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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那双眼眸汪着一潭惊涛四起的水,像是有谁摇晃了桌面上那清澈的高脚酒杯。

      眼睛的主人狼狈地蹲在地上,眼角鼻头一片通红,脸色却与之形成强烈对比地,在卫生间暖色的光照下煞白一片。

      他望向陆敬鹤,眼泪却好似断了闸的洪水止不住流淌,像一个不受控制的恶劣顽童,肆意割裂着他的面庞。

      陆敬鹤呆呆地站在原地,宛如一尊石化了的铜像,在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

      在他的印象中,不,应该是说在所有粉丝的印象中,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许酒间,那么这个词一定会是游刃有余。那个人好像做什么都很擅长,永远都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和慌乱的境地,他在镜头前与提问尖锐的记者太极周旋,微博上跟粉丝进行分寸良好的互动,即便是在路透的图片中,他也总是脊背笔挺,优雅自信。

      陆敬鹤的手机里存有数千张各种各样的许酒间,不论是综艺的截图,还是定格的饭拍,无一例外,他都温柔有加,看起来那么平和,那么冷静。

      可是——

      可是现在的他,却——

      陆敬鹤不可置信地想,他像是经过狂风暴雨洗礼后蔫头耷脑的花,凋零残落。

      许酒间,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他……

      迷茫无措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许酒间竖着的手臂上,袖口未系扣子而宽大地落向手肘,露出了里边手链下被遮掩起来的一片通红。

      那是用手指抓挠出来的痕迹。

      “许……”

      陆敬鹤想要叫他的名字,然而声带却好像被烟熏火燎后,每一次的震动都会带来极度的痛楚。

      这一声短暂而微弱的叫喊似是当头一棒敲在许酒间头上,他如梦初醒,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背对着陆敬鹤胡乱抹着脸上的水渍,像是要抹掉他耻辱的证据。

      但是因为其对面就是一面硕大的镜子,映射出了他的全部,所以这番动作倒也显得欲盖弥彰。

      片刻间,许酒间已经把自己整理好,他拉上口罩,没有分给旁边站着的那人任何一个眼神,转身就握住了门把手,手腕上的几条银质手链叮铃嘡啷作响。

      这时陆敬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真正把那条胳膊握在手里的时候,他才切身感受到那人的究竟是何等形销骨立,区区一个手腕,被一只手包圆,握在掌心居然已经到了硌手的程度。

      现在他将那条手臂曝光于青天白日下,也掀开了上面覆盖着伤痕的伪装。

      那一片红色中隐藏着数十个血色的半月形痕迹,分明是用指甲拼命抠出的形状。

      陆敬鹤望向许酒间的手,他手指顶部的指甲明明被修建得整整齐齐,那么要造成这样的痕迹,究竟需要多大的力气?

      “你怎么……”

      他的问题方才出口,就被一个难堪又恼怒的眼神截断,许酒间低喝,“放手!”

      那双眼睛一直波澜不惊,陆敬鹤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怒火中烧的情绪在他的眼神中浮现。

      他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许酒间毫无留恋地抽回手臂,伸手握住门把手。

      而后一瞬间,他的左边肋骨处火辣滚烫,像是被人用烧的通红的铁块烙下印记,痛苦叠加上酸楚,许酒间条件反射地用右手捂住那正在疯狂作痛的部位,他皱起脸弯下腰,竟然有些无力支撑身体地摇晃两步,跌跌撞撞地靠在了冰凉的瓷壁上。

      与此同时,陆敬鹤也捂住了自己的肩膀,相似的疼痛同样作用在了他的肩部,就在手臂与身体连接的地方。它似乎并不满足只在皮肤上作祟,酸痛感通过肌理,钻进了他的骨头,他的整条手臂无可再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自行从身体上脱落。

      两人均借着墙壁支撑身体,难以忍受的抽气和□□响彻了全部的空间。

      “为什么……”

      许酒间从双唇间挤出一句呢喃,又立刻因为剧痛而吃进了喉咙。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持续了不过五分钟,停下时两人的汗水都已经严重浸湿了衣衫。他们都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在专注又粗重地喘息,颇染上了些许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劫后余生。

      一片静谧中,厕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小酒?你在吗?要彩排了。”

      是那个外国女人,在看到这一幕后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许酒间连忙对她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别叫,艾薇,把门关上。”他奄奄一息地吩咐。

      艾薇警惕地扫了一下外面,闪身进门后顺手把门锁上。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许酒间身边搀扶住他的胳膊,感受到他全身的冷汗,艾薇眉头紧锁,“你怎么了?”

