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忧生怖》姜汤面

17、十七

　　魔域的灯光已经随着清晨洒下的日光而渐次熄灭，等到正道众人行至山谷内，阳光正巧照亮了整座山谷，也照亮了满山令人绝望的黑压压的人影。
　　两方的人马都十分安静，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一次交锋。
　　对峙良久，贺闲愁率先拔出了剑，“跄啷”一声，在安静的谷内清晰无比。
　　正道众派的剩余高手们急运轻功，身形拔地而起，向魔域众人疾冲而去。而迎击他们的，是一阵暗器的雨。菱镖，苦无，牛毛针，防不胜防，刹那间，攻上前之人已成三损一之数。
　　随着那暗器雨过去，两旁山道上的魔域众人也冲杀下来，喊杀声一时在谷内震天响。
　　贺闲愁带领被称为江湖中势力极盛，武功极高的贺家将，成三角阵型直接向谷内突破，边走边杀，待行至魔域主宫殿所在的山下，剑身青衣皆被血染，如同修罗鬼刹一般。
　　而梅如月与他的部下们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了。
　　何掇立在他的身侧，从半山腰上，目力极佳的人可以轻易看到谷内的形势，正道之人已落下风。正所谓不怕武功高，就怕敌手多，整个魔域的魔修，哪怕是再小的喽啰，来个成百上千，也足够拼过一个绝世高手了。毕竟魔修们是主场作战，人数上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何掇看了半晌，只叹息道：“这一役过去，不知江湖上又要损失多少好手和新秀......”
　　“便是损失了，这过错也该归于你。”一个冷冷的青年音色插了进来，毫不客气道。
　　说那话的，却是贺新停。他跟在兄长的后面，一路杀来，也是半身染血，眉间神色冷峻，提剑指向何掇道。
　　“把剑放下，别指着对方。”贺闲愁一皱眉，朝弟弟哼声道。对这帮江湖人而言，拿剑指着对方就如同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街一样，是极不礼貌，极为挑衅的做法，碰见脾气暴躁的人，当场杀个你死我活都有可能。
　　何掇却只是站在那儿，堂堂正正地目视着这个嫉恶如仇的青年，叹道：“身不由己罢了。”
　　那厢贺新停却是叫道：“魔头！吃我一剑！”
　　噌啷——
　　梅如月顺手直接拔出了挂在何掇腰上的正行剑，振剑格挡。那剑上充盈着丰沛的真气，瞬间将贺新停震退了两步。
　　何掇望着对方一招落败不甘的脸色，又想起了那时他缠着自己要赢得武林大会的死皮赖脸的模样。
　　人都是会变的，他想，又默默看了一眼提剑迎击敌方五人的梅如月，心道，小孩越来越厉害了嘛。
　　他就像是被甩在时间洪流的外面，站在岸上，原地驻足，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从激流上瞬间远去。
　　人会改变，情又当如何？
　　三息之间，梅如月已将五人逼退，却并没有杀人。他退后两步，看了发愣的何掇一眼，轻声笑道：“你最近怎么总爱胡思乱想？”
　　何掇回过神来，无奈道：“我一直就爱乱想，从前操心你的时候想得更多。”
　　梅如月带着笑意瞪了他一眼。
　　正道众人纷纷停下调息，魔域众人仍然警戒，却没有谁轻举妄动。
　　贺新停还要再上，却被兄长拉住推到后面。
　　贺闲愁缓步走上前来，染血的衣带在山间狂风里飘扬。他沉声道：“多谢魔域主不杀我贺家将之恩。”
　　梅如月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松懈或是洋洋自得，只道：“我从不滥杀无辜。”
　　“你不滥杀，不代表你的手下不滥杀。”贺闲愁道。他转头看了身后一眼，此时大局丕定，魔域众人有的去尸体上捞宝贝，有点忙着把尸体拖走处理——至于是怎么个处理法，那只有奉行“物尽其用”“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魔域众魔修才知道了。
　　百来号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除了跟随贺家将冲进谷内直捣魔域主宫殿的三十几人，后续的其他人尽皆死去。
　　梅如月冷冷道：“这百来号人，没有一个不无辜。”
　　多可笑，这百来号江湖人，名头都是一等一的响亮，私底下干过的事儿经魔域的探子一查，净是些险恶勾当。偷奸耍滑有之，奸淫掳掠有之，却站在正道一方的旗帜下，得意洋洋地道一句“跟那些邪魔外道，不需讲什么江湖道义”。
　　“只有你们贺家这几人，平日里作风正直，无大错处。”梅如月将按在剑上的手收回来，道，“何掇既与我魔域有关，以后便是我魔门中人，与正道无关，请回吧。”
　　“可他......”贺新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兄长阻住了，一句“作恶多端”卡在嗓子里，哽在那里，气红了眼眶。他忍了良久，一把挥开兄长的手，大声道：“亏我从前还以为你是武林豪杰，不过如此！”
