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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拆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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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檀姑姑给皇后请安后整日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高旭见了遂要到药房抓药被她死死按住,没头没脑的说张公公是个祸害,在外头置宅子,娶妻妾,听闻此话高旭不知何意,又听了些所述传闻,高旭这才料想姑姑害怕的缘由,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试探问了几句,见她沉声不语,便断定所虑之事。
皇后的吉服自然是要精工细作,光刺绣得要好几个绣娘耗时一个月,可这差事楞是给了新进的宫女,论绣技文嬛当属首位,可檀姑姑却叫高旭应差,则文嬛,香儿帮衬着刺绣皇后寿辰的吉服,莆这话一出,高旭见文嬛,香儿脸色各异忙道:“我只是挂个名,自然是你我三人合力才行。”
“那是自然,至于是不是三人合力我倒并不在意。”
因此三人夜以继日,一刻都不敢耽搁,有时檀姑姑过来搭把手,过了约莫半月,已是四月中,微风飒飒,午后旭日渐渐转烈,晌午时分,宫里人大多在午歇,高旭看着炉子却在打盹,水冒着热气,昏昏沉沉陷入梦中,只觉得在江南小院中摇椅上前后晃悠,清香徐徐,甜丝丝的,被手指轻拂,高旭知是小妹撩开道:“矝!别闹!嗯?”又被刮鼻子,高旭不耐烦把头撇向另一边,却不想呼啦落地,猛地惊醒,快至地面,忽被洵美扶住。
一睁眼,瞧见傅毓,晏殊,洵美俏丽的笑嘻嘻立在身旁,高旭才惊觉是梦忙欣欣然福身请安,又赶紧起身倒茶。
“旭儿,刚才是不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呀!”
“好个佟佳格格,真是记仇!拿我取笑!”
“那你为何口里娇滴滴的亲了一声?”
“哪呀!佟佳格格忒坏!我想起来了,我还做梦哩,是我小妹,高矝,矝儿!”
“亲,亲儿,她脸红了!”
见傅毓,晏殊在一旁直笑,高旭道:“哎呀!你们瞧她欺负我,也不帮衬?”
“可你确实刚才亲亲来着!”傅毓道。
“晏殊,快与她们说!”高旭急得跺脚。
“旭儿,你还是招了吧!”
听晏殊此语,高旭急红眼待要打她,洵美前来凑趣,高旭又去追她,只洵美身手矫健道:“来呀!来呀!”走上前却抓不着,只围着傅毓转。
只听得一声清咳,四人忙收声。
晏殊这才正色道:“这皇宫闷得慌,玩笑么!诶!带咱们去绣房瞧瞧去!”
见洵美调皮的作揖,高旭这才领着她们去绣房瞧夏季要发的旗装,又记下她们所喜颜色花样,三人又问为何不去景福宫,高旭娓娓道来,事毕,彼此说了些话后,出了绣房至内务府宫门口,高旭不敢再踏出半步,只远远的瞧着她们直至身影模糊才折回,刚回厢房,檀姑姑问明傅毓所喜的颜色,高旭自然告知。
可巧,这几日皇后凤体微恙,内务府秀坊少了件给懋嫔的观音送子图绣品,懋嫔接了信儿,急急赶来,檀姑姑急忙召集众宫女细细问明后,二话不说指派人到厢房搜查。
果然在高旭的包裹里藏着,等候在侧的太监不由分说就要送她去慎刑司,众人吓得不敢动弹,文嬛不敢吱声,香儿道:“定是弄错了,要细细查了才是!”人微言轻,这话自然无人理会。
高旭大声道:“等等!你且放开,待我分辨一二,难道你们还怕我插翅飞了不成!”高旭遂走到安公公跟前查验,定定神道:“这绣品有玉兰花香的味道,内务府有谁擦这种香的,一查便知,且此人适才用过茯苓糕,这留有碎小茯苓粉末,公公,这绣品既是今儿早些时候丢的,定然沾了这两样东西,大伙儿都在这,验一验方才好些,也堵了别人说懋嫔娘娘冤枉人的悠悠之口?”
懋嫔微微颔首。
“既有疑义,那就查查吧!若你是清白的,咱家自不会冤枉你。”安公公道:“都把手伸出来吧!”
高旭面上神色端宁可心里还扑通直跳,果不其然,有几人晌午吃了茯苓粉,用玉兰花香的有几人,两项合起来其中一人是檀姑姑,另一人是老嬷嬷,两人都喊冤枉,再三逼问下,檀姑姑只得承认是她所为,众人大吃一惊。
高旭嚷道:“好呀!差点让我给你背了这黑锅,如此行事,真真该责令逐出宫才是。还请娘娘给个公道!”
