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指婚 ...
-
却说傅毓知晓府邸近况寝食难安,内务府端来的汤药亦不敢吃,只从御药房取了些甘草泡水喝,又遣人取些白醋来涂抹,过了几日红肿消退,渐好起来。
而旭,嬛,香三人商议之后遂在吉服肩膀处采用双绣手法耗费不少时日,又无人愿伸援手,内务府宫女大多只暗等着看笑话,瞧好戏,三人万般无奈废寝忘食,日夜赶工,交付在即却只绣了一半,高旭当机立断弃底部云海水纹的绣制,听闻此语,文嬛和香儿吓了一跳,纵是万般不愿可没法子,又因高旭愿一人承担遂勉强应了,吉服刚成,齐姑姑和三姑立等来取,高旭俱已说明,她们无不悦,过了几日不见储秀宫动静,三人这才放心。
转眼五月三十是皇后的生辰,自四月上旬始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按例赏赐,今天后宫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司执库的宫女给秀女送夏装,高旭因和傅毓熟悉自送她名下的,一件是鹅黄彩绣牡丹彩蝶旗服,衣襟和马蹄袖口皆用金丝埋进线里绣着独枝花纹样,另一件以暗纹宝蓝色为底上面以曲水纹作地,将云纹、仙鹤、暗八仙纹组合在一起,寓意吉祥,那一针一线皆是用尽了心思,傅彤摸了摸料子和绣工赞赏有加。
傅毓见高旭四处张望遂拿出绣着三朵海棠的荷包与她,到这时,她才知晏殊已被撂了牌子。
待高旭回到内务府听闻年贵妃穿的宝蓝色旗服,急急用银子收买了小德子让其给傅毓带信儿,因是皇后生辰,俱请了太妃,福晋,诰命夫人等前来乾清宫同庆,太妃彤佳氏闭关礼佛只送了贺礼,偌大的乾清宫座无虚席,众人皆翘首而盼最尊荣的帝妃,见年贵妃一身宝蓝旗装,傅毓庆幸今儿换了鹅黄彩绣牡丹彩蝶旗服。
刚松了口气,只见着鹅黄彩绣牡丹凤凰旗服的皇后由十二位装束一样的宫女簇拥着进来,傅毓惊愕之余,脸红发烫,众人皆看在眼里,可皇后大度没有言语,傅毓如芒在刺,如坐针毡,待敬酒时,皇后客气的笑着可眼里的寒霜让她犹坠冰窖。
莆一回头见老福晋板着脸,好似不认识一般更是心如刀绞,午膳珍馐无数可终是味同爵腊,待吃完酒又去听戏,她始终如木偶般坐在下首,待到掌灯时分,忙换回衣裳,接着又赶往储秀宫入宴,这次作陪宫里嫔妃们,此时,众人刚坐定,听见拍手儿,知道是皇上大驾光临,所有人皆屏息敛气,恭肃严整,皇上一踏入储秀宫,早山呼万岁,跪了一地。
皇上叫起且俯身扶起皇后,瞥见她所穿吉服便问:“皇后,你这吉服底部为何没绣龙云八宝水纹?”
“臣妾记得皇上有两件吉服也是如此,为何不允臣妾照着样子模仿一回!”
“原来如此,很是素雅,且不知大道至简,朴素为大美,是何人所绣?”
“是个小宫女!已经赏了!”
待皇上坐定,众人才落座,三姑侍候在皇后身旁,凡各宫跟来的皆伺候主子,陈姑姑领着宫女侍候上菜上酒,几个姑姑领宫女在门外侍候呼唤。皇后招呼秀女不要拘束,得了这信儿,懋嫔笑着说:“前些天,贵妃着我送给富察格格特制的朝珠以解彼此的冲撞,原本这朝珠也寻常,这奇就奇在每颗朝珠皆雕刻了精美的各色花木,惟妙惟肖,想来今儿应该可以解了。”
“既戴着就送给富察格格吧!”年贵妃道。
“哦!小小的珠子如何可雕刻得栩栩如生,真是稀罕!可否给本宫瞧瞧!皇上您也开开眼!品评一番。”皇后开口皇上点头。
赏蜜蜡朝珠是假,算计人才是真,傅毓冷笑,遂淡定的取下来递给三姑,端庄的皇后眉头微微一蹙而后消迷于无形,懋嫔正纳闷。这时“啵”的一声,蜜蜡突然破了,桌上竟是白色粉末,皇上皱着眉一个一个打开,拧眉问:“这是何物?”