      许酒间摆摆手,肋间的痛感现在已经全部消失,留下了微微发痒的余韵,像是受伤的皮肤在重新生长结痂。他推开艾薇的手,自己走到镜子前,掀起了那薄薄的一层衬衣。

      陆敬鹤惊讶地瞪大了眼,在许酒间左边的肋骨上,不知缘由地出现了三个字。

      字体是米芾风格的行草,给人一种方寸感极其良好的潇洒恣意。那块皮肤在隐隐地发白,不是在水中泡久了的苍白,这种白极其精神,硬要形容的话,只能称作为日出时分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然而那三个字却呈现出微弱的金色,极浅极淡,又遭到周围皮肤的晕染,于是被冲散成了铂金色。

      那三个字是“陆敬鹤”,是他的名字。

      震惊过后,陆敬鹤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他也走到镜子前,将衣领拉到肩部以下,露出了方才疼痛的部位。

      那里被刻上了“Hugh”四个字母,是看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花体字,在最后一个“h”的末端,笔触急转直下,连接着一个汉字“许”。

      Hugh是许酒间的英文名字,许酒间的签名一直都是英文名字加一个“许”字,不过平时他不愿写得如此细致,只有在某些重要的场合,需要在签名版上签名时,他会用这样繁复精巧又稍显古典味道的花体。

      后面艾薇双手捂住嘴,一双眼珠子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掉落,“你们是……”

      许酒间面色沉重地拨弄了一下肋骨处皮肤,那儿一片光滑,触感上没有任何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它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刺青,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记。

      “这是你的名字?”

      陆敬鹤谨慎地点了点头。

      他们当然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在柏拉图《会饮篇》中所记载,阿里斯托芬认为,人类本来长着四条腿、四只胳膊以及一个有着两张脸的头颅,但宙斯害怕人类的力量,因此把人分成了两半,迫使他们穷尽生命来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以使自己达到灵魂的完整。

      命之所定的灵魂伴侣,在互相说完第一句话后,身体的某个部分将出现对方的姓名,作为一种证明和标记。而所谓的灵魂伴侣可以是任何人,不分性别不分年龄,结为灵魂伴侣的两人之间也可以是任何关系,情侣也好,朋友也好,或者其他。

      然而人海茫茫,真正能够找到自己灵魂伴侣的人少之又少。有些人穷其一生可能都未曾能与自己的灵魂伴侣见上一面,也有一些即便确认了彼此是命中注定,却也会因为某些事情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因此从技术含量上来说,这个印记可能多的只是一层心理暗示,并不能对事实产生什么改变。

      “这说明不了什么。”许酒间放下衣服,已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失态,面色沉静如水。

      他的神情落在陆敬鹤的眼里,居然有些微微发冷。

      这话也许就是说过他听的,陆敬鹤的心一沉。

      两人僵硬的氛围中,身后艾薇的头脑在短暂的惊诧后重新恢复了冷静,她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许酒间,最后目光落在旁边的陆敬鹤身上。

      “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我们先去彩排,导演在催……你把扣子扣好。”

      许酒间低头瞥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外走。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艾薇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陆敬鹤的手腕。

      陆敬鹤在失落与摸不着头脑中居高临下望向她,竟然在这个女人的眼里看到了热切的期望。

      “你喜欢酒间吗?”

      陆敬鹤一愣,“什么?”

      “你喜欢酒间吗?”艾薇又问了一遍,语气听起来急切又笃定,“不管是哪种喜欢,粉丝对明星爱人对爱人都无所谓,你喜欢他吗?”

      他当然喜欢许酒间,不管是以普通歌迷的身份,还是以一个想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的身份,他都喜欢。

      “……嗯。”

      “好,”艾薇不可抑制地笑了一下,她看起来异常激动,“我要跟你说点事情,你去休息室等我,休息室认识吗——

      陆敬鹤再一次点头。

      ——等会儿酒间彩排结束我来找你。”

      “…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艾薇立即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大约是去追许酒间了。

      只留下陆敬鹤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回想不过是过去的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情,他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

      他面对着镜子,又一次拉下衣领露出那个名字。他观察着这个看起来如神赐的印记,一丝微妙的情绪从心底滋生蔓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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