的父母，而是梦见了自己白发苍苍的样子。
　　已经快要没有牙齿的她，一边拿着同样满头白发的韩昭阳为她剥的橙子，一边嫌弃道，“你真是老了，剥个橙子都弄得越来越丑了。”
　　韩昭阳却只是笑笑，然后说道，“丑不丑的能吃就行了。我这个拿了一辈子手术刀的手，现在也抖的越来越厉害了，还能给你把橙子剥开，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听你这话，给我剥橙子，很是委屈喽？”
　　韩昭阳凑到了她的面前，亲昵地用他沾了橙子汁液的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说道，“我一点儿都不委屈，这么多年，你吃下去的橙子才委屈呢。你吃橙子吃得脸到现在还是这么白嫩，皱纹也很少，可是你还嫌弃你吃的橙子丑。”
　　“橙子你也没少吃啊，可是你的皱纹怎么又这么多呢？”
　　“还不是给你做饭给累的啊……”
　　高悦和韩昭阳不断的斗着嘴，明明只是一场梦，高悦却不愿从梦中醒来。
　　她知道现状以她和韩昭阳的关系，距离走到一起变老的那一步还有很远，可是她就是这样一个认死理的人。
　　虽然不会轻易地对他人敞开心门，可一旦被她认定了，就是她幻想与希望的一辈子。
　　等到高悦从那个长长的美梦中醒来，看到手机里的无数条未读消息，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韩昭阳回上海的日期，和自己复查的日期都给耽误过去了。
　　她赶紧给孟卜凡打电话道了歉，确认好时间后，便又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医院。

　　高悦赶到医院时，孟卜凡已经下了班，却还是特意在他平时问诊的办公室里等着高悦的到来。
　　孟卜凡看着神色匆匆的高悦，特意让她平静了一会儿，给韩昭阳报了个信，然后才给她做完了相应的检查。
　　孟卜凡看了看检查结果，高悦的身体状况基本上处于比较正常的状态，他看着她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是嘱咐道，“你以后还是，尽可能少熬夜吧。虽然你的图很金贵，你的身体在老韩眼里，可是比你的图重要了不知多少倍了。”
　　高悦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孟卜凡见她没打算再说话，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样子，又想到他看见韩昭阳回上海后，一直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多嘴问道，“高悦，你是不是，和老韩吵架了？”
　　“吵架？没有啊，孟医生。”
　　“你三天没有和他讲话，你和我说你们没有吵架？那我这样问会不会严谨些，你们是冷战了，对吗？”
　　高悦闻言，赶紧摇头解释道，“真的没有。我是最近真的很忙，正在赶学校面试的设计稿，这不，本来应该做天来复诊的，一直拖到现在。”
　　孟卜凡听了他的解释，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高悦倒是心大的忙起来就忘了联系，可是韩昭阳却以为她是故意保持距离。
　　“就是这样？”
　　“是啊，我和老韩有什么好吵的啊。他对我那么好，我还怎么挑刺呀。”
　　孟卜凡还是忍不住，有些郁闷地替韩昭阳抱怨道，“高悦啊，作为老韩的好朋友，我真的觉得，你有必要多关心关心他。”
　　“嗯？”
　　“老韩呢，他是一个，在熟人面前，情绪很外露的人。本来啊，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像我基本上都能一眼看出来。”
　　高悦回想了一下韩昭阳和她相处时，都很是收敛的情绪，一时也吃了一惊。
　　她好奇地问道，“昭阳他是这样性格的吗？”
　　“你看，你是不是不够了解他？可是他自从又遇见你，连性格都变得别扭了。你这三天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明明很担心你。昨天他从机场赶回医院，我一见到他，他那眉头，都不知道皱成什么样了，对你却连问都不问。他明明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肯说。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憋住心里的那口气的，他真是给了你足够的耐心和尊重。”
　　高悦没有想到，韩昭阳对她，会有这样程度的关心。