　　他一转身，猛然朝山下冲去。路上的魔修已经被打过招呼，故而没有人拦他，跑到山谷的出口时，还有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魔修给他拉开了门。
　　贺闲愁措手不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谷外，才低声唤了两个侍卫去追他。
　　何掇道：“让令弟失望了，何某过错，贺兄大人大量，原谅在下罢。”
　　贺闲愁拱手道：“何兄不知，我这顽弟，从小便是听着足下的故事长起来的，故此无礼，回去在下便教训他。”
　　这贺新停是因从小听着何掇与他兄长等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故事，才从来都对江湖抱有天真的幻想。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经此一役，便是打碎了一个武林新秀快意江湖的梦想。此人从此一蹶不振，半生武功无有寸进，令人唏嘘，这是后话。
　　何掇默然，随后拱手施礼。
　　贺闲愁道：“我本是受剑宗长老之邀，来讨伐你的。现在长老命陨，魔域主大德，与在下并无敌意，不如这样罢了吧。”
　　江湖人贵和不贵战，除了利益与仇恨以外，双方在开打前，都希望能先坐下来谈。毕竟侠以武犯禁，声势大了朝廷也要插手，而动武损失的不仅是两方表面上的和气，还有数不清的财产和人员损失，这是不少江湖人在过了少年意气的那个阶段之后，都必须要思考的现实原因。
　　梅如月也朝他施礼，这件事便算揭过了。于魔修一道，并无损失，杀了许多正道之人，白拿了许多财物珍宝不说，这一役使江湖势力又经洗牌，魔域势力只会更加稳固。而贺家作为从魔修里出来的唯一一门，名声也只会更响，在江湖势力大换血的时候得到更高的地位，也无大损失。
　　双赢一局，便以如此戏剧性收场。最后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为贺家将武艺高深，三探魔窟而毫发无伤，与魔头大战三百回合而使之臣服的传言，贺家一时名头无两，这也是后话。
　　此刻，众魔域魔修只是让开了一条道路，目视贺家人走出山谷，牵回自己的马匹，疾驰而去。
　　从何掇被放出思过崖不过两天，情势逆转，如瀑布飞流，山地倾颓般迅速。
　　梅如月这才把手中握着的正行剑插回何掇的腰间剑鞘。
　　何掇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后知后觉地道：“你刚才用的是我的剑吧？”
　　梅如月道：“是啊，你的剑就是我的剑，你待怎的？”
　　何掇道：“你自己没剑吗？”
　　梅如月道：“没有。”说着，他抬手示意，只见他宽大的玄色滚银边外衣下，手肘处正缠着一根乌溜溜毒蛇似的熟悉鞭子，正是他从前不离身的武器。
　　“我从前不给武器取名，这是刚刚想好的。”梅如月笑道。朝阳不吝将最轻柔的晨光拂过他的面容，美人皎皎，如月般温柔。
　　“我叫他黜恶。”
　　“思正身以黜恶吗......”何掇握住腰间的正行剑，笑道，“无论身处何地，都要时时检省自身所作所为吗......”
　　梅如月道：“是。但我还是要用你的剑，这几年用顺手了，鞭子还要再练。”
　　何掇道：“喂喂......那是我的剑吧？”
　　梅如月顺手就把剑从他怀里抽走，同时两人的身体倏然贴近，彼此都从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明晰的倒影。
　　梅如月伸出食指抵住何掇的唇，阻止他往下再说些煞风景的浑话：“没关系......我们还有半辈子，可以共用一把剑，共行一个江湖。”
　　山谷的狂风带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把它们深深镌刻在何掇心里。他终于是释然一般塌了一下肩膀，笑着携起梅如月的手来，向宫殿的门内走去。
　　朝阳将光辉洒在他的肩上脸上，终于驱散了他心内长久以来的阴霾。
　　山长水远，与君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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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无大纲话本式爽文到此就完结了......当初写这个的时候，就是写给自己爽的，通篇胡扯，狗屁不通......但还是花了我挺多心血，在选择自己完全没试过的武侠和战斗题材的时候，简直是在自虐，中间很多部分都边写边卡，好几次想要弃文。这文只有区区十几章，但在我魔鬼一般的为爱发电更新速度下，硬是在jj写了一年_(:з」∠)_
我不扯淡了，总之感谢大家的阅读，下一本《神仙住我家隔壁》才写了两章，我要继续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