皇后摇头不知,贵妃见了登时明了,定是有人弄鬼,一时慌神,几个妃嫔上前瞧了瞧皆不敢开口,贵妃暗想好好的怎成了空心,难不成是富察格格这个小丫头算计本宫,不能呀!她还不是嫔妃,这么做不是作死么!难不成是懋嫔,事到如今来不及细想,只能上前分辨一二,正要用护甲勾取一些放嘴里试试被皇上止住,贵妃仔细瞧了瞧,松了口气,笑道:“皇上,这是珍珠粉!”
“贵妃,还是叫御医前来辨别一番才好!稳妥些!”皇后道,懋嫔,齐妃,宁嫔连声应和。
御医鉴定确是珍珠粉,有人欢喜有人愁,贵妃登时明白这懋嫔背叛了自个投向了皇后,连带着要对付自个,没成想,这傅毓竟是个人物,遂巧笑嫣然道:“好生奇怪,我送出的蜜蜡朝珠明明是实心的怎么变成了空心的,里头还装了东西,真真奇妙得很,跟变戏法似的,要是今儿这是有毒的东西,那臣妾就是百口莫辩了。”说着又问傅毓:“你打开过么?”
“回贵妃的话,秀女不知!”
雍正是极精明的人,不会瞧不出这几个女人的小心思。正巧苏公公进来传话,雍正点点头恢复笑脸这事暂且压下。
苏公公即出了殿内,此时香儿思忖再三,借口小解紧追出去:“苏公公!”回头见是如花似玉的宫女便道:“你唤我!”
香儿笑道:“正是,苏公公,刚才奴婢听皇上夸赞绣皇后吉服的宫女心思巧,皇后也说要赏赐可内务府有人却将绣吉服的宫女罚跪面壁,这不是生生的拂了皇上和皇后的脸面么!”
苏公公一愣,笑道:“你倒是有心,这宫女是谁?和你是什么干系?是谁将此宫女罚跪?”香儿一一道来:“这宫女是高旭,和我同年进宫,我们住一处,姐妹相称。至于是谁罚的,奴婢不知。”苏公公忽想起这名,似听过遂沉声道:“嗯!高旭,好,我问问!”香儿听说忙拜谢。
借口有要事在身,皇上遂回养心殿,马上着人查造办处,立等回话,奈何人都已出宫只得等明儿个,妃嫔和秀女既吃了晚膳又到畅音阁听戏,今儿台上台下皆是热热闹闹,傅毓意兴阑珊又不敢随意起身离开只得硬撑,待皇后起驾回宫早已是身心俱累,回到房内歪在炕上,洵美过来劝慰几句才好些,刚要歇下,苏公公前来秘密细问富察傅毓,彤佳洵美,两人细细道来,傅毓趁机进言请公公妥为安排觐见皇上,公公应了才走。
确说高旭正面壁而跪,早已腿脚酸胀淤青也不知可支撑到何时,不知过了多久被扶回厢房,文嬛到外边取水,香儿拿出一瓶白药给高旭敷上。高旭问:“哪来的?”香儿答道:“御前苏公公给的。”
高旭好奇道:“为何?香儿,不会是……”香儿咯咯一笑道:“对,这是我们仨绣的,怎能让你一人担着!”接着又把储秀宫的所见所闻告知。
恰好文嬛进来,三人闲聊了会儿,高旭才知今日之事,晓得有人定把富察格格中意颜色告知陈姑姑,因此陈姑姑才让自个让送两套吉服,无论格格穿哪件都会惹麻烦。又想那皇后既然对吉服满意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里赞赏,暗里处罚,好个贤良的皇后。听闻傅毓今儿很不得脸,这会子肯定在埋怨自个,不禁着急上火,一整夜翻来覆去至快天明时才睡下。
次日,懋嫔突然被勒令禁足,雍正心系安晏殊之事,知她全身起疹子是有人用花粉所致,又在鹅汤里放极热性的肉桂,八角等,如此反复岂能康复,当下拟旨着八百里加急送往江苏布政使处。
因昨个之事,高旭讨差往景福宫可陈姑姑不依,至掌灯时分,御前苏公公宣她觐见皇上,虽暗自纳罕亦在众人艳羡疑惑中立等跟着往养心殿。听闻雍正杀伐决断,铁腕治国,选宫女时见过一面,可隔得远,又不敢对视遂只记得模糊样儿,原以为必是凶神恶煞原样貌不俗,且亲切平和。
请了安,主子见高旭人品出众,心里颇有几分欢喜,便命她坐到对面的炕上,又问她一些平常话,她如实答了。一时太监鱼贯而入端来各色茶果,雍正爷吩咐不必外道,可她怎敢造次,等雍正批阅完几张奏折。只听得他道:“诶,你都敢替你阿玛誊写奏折却不敢于养心殿吃口茶?”
