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无伤》夙夜咖啡

5、第五章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连口中的苹果也咽不下去了。凭着女性的直觉，我知道琳娜一定是喜欢小路的，虽然她才17岁。所幸，小路爱的是我。

　　想到了他之前说要娶我的事，便故作遗忘道：“小路，你刚才跟苏林、娓娓他们说的话，我没听清，能不能跟我再说一遍？”

　　这话我还真不好先开口，难道要我主动问他：“秦小路，你刚才是求婚？真的想要娶我？”或者：“秦小路，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再或者：“秦小路，你究竟有没有打算娶我？”

　　啊……呸呸呸，无论哪一种问法都不对。咱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姑娘一枚，就算平日里不够矜持了些，但涉及到谈婚论嫁问题时可得慎重，要是一不小心给人误会说像上赶着要嫁似的，那可是一生的把柄，将来给儿孙交代罗曼史的时候，他秦小路撇个一干二净，说是咱逼婚的，那多没面子。

　　小路却装傻，嘴角噙笑道：“你说的是哪句？我忘了。”

　　我突然冲动地反手勾住小路的脖子，哽咽道：“你个坏蛋秦小路，除了我，你谁都不可以喜欢，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这话一出，眼泪霎时跟开了闸似的，哗哗地流。我再一次将骨气、面子什么的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私心里是希望借助受伤扮扮柔弱，让小路更加心疼于我。但是结果却比预想中惨烈，许是上帝为了惩罚我这般没骨气，秦小路勾勾小手指就能令我丢盔弃甲，所以冲动一勾的结果是立刻引发了全身性的疼痛大地震，那叫一个酸爽，以至后来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流下的究竟是伤心还是疼痛的泪水。因为疼痛，“不许”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我不得不接受眼前只能当“植物人”的形势。

　　“你呀，就是不听话，医生说了，这几天暂时不要乱动。”小路吓了一大跳，嗔怪道。

　　等痛缓过来时，我又甚是后悔，觉得自己这般不矜持，明明没提前说明的是他秦小路，明明身体及精神受到双重伤害的是我，可我竟装不出来硬气。于是，我默默决定装哑巴，再不主动开口。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地仿佛听得见滴管中药液滴落的“嘀嗒”声。

　　仿佛过去半个世纪之久，秦小路终于悠悠开口;“菲菲，我们订婚吧。”

　　虽然过往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个动情的瞬间，都仿佛在等待，等待一个花开结果，然而当幸福真的来敲门的时候，却仍觉得有些迷茫，有些无措，有些准备不及。那一刻，我竟不知该作何回应。

　　不过小路也未等待我的回应，便接着说道：“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见妈妈。”仿佛为了让自己相信，他又郑重地强调：“我想，妈妈如果见到你本人，一定会喜欢的。”

　　如果说，曾经我跟小路之间有什么绝口不提的话题的话，那一定就是他的妈妈。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小路的爸妈离婚，他曾亲眼看着爸爸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从此再没回来，而他的妈妈从此没有再婚。单亲家庭的孩子自然有很多的遗憾，所以小路虽然优秀，比起身边的同龄人，却也总是那么郁郁寡欢，因此人送外号“忧郁王子”。

　　我其实特别心疼小路，怕不小心触及他的伤心处，所以如果小路不主动提及，我从来都不问他父母之间的事。今天大概是他说的的最多的一次。

　　我的元神终于归窍，小路想要跟我订婚，而且要带我去见他妈妈，这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终于要迈出历史性的一步了。如果不是疼痛将我限制在病床这方狭小的空间，我想我一定跳起来了。我想要大声呼喊，想要马上跟娓娓分享……

　　不过虽然内心波涛汹涌，我的面上却也装的极为平静。

　　小路说完，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我决定说点什么。

　　“那——这算求婚吗？你未婚妻怎么办？”

　　啊呸呸，看我说的什么话？真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我才是正牌女友，怎么可以这般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虽然那丫头长得是漂亮，可是毕竟还没成年，想争也争不了啊。

　　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但我徐菲谁啊，绝对知错就改的乖宝宝，所以我决定马上弥补，可一张口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不是……阿……咳……我不是这意思……我可没承认你这个‘未婚妻’，我是说……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事？”

　　就这样画风急转，小路皱了许久的眉头也立马伸展开来，连眼角眉梢都似溢出了笑容。

　　“菲菲，看你急的。”他一边轻轻地帮我平复，一边猝不及防地勾了下我的鼻头，笑道：“你这小傻瓜，真是该聪明的时候犯糊涂，该傻的时候太聪明。你仔细想想，待你我订婚了，琳娜还是个事嘛？眼下我的处境是有口说不清，唯有通过订婚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为了挽回面子，我故作嗔怒：“你想订婚就订婚啊？人家还没答应呢。订婚这么重要的事，我可得好好想想。”

　　小路将我的手握在掌心，轻吻了一下，温柔笑道：“怪我，为了让你早点放心、安心养伤，未及时准备就求婚了。不过等你身体好了，我会再郑重地求一次，到时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的幸福。”