义愤填膺的香儿随声附和,不明内里的众口铄金。
懋嫔极爱出风头,又爱摆威风,如今在众人哀求,撺掇下,细想这不过是皇后的弃子,打发就打发了,不过是小事一桩,要是这都摆不平,以后怎么立威,为了摆谱,为了整肃宫规,遂盛怒之下,不顾旁人的劝说断然着人发往慎刑司挨板子,而后即刻撵出宫去,姑姑跪在高旭旁,突然攥着她的手,哀哭不止,太监忙过来急架走。
懋嫔得意洋洋,众人皆说此人歹毒唯独高旭沉默不已,忧心忡忡不知这几十板子姑姑是否受得住,想送她一程也是不能的,想起她对自个说的那番话:“高旭,见着储秀宫的那只哈巴狗了么,有时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还不如主子跟前的一只猫,一只狗。”
独坐良久,满殿俱寂,谁能想到高旭的苦肉计让檀姑姑脱离魔掌,想必这会子她应出宫了。正要起身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衣饰摩挲声,有人唤谁是高旭,她急忙走出,但见那玉面狐狸在列,他前边那老实敦厚的定是他干爹张公公,只听得莫名其妙的话:“那就换你了!”
浑身一震,气血上涌,只觉得口中有腥味不断涌出,回到绣房,高旭冷汗津津,这还不算,待到吃过晚膳折回绣房只见皇后的那件吉服的肩膀处烧了个大洞,惊骇之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从那日檀姑姑抓着在手心写下,留意皇后四字,自己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生怕踏错一步,今儿倒是应验在这,想来不禁浑身冰冷。
莆一想这殿只开前门,自己一直盯着除了宫女并无人出入,只太监进来倒水,隐约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吓得手指哆嗦,立刻走出绣房站在不远处装作寻物件,却用余光一瞟,有个黑影嗖的一下窜出,果然,是太监小林子,要是适才大叫出声,不知是何光景。
悄悄的把烧坏的吉服给香儿和文嬛看过,两人皆是吓得面如土色,莫说底布,只金丝线就远不够,就算一应事物俱全也赶不齐上交的日程,正为难之时,玉面狐狸张书来到了,着她立等跟着走,高旭吓得六神无主。
“走吧!格格!”张公公说着却使眼色分明是让她莫要前去。她当然晓得,可是这会子怎么办,薛姑姑派来的掌事陈姑姑也在旁催促,一下子只觉得魂飞魄散,走了两步,镇定的笑道:“真不巧,请回禀张公公,密太妃前些时候才叫奴婢去宫里一趟,瞧,正要去,你们就来了。”
“哦!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吧!”
“既是密太妃叫你去,小林子跟着去就是了。”为皇后马首是瞻的掌事陈姑姑面无表情道。
高旭心怀忐忑朝寿康宫走去,远远瞧见密太妃宫里的小太监元宝忙道:“宝公公,密太妃让我前来,可否通秉一声!”
“这?”
“公公,上次的事我还没道谢呢!”高旭一直用一个指头悄悄的指着小林子,示意元宝。
“呃!您稍等!”
过了许久未见有人出来,高旭焦急万分,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小林子眼神飘忽不定,让人不寒而栗,元宝总算是出来了,高旭紧张的待要发抖不知是否准予,但见他笑着说:“密太妃让您进去呢!”
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就这么着,高旭进了密太妃的殿内,拜谢过,太妃极是和气,两人用吴侬软语说了些话,临走时,太妃拿出荷包递给她,交代如若有事即可拿这到宫里头来,又命元宝送高旭出门,走到半道遥遥望见平郡王福彭走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两人。
方才是冷肃冰寒,转眼间春和日丽,甬道上,高墙内,再无惶恐之感,一抹情思悄然生发,四目相对皆是欲言又止,还是盈盈屈身一拜,福彭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便擦肩而过。“呃!”听见声音,娉婷止步,福彭转身问道:“你,就是高旭姑娘!”高旭回身道:“回平郡王的话,正是!”平郡王轻轻一声,复又微微一笑如四月的清风般沁人心脾。“哦!”