“启禀皇上,那次事出有因,阿玛高烧不退,奴婢代笔,不过都是谷米粮价,奏报雨情等事……”高旭说着就要下跪请罪被雍正摆手止住。
“碎玉壶之冰,灿瑶台之月,翩然若树,穆若清风,朕惊愕遂问你阿玛,这笔锋原是小格格所书!朕不敢小觑呀!”万岁爷笑了笑,继续道:“在宫里还习惯吧!”高旭答道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怎会几次三番挨罚!不过,玉不琢不成器么!”雍正又道:“别人耳边戴的都是花红柳绿,你怎么偏偏戴一朵白梅?”
“素净些!”
“怕有些缘故吧!你额娘刚去世,孝服未脱即进京选秀,戴白梅是为守孝,其心可嘉呀!依朕看等两年亦无妨,是你阿玛太心急啦!”点到为止,见高旭清冷的眸子微微凝露刹那间消于无痕即要开口辩解,雍正叹了口气把她的话逼了回去,又说了些事儿,见她举止从容,谈吐不俗越发的欢喜。
苏培盛低声道鄂尔泰到了,在外头候着遂让她先回去,至门外和姐姐的公公相互颔首。
次日,又被请往养心殿,纤纤玉指拨弄素弦,如玄鹤下澄空,翩翩舞松林,早止了苏公公通报的弘历和福彭皆立在门外悠然静听,只听得,声幽似花落深潭,其声清似月朗夜空,其声低似微风拂松林,其声远似灵鸟清啼重山,蓦地,琴声戛然而止。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南府多有琴技精妙之人但弹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寥寥无几,格格虽诗书俱熟,然为闺阁女子,可曾想过如何度此平生?”
“煮茶听雨,焚香抚琴,行舟远足,秉笔修书,暮鼓朝钟,梅夫鹤子。”
“听闻高氏一门才女辈出,想不到格格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心志,不好!太过萧瑟,朕何曾不想红袖添香,吟风弄月,席地幕天,信马由缰,偶尔放浪形骸,酩酊大醉一番,可是不成呀!朕身上担着兆亿万民,不敢有半点松懈。可朕也是人,也有累的时候,偶尔喟叹可行却要懂得张弛有道,明白?”见高旭点头,便道:“你也乏了,格格请回吧!”
衣带当风,翩翩然若仙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还未看清面容俱以消失于转角处。弘历道:“真乃妙人!”福彭俱以呆立,惨淡一笑道:“妙人正是名震京城的才女高旭!”听此语,弘历如当头一棒,面圣后各自俱回,两人皆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唯有望月空长叹。
而雍正忆起年少时倾心一女子,奈何被父皇选入宫中,不久香消玉殒,为此多年心绪难平,遥想当年,默坐良久。
可高旭今晚的觐见却让本前来服侍的熹妃半道折回。
高旭养心殿觐见的事传遍后宫,有脸酸心硬的,谄媚有加的,文嬛始终如一。
只那老张公公再也不敢让张书来前来传高旭。
傅毓借故前来,高旭待要释疑吉服之事,格格倒自有一番说辞,转而为她辩驳,气度不凡,让高旭心里妥帖不得不服。
过了几日,掌灯时分,苏公公前来请高旭往御花园。万岁爷让陪着走走说说话,高旭跟在雍正身后,亦步亦趋,两人谈诗论作,雍正话锋一转道:“你适才说有话与朕说?”
高旭谨慎道:“是的,我与富察傅毓格格熟悉,她托我转交这个给您。”待雍正接过看了,脸一沉,皱着眉头道:“大胆!”