　　这话仿佛一剂阵痛灵药，令我顿感春回大地，晴空万里，冰雪消融，身上的伤都好似不复存在，周遭一切皆明媚鲜妍的一塌糊涂。

　　我终于等来了期盼许久的天长地久，我们可以手牵着手去一切我们想去的远方，不会再有怀疑、揣测，不会再有痛苦、伤害，我们两个人的未来牢牢地栓在一起，不分彼此。将来我们还会生下一个可爱的不要不要的小Baby，他是我们爱的结晶，他“咯咯”的笑声一定能将人心萌化……

　　正在我跑神跑的一泻千里时，小路却好似不经意般，打破了两人独处的和谐与静谧。

　　“你怎会跟苏林一起？不是说好不联系了吗？”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别扭如秦小路！

　　小气如秦小路！

　　醋性大如秦小路！

　　是绝不会放过如此关键细节的。

　　但在这样幸福的时刻，突然问起这样影响心情的问题，我也难免有些不开心。

　　我说：“你不相信我？”

　　小路连忙解释：“菲菲，我绝对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他。你知道的，他号称‘花心大萝卜’，是撩拨女孩子的高手。我太爱你了，所以总是紧张，总是不放心，怕你被别人抢走。”
　　我淡淡道：“我们只是要好的朋友，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可是为了让小路放心，我还是将上飞机后偶遇苏林的情况交代了一遍。不过小路似乎并未轻松多少。每次都是如此，只要谈及苏林，我们总会闹出些不愉快。

　　无论我几千几万遍地解释，与苏林之间只是单纯的友情，也不能阻止小路将他当做假想敌。这令我十分的挫败和无奈。

　　此次也不例外，果然是验证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俗语，俩人间愉快的氛围眨眼间就风流云散。

　　看到我不开心，小路转移了话题，他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帮你买点吃的来。”我也不再追究，说“好”，他便出去了。

　　许是车祸后身体比较虚，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便模模糊糊地睡着了。隐约感到小路用吸管喂我吃了面条，又为我擦了手和脸……

　　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恢复了不少。

　　我给颖姐打电话，汇报这趟出差的情况。颖姐是我实习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也是我的带教老师，还是F大毕业的，算是高了我七、八届的学姐，平时很是照顾我。汇报的时候，我顺带将车祸的事也说了出来，只是掩去了原因。

　　她十分紧张，说空了马上来看我。我说我的伤不要紧，请她不要担心，但是估计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她马上批了，可是有些担忧地表示：“菲菲，你很优秀，这段时间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我之前跟老大汇报的时候也明确表达了要留下你的意思，老大说还是要看看，尽可能好中选优。你也知道，公司目前有10个实习大学生，只有2个人能转正，你这一耽误，恐怕……”

　　我会意：“颖姐，我明白。只要身体好转，我会立即来上班。不过，不管能否转正，我都学到很多了，您不用觉得抱歉。”

　　颖姐颔首，又鼓励我：“菲菲，你也不要太过灰心，我只是不敢把话说满了，怕你将来失望。唉，你这丫头太懂事了，让人心疼，车祸是在出差返程出的，我会跟人事这边关照，按照流程来操作，该赔多少是多少，绝不能亏待了你。”

　　我连忙说：“谢谢颖姐。”

　　我知道颖姐愿意帮我，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今年就业形势不容客观，我实习的这家公司在业界排名前几，正式入职后的收入和发展前景更是无比诱人，所以竞争十分激烈。我之前卯足劲地做，加班加点在所不惜，从各种打杂到可以独立负责一些事情，期间付出了数不清的心血和汗水。所以，颖姐很是欣赏我。而且，我也确实很想得到这份工作。

　　挂了电话，又犹豫了好一会，我才拨通妈妈的电话，告诉她最近因为忙着实习和写毕业论文，周末就都不回家了，让她和爸爸不必担心我。因为实在不忍心爸妈为我操心，才特意编了理由。嘴里说着，心里却捏着一把汗，怕妈妈不相信，追问起来圆不了。

　　我们大学是全住宿制，即便家住本市，也只是是周六日回家小住两天。

　　想来也许是我的理由确实合情合理，也许是妈妈为着照顾爸爸的病，太累了，没有精力多作思考，所以并未多问就相信了，只是嘱咐我：“别太累着，忙完就赶紧回家。”我一口答应，总算长舒了口气。

　　还有一个月过年，到时候身体应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不至给爸妈看出来。

　　而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怎么见小路妈妈。

　　对这位未来的婆婆，我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也许丑媳妇见公婆之前都是如此吧。一会琢磨着该穿什么衣服，一会又琢磨着说些什么话，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的。另外，是不是最好先带小路见见我爸妈呢？

　　最后，我决定跟娓娓好好商量商量。

　　住院的日子不仅不无聊，甚至可以称之为舒适。我想，如果不是医生护士每天数次检查，如果不是我身上负伤不能自由活动，简直就像疗休养。

　　苏林爸爸大手笔，一入院就为我申请入住了最贵的VIP病房。据说一晚就要5000元呢，我想想就觉得肉疼。

　　病房位于医院的后院，隔绝了前面门诊部的喧嚣与吵闹，显得十分清静。是个套间的样子，欧式的装修，高端、精致、大气，卧室、客厅、厨房和洗手间应有尽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医院会有这样的病房，五星级宾馆也不过如此了吧？