逃过一劫,高旭来不及温习紫禁城中那抹温情,烧坏的吉服引得她焦头烂额。
却说,景福宫虽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晏殊貌美自然有无数的目光时刻盯着,不知怎的,如花似玉的脸上,身上起了红点,太医瞧过却不见起色,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见她喝药,傅毓接过想试一口却被夺过倒掉,只几日,晏殊被挪到一小间,仍是不见起色,皇后遂回禀了皇上恐是出痘,怕传染于宫中,皇上命人前去诊断太医回禀应是痘症,纵是万般不舍,雍正爷还是撂了牌子让其出宫自行婚配。
傅毓和洵美瞧着系着丝帕的晏殊,三人心知肚明,依依难舍,各自换了所绣荷包做念想,瞧着她那俏丽的身影消逝在贞顺门外,洵美情难自抑,傅毓劝道:“妹妹,莫伤心,离开这是非之地亦是她心之想往,你我该替她高兴才是!”
“也是,她对花粉过敏,前有懋嫔的高汤后有贵妃的恫吓,又有皇后的‘关照’,这紫禁城哪有她容身之地,只是贵妃不知自己已成强弩之末,昔日的彤半朝也是夕阳空照。”生在权势煊赫的家族,彤格格对于朝政极为敏感,这番话让傅毓不知如何安慰。
过了几日,听闻隆科多下狱,洵美处之泰然,傅毓替她忧心忡忡却不知自己已身处漩涡之中。
御花园内草木苍翠,争奇斗艳,皇后难得好兴致命秀女一同前来赏花观景,烈日如炽,松柏槐榆郁郁葱葱,树影丛丛,别样幽寂,花团锦簇,牡丹芍药花容绰约开得烈烈如云,似火,若霞,像锦,秀女们瞧着白的,粉的,红的,紫的,黄的,绿的,复色的花朵,面容愈发灿若芙蕖,暗香浮动惹人醉。
皇后领着嫔妃刚踏进御花园,众秀女还来不及请安只见一群乌泱泱的大黄蜂扑向秀女,生生把皇后和众妃嫔逼出了园子,只听得人高嚷快捉黄蜂,御花园登时乱作一团,秀女花容失色,四处躲避,推推搡搡,尖叫连连,众太监上前胡乱挥舞着拂尘,被叮得鬼哭狼嚎,宫女抱头缩脖,到处乱窜,呼天抢地。
只见那黄蜂大多只往秀女堆里飞窜,洵美见十几只黄蜂直往傅毓身上叮大喊宫女把衣服褪下,接过衣服挥舞着赶跑黄蜂又把衣服套在她头上,一路飞奔至景福宫,花枝招展的秀女,一个个妆花了,发蓬乱,衣衫不整,脸上,脖子,手上被蛰,红肿一片,一眼望去惨不忍睹。
独傅毓最糟,回到厢房瞧着镜中的模样又气又笑,褪下衣服换了常服刚落座,御医前来诊治,开了方子后退出,此时三姑前来探望又赏了些东西而嘱咐几句因皇后也被蛰遂匆忙回宫。这时,傅毓才向洵美道谢,见她要凑近细瞧忙躲开。
“瞧见了您衣服上的蜂蜜了么?”见傅毓点点头,又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御花园有专人打扫修剪枝桠,如何能事先藏好黄蜂,掐算好在众嫔妃即要踏入园子的时候下手,我只是待选秀女如何能与此人一试高低。”说着话时,傅毓已有心中所猜疑之人,黄蜂最不喜烟火,而皇后的侄女恒馨身上俱是烟味,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可现在不行也得行了!”正要问明,宫女把药熬好端进来,莆一转身傅毓随手将要倒在盆景里。
“你!她们或许希望我和晏殊一样,那成全了她们又如何?”
“毓儿,你难道不着急你家么?”。
“妹妹此话何意?”。
“何意?你伯父马齐被人参了一本,参与签订《布连斯奇条约》期间,把谈判的底细透露给对方,作为回报,您伯父接受了贿赂。”
“这是胡说,我伯父一向刚正不阿,况且他也不缺这银子,定是搞错了。这朝堂之事,你怎会知晓?”
“彤半朝不是白叫的,再说,内廷和外朝从来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选朝廷重臣的女儿入宫侍奉半是荣宠,半为质子。政事上的打压从来都是外围开始,逐层递进直至中心,现在您伯父身处泥沼自顾不暇,您是否该有所作为。我叔叔隆科多虽然下狱但整个家族毫发无损,因彤家是康熙爷的外戚且叔叔并无实质罪责,您好好思量一番,那些被抄家的格格们都是什么下场?”
“那,依您看,事到如今我该如何应对?”傅毓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已然惨白。
“先把您脸给治好,过几天就是皇后的寿辰,要是您还是这副尊荣,怎么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