高旭立马屈身盈盈一拜:“皇上息怒这只是小女子的陈情!皇上问起了,奴婢才敢呈上,皇上是天下之主又何惧一裙钗!”雍正沉声道:“好,你倒是给朕说说!”高旭道:“其中内情奴婢并不清楚,可唤富察格格前来!”
不多久,傅毓前来,目光沉静,落落大方,跪拜在地。
“为何请旨退选秀女?”
“伯父因在恰克图签约之事被人弹劾,所以奴婢自请退出。”
“谁人告知?”
“回皇上的话,那日恰好老福晋进宫请安,奴婢偶然得见,见她难掩凄色,起初她不肯说,奴婢再三追问才粗略得知一二,伯父虽为三朝元老,被参之后,同僚大多视之如瘟疫躲避不及。况二伯才撒手而去,现大伯被勒令闭门思过,又卧病在床,奴婢实在无颜再待景福宫。”
“后宫不得干政,况选秀跟此事无关!”
“是不是干干政,奴婢不懂,可后宫遴选未结束,奴婢是大清的子民!况皇上自登基之日起宽和仁德,广开言路,又怎会不给奴婢辩驳的机会!”顿了顿,见雍正没发话,傅毓又道:“事才皇上是在安慰奴婢,大伯作为三朝元老,世受皇恩,其忠心一向可嘉,何况,富察一门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也仰赖天恩,家资颇丰,区区钱财如何入得了伯父之眼,况伯父素来清高视钱财如无物,这诽谤实难承受,伯父有错,错在疏于精明,错在心气浮躁,错在急于求成,但他也算老城谋国,自有思虑之处,西北战事刚平,户部所耗银甚巨,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如若谈不拢,战端一开,还是百姓受苦,皇上爱民如子,想必能体谅老臣,对其问罪一事有所考量。且此卢布是事后下属所转交,伯父见了,羞愤异常竟当场拔剑自刎被一干人死死拦住,这才戚戚然回京面圣,都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也是佛家的慈悲,大伯不是圣人,偶尔微疵还望皇上垂怜已是耄耋之龄的老臣。”
“是马齐教你这么说的!”雍正绵里藏针。
“不,是小女子的见解,还望皇上体察。”
雍正对这一切了然于胸,谈判以国力为盾,内外交困,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此事定需人担责,马齐既收贿赂那就是最好的人选。但见傅毓不卑不亢,遂温声道:“朕知道了!你跪安吧!”
傅毓递了个眼色给高旭,高旭明了,两人心有灵犀。
待傅毓退出,雍正一脸正色问:“你以为如何啊?”高旭不敢言,万岁爷道:“事已至此,但说无妨!”
她才道:“皇上洞明烛照,格格说得入情入理,马齐大人既是三朝元老,忠心可嘉,此次虽有纰漏若并未失原定方略,奴婢斗胆请皇上或许可酌情处理,如若大人能以祖父孙三代君王的股肱之臣终老,既彰显皇上海纳百川,宽怀仁慈,又成为君臣之谊千古美谈传送天下。”
雍正说完沉默了一阵,转过头瞧瞧高旭,站起身道:“难得,你俩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叹了口气,低声道:“格格,如若朕再年轻二十岁定纳你为妃!那日,你说想放逐于山水之间,乐得逍遥自在倒不可取,女孩家还是相夫教子的好,朕把你赐给四阿哥弘历,你且好好服侍,安心待在紫禁城吧!”
见格格呆立,又道:“趁朕还没改变心意,还不谢恩!”高旭这才微微蹙眉,屈身一拜谢恩。雍正点点头,道:“让秦公公送你回内务府!”说着,他又折回,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高旭:“拿着!”说完径直上了板舆扬长而去。
过两日,圣旨到,众秀女皆心跳如雷,这辈子的命运就在那六尺长的圣旨里头,富察傅毓默念撂牌子,撂牌子,只听得富察傅毓为四阿哥弘历的嫡福晋,富察芝兰为弘历妾室,吴扎库宝香为五阿哥弘昼嫡福晋,章素芬为弘昼妾室。其余的大多指婚给皇室宗亲,两秀女被封为常在,只皇后的侄女恒馨自行婚配,傅毓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万分欣喜之余见洵美神情痛楚,一语成箴,知她心心念念的四阿哥终成了过眼云烟,傅毓心里很是愧疚。
而内务府旭,嬛,香等站在张公公的面前等着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