　　窗子正对外面的紫藤回廊和丁香树。听说这是医院最美的一处景致，可以想象，如是盛夏时节，紫藤花开，丁香盛放，花色如火，花香四溢，瀑布般弥满人的视觉和嗅觉，是怎样的惬意。廊下有石桌、石凳，可以小憩、会友、品茗、下棋，清风习习，绿荫遍地。只是可惜这会还是隆冬，除了冬青郁郁葱葱，所有花树都甚是萧索。

　　小路自觉内疚，从我入院以来，便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他不知从何处找到一个折叠床，放在我的床边，每晚都睡得极警醒，只要我“哼”个一声，立马起身。考虑到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太合我的胃口，总吃外卖又不够安全，小路又将病房的小厨房充分利用了起来，买了锅碗瓢勺，一日三餐变着花样亲手制作。

　　早餐，鸡蛋卷饼、葱油拌面、扬州炒饭、皮蛋瘦肉粥等不重样，皆清淡可口。

　　中餐和晚餐，红烧肉、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照烧豆腐、金沙南瓜、等十数道菜肴换着来，都是营养丰富。

　　这着实令我刮目相看，虽然我知道小路会做饭，仅从削苹果出神入化一项上便可见一斑，可从未有机会这么充分地展示过。

　　娓娓对小路的厨艺膜拜的五体投地，封他为“中华小当家”。

　　自此以后，每天在医院蹭饭，赶都赶不走。

　　我忍不住得意炫耀：“看我选的男人不错吧？”

　　娓娓咬牙：“你就嘚瑟把你，小心‘秀恩爱，死得快’！”

　　我说：“我知道你是满满的羡慕嫉妒和恨。”

　　娓娓不屑地白了我一眼，特女王范儿地说：“看在这可口的饭菜份上，姑奶奶决定给‘冰块脸’一个机会，再重新认识认识他。”

　　本来，娓娓一直以来都对小路不大感冒，觉得他忧郁、严肃，缺乏幽默细胞，而且爱情观过于狭隘，对我管束太多，不够大气。除了智商出众，且一张脸帅的不像话，简直没有可取之处。而且智商高隐患重重，会把我吃的死死的；脸蛋帅气吧，更是不能吃饭。

　　可是，这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丫头马上改换了立场：“我这几天观察下来吧，觉得‘冰块脸’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跟着他至少能吃饭，还是有‘暖男’潜质的。”

　　边说还边用同情地眼神瞅着苏林：“我说苏同学，你这些年尽忙着泡妞去了，要不是家里有钱给了你天生的光环，让你啥都不做就显得金光闪闪，竟没有一样能拿出来傍身的技能。须知‘艺多不压身’，你还是得虚心向人家秦同学学习，抓住女神先抓住她的胃。”

　　苏林苦着脸道：“戳心啊，敢情我就是这么败给秦小路的？”又转向我：“菲菲，现在开始修炼，还来得及不？”

　　小路一听这话，马上黑了脸。

　　我道：“别逗了。虽然都知道你是开玩笑，可是小路听了会不开心的。”

　　苏林笑道：“别说，逗他不开心，就是我的乐趣！”

　　我说：“你就贫吧。你交女朋友，我都是各种帮助、配合，递个情书，转个礼物，带句话，跟家常便饭似的。我交个男朋友，你就这么不待见，太不够意思了。而且，我迟早给你害死。”

　　苏林却道：“不会的，我只是增加点难度，协助你考验秦同学而已。须知，没有挑战的爱情是不会被珍惜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几天来，苏林打着“父债子偿”的借口，也每天赖在医院不肯走，还霸占了客厅的沙发。

　　我说：“苏林，我是债主我做主，这里既有医生护士一天数趟上门检查、换药，又有护工阿姨随叫随到，你的心意我领了，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我决定了，从此以后你的债一笔勾销，可以回家去了。”

　　苏林意味深长：“菲菲，咱们之间可不只有债，还有恩与义啊。”

　　我诧异：“你倒是说说看。”

　　苏林嘴巴张了一张，又闭上了，转而一笑道：“你不是老说，曾经协助我交女朋友嘛，是为恩；至于咱们同桌数年，积累下这么深厚的情意，是为义。”

　　我说：“你强词夺理。”

　　苏林耍无奈：“还债还到底，送佛送到西。菲菲虽然你境界高，不要我还债。可是咱这样有义气、有担当的时代新人，怎么能做‘始乱终弃’这样无耻的事？”

　　我忙道：“富二代同志，请注意用词。”

　　苏林不肯走，小路跟他交涉多次，也是无果。所以进进出出都黑着脸。

　　苏林“无赖”脾气上来了，非但不走，还自来熟地把买菜的活计承担了下来，于是更加理所当然，号称自己‘可不是无用之人’，自顾自地把洗漱及生活用品，整理了一只巨大的箱子，一股脑搬到了医院，俨然打算长期作战。

　　于是，小路的脸更加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