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忧生怖》姜汤面

18、番外

　　空蒙幽谷，山雾缭绕奇绝所，寂灭绝岭，高耸入云极险地。
　　这山间人迹罕至的小道上，今日却有两个难得的高手缓缓而行。
　　这地方仍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似乎时光与人迹也不能改变分毫。
　　何掇昂首走在前头，山风鼓起他雪白的袍角，恍恍然如谪仙一般。梅如月这回却也没有被旁的事分去注意落在他后头，也没有四处乱窜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两人只是默默地并肩在山上走着。
　　故地重游，是何掇前几日提出来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人一老就容易怀旧，忆苦思甜，看看他们相遇的地方，也好回忆回忆，将来当作饭后谈资。梅如月自然是嘲笑了他这老年人心气一番，然后和他一同上路了。
　　梅如月其实被他这么一提，也萌生了些许回去看看的意思。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加之有师父齐天阙所留遗物，一并清理带上，为师父扫扫墓也好。
　　两人沿着当年曾走过的小道一路行去，道路两旁的山花野树与多年前无大变化，该郁郁葱葱的还是茂盛得直往人脸上扫。
　　入了雾气缭绕的深谷，便是梅如月引着他朝前走了。不管离开多久，这条走了十九年的小道梅如月仍然清晰地记在心里，闭着眼都能走出来，恍如昨日。
　　两人携着手走进谷内，山雾逐渐浓重起来，眼前模糊不能视物，脸上身上全是水汽，朦朦胧胧间像是浸在水中一样凉爽。再往谷内走，雾气便寒冷得逼人了，脚步声被淹没在密密的浓雾里，听不真切，只有两人相连的手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无端地令人安心。
　　复又行了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此地已在深谷内，两侧崖壁往下压出一线天，谷内昏暗，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雾气却不浓。那处坐落着一个小茅屋，屋前屋后都种着树，一路上来的路边也种着树，被人为地种出了一层雾气的屏障。
　　梅如月率先推了那柴门进去。屋内陈设简陋，正堂摆着一桌两椅，卧室里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床，皆铺着稻草，厨房里锅碗还好好的摆着，就如同昨日还有人在这儿生活似的。
　　有道是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
　　梅如月简单整理了一下师父的遗物，何掇便在里外闲逛。梅如月师父向来是个自苦到几点的人，一辈子活得像是苦行僧，遗物也不多，最后被梅如月收在袖子里的只是几本秘籍，几根旧香。
　　何掇将屋内屋外逛了一圈，到得屋后才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间立着一个坟包，一块石碑，上书“恩师齐天阙之墓弟子梅如月立”，坟旁不知有意无意，长了一簇洁白的梅花，正在寒冷的谷内开的灿烂。
　　梅如月从他身后走来，从袖子里抽出那几根旧香，分了三根给何掇。以火折子点燃，两人便在那坟前拜了三拜。
　　天地君亲师。弯下腰的时候，何掇默默想，这便算是拜过天地和父母了。当年他和阿月拿树枝做香的日子，倒也如在眼前。
　　梅如月率先将手中燃着的香插在师父坟前，磕了三个头，就如同他在城墙下感谢何掇的照顾与教养一样，动作虔诚而直率，像是固执的孩子，看着对方的离去，眼中流露的是不舍与眷恋。
　　何掇于是也插上了香，跪下磕头。他是齐天阙挚友的儿子，加之梅如月的爱人，磕几个也在理。他磕完了，还是跪着，用手拂去了石碑上的青苔。
　　梅如月也没有起来，就跪在他旁边。
　　何掇沉默良久，方才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小声与他道：“我们这算是拜过天地和父母了吧？”
　　梅如月失笑：“你父母埋在哪里？”
　　何掇恍然大悟一般道：“我们再潜入剑宗的后山去罢？”
　　回答他的是梅如月的一个惊天大白眼。然后梅如月道：“去去去，拦得住你不成。”
　　何掇笑道：“带你去给我父母看看，现在就去罢？”
　　梅如月站起身来，赌气似的一扯何掇的衣角，两人便挨挨挤挤，打闹着出谷了。
　　而迎接他们的，是大千世界，万里山川草木。
　　遥遥千里途，与尔同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