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神仙教母

2、第二章

　　短信是恭喜他面试成功的。

　　许酒间今年的演唱会日程早在一个月前公布，就定在S市，连开两天。

　　他的演唱会一向开得随性，每年没有固定的时间与场次，有的时候多两场，有的时候少两场的。他转型的第一年在国内三个城市各办了两次，第二年就只是在首都B市唱了一场。

　　今年是他出道的第四年，陆敬鹤几天前从曾经做兼职的领队手里了解到，许酒间开演唱会的那家体育中心在招几名临时工，活不轻松，要求也严格，并且需要面试。

　　成为工作人员，这代表着不仅可以连续两天看到许酒间的演唱会以及彩排现场，还意味着可能会跟许酒间有近距离接触！

　　陆敬鹤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拼了命也要抢到这绝无仅有的位置。

　　为了保证充足的时间，场地的准备工作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在这八月三伏天，陆敬鹤每天辗转早高峰的地铁，实际工作时间长达八个小时。他们临时工能做的不过是没有技术含量，却又十分累人的活，把陆敬鹤他们弄得每天双目无神，回家倒头就睡，宛如行尸走肉。

　　好在体育馆的员工餐还是比较好吃的，这应该可以算作是除了许酒间的慰藉之一。

　　到了临近演唱会的前三天，至此所有的舞台设施都已经协调准备好，细致的安全检查每天早晚都在进行。许酒间一行人在这个时候终于到来，快把早已望穿秋水等待着的陆敬鹤逼出眼泪。

　　原本在陆敬鹤的想象里，就算不能与许酒间有太多接触，说两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谁成想美好的现实总是喜欢那么猝不及防地给为你泼下一桶冷水。

　　别说搭上两句话，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远远望上的那一眼，他甚至都没能近距离看看许酒间真人长什么样。

　　他的工作主要在后台，配合各个部门之间交流有序运转，而许酒间他们走流程，包括彩排都是在台上。陆敬鹤满耳都是音响中流淌出的许酒间温润的嗓音，却无论他如何抓心挠肝，都无法见到人。

　　他听到他的笑声，听到他礼貌的招呼声，听到他对于舞台的一些设计，听到他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歌声……

　　这堪称史上最煎熬的折磨，满清十大酷刑都没有其来得残忍。

　　许酒间断断续续真刀实枪彩排了两天，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就只是再一次确定流程和走位，他戴着口罩连话都很少说。明天就是演出日，连唱两天对嗓子的负荷很大，他必须让嗓子得到充分的休息。

　　因为所有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最后一天相对之前比较轻松。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敬鹤委婉地询问师傅下午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

　　师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一头长发总是高高得在头顶束成丸子头，她不怎么化妆，一般就是简单地勾个眉毛和涂些许口红显气色。

　　她年纪轻轻，却是个人精，陆敬鹤话语间意味不明，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之中的扭捏与不好意思。

　　“你喜欢许酒间？”她笑着问道。

　　被戳中了心思的陆敬鹤梗着脖子点头。

　　“去吧，下午也没多少事，放你半天假……哎别急，人家现在也在吃饭，下午还有好一段呢，他没那么早走。”

　　这话到底还是没能钻进他的耳朵，陆敬鹤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对师傅感激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跑开了。

　　饭点时间，负责现场的各部门都去吃饭了，偌大的舞台上空荡荡的。陆敬鹤在这鸦雀无声中，魔怔了似的缓慢地走上去在中央站定，头顶是成排的圆筒顶灯，几万只座位如山壁将前面圆形次舞台抱拥在周围，一层比一层高，最上面居然到了需要眯起眼睛才能够看清楚的地步。

　　他想象着，在明天晚上，距离现在只有不到三十个小时以后，一片黑暗中，这里将点亮绚烂多彩的灯光，无数的应援棒将融汇成一片湖蓝色的海洋，微风随着节奏，海面将被吹得波涛荡漾。一个叫许酒间的男人将用声音为大家织出一场梦，美到足以让所有人沉醉其中。