　　孟卜凡想到要和高悦谈私事，便带着她去了医生休息室，关了办公室的门。
　　他给高悦倒了杯水，看着她坐下，才有继续说道，“老韩他从来都不愿意我掺和进你们的事，我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多嘴。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话听完。”
　　高悦诚挚地点点头，说道，“孟医生，我愿意听。”
　　“从本科开始接触病人，加上后面的实习和交流，到了现在，老韩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医生了。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医术比我好，却很少给你看病，而是让你来找我复诊吗？”
　　高悦猜倒，“因为他很忙吗？”
　　“我说高悦，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你怎么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了呢。老韩他哪天不忙？可是他又有哪天不关心你了？”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做医生的，有一条不成文的行规。”
　　孟卜凡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身为一个医生，救死扶伤不应该考虑病人的年龄、民族、政治信仰等一切其他因素，但有些人，在其他人可以去救治的情况下，我们是不会去救的。”
　　“不救？电视剧里不是都演，你们连罪犯都会去救吗？”
　　“人人都说医者不自医，我们首先救不了自己。除了自己，做医生的，但凡有别的医生在，便上不救父母，下不救子女，再不救爱人。总结一下，就是自己在意的亲朋好友，如果别人能救治，那我们一律不治。”
　　“全都不治？”
　　“我说的不治，不是不愿去救，而是因为，就算是再怎么镇定和理性的人，任他医术再好，面对自己的至亲至爱时，总会有失常的一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为在乎，所以没办法去面对可能的失败。”
　　“倒不是因为害怕失败，而是没办法去冒这个险。我们是医生，在大多时候，我们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是手术刀，更是病人的性命。治疗过程中的一个失神，就可能造成不可能挽回的后果。无论是哪个病人，都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你能明白吗？”
　　“我理解。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情况出现，恐怕确实很难保持冷静。”
　　“或许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你可能不会相信，可是你知道吗？老韩他绝对比你想得要爱你。在你和他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你在我们医院里，被下达病危通知的那段时间，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医院一天。”

　　高悦回想起她初初醒来时，见到韩昭阳轻轻地趴在自己的病床旁，十分憔悴的样子。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却没有想到，连带着后面有些个夜晚她突然醒来看到的人影，竟然真的都是他在守着自己。
　　孟卜凡继续说道，“我和老韩，我们是从本科一起直博，又一起工作的。哪怕是他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我都没有见过他那么紧张的样子。可是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竟然害怕地双手都有些颤抖。他就那样在你的床边，像守着一件绝世珍宝一样，一直守着你，那么多个夜里，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高悦听着她的描述，脑海里都是韩昭阳那段时间，憔悴的面容。她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时候，昭阳他就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把这些付出告诉你，他对我说，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给你施压，让你觉得不自在。”
　　孟卜凡见高悦没有再说话，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爱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顿了顿，用更加诚恳的语气说，“可是我知道，从你出现在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无比地在乎你，在乎到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提交了二期交流的申请文件，想要继续留在这里陪你。”
　　高悦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韩昭阳回京述职之前，她一直都以为，二期交流也是他个人的工作安排，却没想到，那是很久之前，他为了和她继续同城，而提前做好的打算。
　　她缓和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要为了我留在上海……我以为，他没有这个打算……”
　　孟卜凡没有照顾此时高悦的心情，继续说道，“该做的不该做的，为了你，他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没有一件不去做的。他那么阳光开朗，藏不住事儿的人，为了你连性格都变了。”
　　高悦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震惊中，走出来，就听到孟卜凡继续说道，“你喜欢他比他喜欢你，时间要短、程度要浅，这些都无所谓。”
　　“可是，你不该，连他在担心你都不知道。”

　　听过了孟卜凡一番话，高悦失魂落魄地回了她的公寓。
　　见到她家门口那个，高高大大的，拎着许多食材，一直在等她回来的身影，高悦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
　　她甚至都忘记了，之前约好了，他来帮她做饭的事情。可是韩昭阳，不仅没有发问她为什么整整三天都没有主动给他发消息，也没有责怪她今天的失联。
　　韩昭阳只是换好了拖鞋，戴上了围裙，特别自觉地进了厨房，开始给她做晚饭。
　　高悦看着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突然很想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她也在梦里，一直幻想着能够和他一起白发苍苍。
　　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韩昭阳很快就熟练地摆好了一桌饭菜，脱下围裙，洗过了手后，才凑到高悦面前，轻轻地抱了抱她。
　　他为她盛好了粥，然后温柔地说道，“悦儿，现在不早了，你快吃饭吧。我记得明早你好像还有面试，我今晚就不打扰你了。一会儿陪你吃完饭，我就回我那儿去。”
　　高悦突然有些想要掉眼泪，她说不明白心里的感觉究竟是感动还是自责。她的昭阳，从来不会去主动过问任何她不愿提起的事，哪怕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仍旧保持着以前她刻意保持的距离。他从来都不会留在她家里过夜，甚至只要她不说，他就连家里的门锁密码都没有问过。
　　高悦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终于双目含泪地看着韩昭阳开了口，“昭阳，你今天别走了，你陪陪我，好不好？”
　　韩昭阳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收拾碗筷的他突然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句，“好。”
　　长夜漫漫，韩昭阳不想和高悦继续在无话中尴尬，便打开了电视。
　　高悦的头，轻轻地枕在韩昭阳的腿上，她的心很乱，在从孟卜凡处得知了韩昭阳对她的关怀后，明明有千言万语堵在她心里，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个有些老套的言情电视剧。
　　高悦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电视剧里，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故事。
　　男主角痴情地守在意外受伤的女主的病床边，轻轻地趴在她的身旁。他的双手明明是那样地想要触碰她，却终究没有搭上去，只是虚浮在她的胳膊一旁。
　　寂静的夜里，女主角突然从那个有着她已经逝去的旧日恋人的梦里惊醒，她看到她身边的这个人，为了守着自己，眼下已有了深重的乌青，突然忍不住流下泪来，深情地摸了摸男主角，被冷汗浸湿的额头。
　　男主角她那温柔的触碰中渐渐醒来，女主角急忙转过头去，努力平复着呼吸，装出了一副她从未醒来的模样。
　　男主角却抬起头来，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用细长的手指，轻柔地擦掉了她的泪。
　　他柔声问道，“为什么要哭呢？”
　　女主没有回答他，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明明我在你身边啊……”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下他呢？”
　　高悦突然就因为，男主那一句，看似深情却又有些责怪的质问，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哭呢？”高悦同样问着自己。
　　她轻轻地抬起头，才发觉，连日奔波操劳的韩昭阳，早已忍不住他的疲惫，在如此节奏缓慢的电视剧中渐渐睡着。
　　高悦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住院的那些时间，无数个夜晚，韩昭阳也是如那个男主角守护女主角一般，守在她的身边。
　　可他只是默默守护着，哪怕是知道了她和乔司安的旧事，他对自己，却连一句“你为什么不肯放下他”这样的质问都没有。
　　她轻轻地抚摸着韩昭阳的手掌，喃喃道，“为什么心里那么委屈，你却不肯说出来？”
　　“为什么明明很好奇，你却什么都不过问？”
　　高悦越想越激动，原本静静地流泪突然之间变成了不住地哽咽。
　　正在打盹的韩昭阳，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抽泣，一下子惊醒。
　　可是连日辛劳，他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半梦半醒中，他把高悦抱得更紧了些，然后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手，还轻声说道，“悦儿乖，不要怕。”

　　高悦感受到了他在睡梦中，习惯性的温柔，哭得更加厉害。
　　这下子，韩昭阳彻底醒了过来。
　　他慌忙地抽了几张茶几上的纸巾，帮她不停地擦了眼泪。
　　一开始他还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想要哄住她。对于韩昭阳而言，他最见不得的，就是高悦的眼泪了。
　　可是他见她如此委屈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是决定再陪她难过一会儿。
　　韩昭阳轻声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高悦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韩昭阳轻轻地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说道——
　　“但是悦儿……”
　　“想哭就哭吧。”
　　“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高悦紧紧地用力抱住韩昭阳，想要把自己完全地融化在他的怀里。
　　她的昭阳，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的过去，无论她怎样无理取闹，都给了她充足的包容和选择的余地。
　　他甚至都不会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问她一句为什么要哭，更加不会责备她，在他身边心里却还想着别的事情。
　　他只是默默地为她做了许多许多事情，却从来不指望，用那些付出，对她做出任何的道德绑架。
　　她不想见他，他会允许她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玩儿消失。
　　不想说话，他也可以连续几天对她的事情什么都不过问。
　　明明心里那么在乎，却又总是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明明是那么憋不住事儿的一个人，却一直强忍着，从不轻易奢求，她能够给出任何他所期待的答案。
　　他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那样温柔而又深重的爱意啊？
　　以至于多到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了她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可是，他又仿佛从未觉得那是一种委屈。
　　高悦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深情款款地望着韩昭阳，认真地对他说，“明天我会把家里的门锁密码改成你的生日。以后哪怕再忙，我都不会不回你消息了。”
　　韩昭阳听到了如此郑重的保证，惊讶地问道，“悦儿，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高悦见到他慌张的神色，突然笑了出来，她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贴在他的耳朵说道，“没事……就是这些天你不在，我自己有些不开心……”
　　韩昭阳彻底被高悦给亲懵了，他还愣在原地，就又听到高越有些害羞地说道——
　　“过两天你干脆搬过来，陪一起住我好了。”
　　“这样我们能够见面的时间，就又多了一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