　　想到这儿，一种微妙的幸福感蜂蜜似的包裹住了陆敬鹤的心脏，甜味随着每一次的跳动泵进了血液，迅速游走去全身，他全身的骨头被这一罐子蜜饯泡发酥软。

　　他越来越期待明天的演出。

　　趁着午休时间还没过，他去了一趟许酒间的休息室，想看看能不能借着自己是工作人员的身份向许酒间要个签名。

　　去休息室的路线陆敬鹤早已在脑海里演练上无数遍，早已滚瓜烂熟，昨天他在送道具的时候甚至还经过一次，但因为时间紧迫，最终还是没能进去看一眼。

　　休息室很大，四五面镜子宽宽敞敞地立在那儿，茶几上散乱地摆放着几份盒饭。里边只有三个人零散地坐着，其中一个还是金发碧眼，她们都在低头玩手机。

　　陆敬鹤敲门进去，楞了一下，许酒间不在。

　　这时候那个外国女人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中文说得非常好，几乎听不出什么奇怪的口音，外国人鲜少能有说到这种程度的。

　　“许酒间……不在吗？”

　　这是个蠢问题，陆敬鹤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尖，许酒间当然不在，这里面一共就坐了三个女人，连数都不用数！

　　“他刚出去了，”外国人用胳膊肘推了一下身边专心打游戏的人，“小酒说去哪儿了吗？”

　　“他说去透透气，没说去哪儿。”

　　陆敬鹤道了谢后连忙退了出去，关上门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那句话，并且重点清晰又分明。

　　小酒……他有些吃味地想，这也太亲密了点吧……

　　虽然粉丝中也有很多人喜欢这么叫他，还有更加腻人的叫法，但是这个称呼从他身边的人嘴里冒出来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那么别扭呢……

　　整个体育馆很大，并且因为通道多电梯多，也很容易迷路。陆敬鹤花了两个礼拜，好不容易搞清楚哪儿是哪儿，下午的彩排临近开始，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秒，他只敢在附近兜了几圈。

　　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到点的时候，陆敬鹤觉得肚子稍有些不舒服，便找了个距离舞台较近的厕所，他进去后刚坐下没多久，突然就听到一个人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脚步声，接下来是短促但巨大的“砰”的一声，门被甩上了。

　　为了大家方便，又因为厕所一向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以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般不怎么关。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陆敬鹤一跳，他疑惑地从马桶上站起来，按下抽水键走出去，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无比普通的白色衬衣和黑色九分裤，脚下踩的是一双便捷的高帮帆布鞋，只是配色比较少见，陆敬鹤记得当初一经发出就遭到疯抢，炒到了天价，并且早于两个月前就已经绝版了。

　　现在随着他下蹲的姿势，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从鞋子与裤子间泄露出来。

　　他背靠着门蹲坐着，双手聚拢在胸前，形成一个氧气罩的形状捂在嘴上，他的脸深深地低下，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的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在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撕裂出破碎的气音，像是在刀尖滚肉，浑身淌血时拼命忍耐却无可再忍的压抑与□□。

　　他操着这样的崩溃声，肩膀随着他每一次深入仿佛要将肺部掏空的吸气而起伏得幅度尤为大。

　　他棕色的头发散落在耳侧，悉数遮挡了他的脸。陆敬鹤虽然看不间面孔，但是他望着这个身影，心底却与眼见之景相悖地，渐渐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人，他很熟悉。

　　这个设想让他不禁屏住了呼吸，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开始狂跳，像是即将掀开笼罩着一切的帷幕，窥见那布料下不足与外人所道，却再也藏无可藏的惊天秘密。

　　“……许酒间？”

　　他缓慢地，以糅杂了试探与难以置信的语气轻轻道出了这个事实。

　　那个人全身一震，半晌过去，在陆敬鹤的注视中，艰难地抬起了一直试图埋进深层地下的脑袋。

　　露出了一张被蜿蜒如河流的泪意纵横得四分五裂的脸。

　　以及那双多次出现在陆敬鹤梦境中，始终饱含着温和笑容的灰黑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