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妃》穆斓

5、端倪 分段

　　话说弘历在南苑被熊瞎子攻击之事即刻传到了雍正的耳边，召见军机处大臣后，歇息片刻便又端坐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苏培盛进来道：“万岁爷，平郡王福彭在外头恭候多时了，是不是……”，万岁爷抬头，摘下眼镜道：“哦！快，宣他进来！对了，把朕的点心端来！”

　　“嗻！”。

　　没一会儿，福彭穿着朝服，戴着朝珠走了进来，利索的甩了两下马蹄袖后单膝跪地：“平郡王福彭参见皇上。”雍正忙叫他起来到炕上坐，福彭推辞却不敢有违圣意，这时，晚膳传进来，小米粥就着几样时新小菜，又邀着一起吃。两人随意聊着，雍正问起南苑之事，福彭一一细细道来，只见皇上点头道：“福彭呀！众多宗室子弟中你极为拔尖，才会被先皇选中养在宫里，你是横槊赋诗，文武双全呀！朕对你亦有很大的期望，你可不能懈怠！”

　　听闻此言，福彭忙跪拜下去。

　　“这就我们俩，不拘这礼儿，你和弘历素来亲睦，有你在他身旁朕很是放心，你毕竟长他几岁，要处处替他留神。嗯？”

　　“嗻！”福彭心里一震，此话何意，难道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头藏着的继位人是弘历，想到这满面红光，心噗噗直跳。起身后，主子又说了近日密太妃身体抱恙着进宫探视之事，福彭一一应了，又说了些话才退出了养心殿。想起李鼎和曹頫被查抄，现如今京城集市上正变卖奴仆又想到表妹香玉和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卖的卖，嫁的嫁，只觉得锥心刺骨，可叹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无法护着一众姊妹，暗骂窝囊却也无可奈何，刚要跨过月华门见着鄂尔泰，遂笑脸晏晏，简短说了几句才出了宫，急急前往十三爷府上求他照顾一二，给表弟讨了份差事养家，又给舅母送了些银子才回平郡王府邸。

　　黄昏时分，疾风骤雨电闪雷鸣，高旭和文嬛沿着紫禁城内廷边打着玻璃罩灯边口里不断念到：“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一圈又一圈，衣裳尽湿，冰凉刺骨，饿得前胸贴后背，眼见监视她们的太监去用膳，文嬛没好气的道：“这是故意刁难。”

　　“姐姐才貌双全自是引人嫉妒。”

　　“瑞姑姑不知在找什么，包袱里可没甚值钱的？”

　　“我还纳闷呢？也不知瑞姑姑背后的主子是谁？”

　　“正是！待要暗暗查访！”

　　“嗯！叫香儿帮着打听一二。”

　　“原以为紫禁城锦衣玉食，没成想要挨饿受罚！还是汉女好，不必选秀进宫！”

　　“不进宫就好么？且不说汉人女子一缠脚，行动坐卧皆在方寸之间。倒是满人家的格格可着男装，策马扬鞭，搭弓引箭！行动坐卧皆自由爽利些。再者，你我虽年近二十五才许出宫，其实上了二十只要主子恩典俱可，另外自己也有些体己银子不是。”

　　“我倒认为，女儿家家的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中自持最是紧要。”

　　“你我意见不同但殊途同归，咱们是亦满亦汉！”

　　只高旭未跟文嬛说自个已把齐姑姑贪墨之事暗示给檀姑姑，因不愿做皇后的马前卒而不敢明示，可心里暗急，皇后怎么还不动手。

　　两人笑谈间倒也冲淡了些苦闷，文嬛听闻高旭意不在宫中遂暗喜，猛然瞧见御花园门口树中有两朵蘑菇，觉得稀奇，待要仔细瞧瞧，见太监经过遂径直掠过，待到后头，两人已是腿脚酸痛，好不容易捱到九圈却过了晚膳的时辰，一到厢房不断的咳嗽，赶忙换了衣服，所幸香儿留了两个饽饽，赶紧吃了又喝了她备好的浓浓红糖水方才好些。

　　次日高旭被分派熟习茶品事宜，没过几日已然对各色茶品烂熟于心，檀姑姑甚为满意，想要挑选一人负责御前的伺候遂考考她们。对着各色茶叶，宫女们细细看了皆是一头雾水，唯独高旭道：“这是普洱，这是碧螺春，这是龙井还是雨前的，是茉莉花茶，雀舌茶，夏枯草，六安片！橄榄茶！”

　　檀姑姑又笑着说：“全中，你肯定在家经常喝茶且喜欢煮茶，挑你来做这个正合适！”檀姑姑有意引荐，可却被吴公公驳回，反倒是催着刘菁好好学。等姑姑太监一走，刘菁便拉住高旭央求着收她做弟子。

　　正要往下说，听得咒骂声，两人忙到外边，只见瑞姑姑正着太监往文嬛头上爆栗子，一众人干看着，几个宫女幸灾乐祸只当戏瞧，高旭向齐姑姑求情，却被一阵呵斥：“你要明白自个的身份，你何德何能有脸面到我跟前求情！退下！”

　　脸红耳赤的高旭只得退到一旁，瑞姑姑恶狠狠的说：“给我重重的敲打！让她给我好好长长记性！”太监指关节打在头上，声声清晰入耳，但见文嬛一脸平静，毫无悲戚之色，数数的小宫女锦儿故意慢些，文嬛多挨了十数下，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头皮起包夹杂些血丝，瑞姑姑这才满意的扶着齐姑姑耻高气昂的起身。

　　高旭冷冷的瞧着未曾想被突然回头的齐姑姑撞个正着，老婆子叫过太监耳语几句，太监吊梢眼泛着贼光，那眼神让高旭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见头皮有血丝渗出刘菁吓得不敢动弹，香儿倒是不怕事的去找人弄些药来，高旭帮着拿帕子擦洗，待无人时文嬛才低声啜泣。

　　待要进晚膳，高旭和文嬛又被叫去提铃，一刻不得耽搁。

　　“今儿怎么回事？”高旭问。

　　“她丢了样帕子，我待要替她捡起却无端挨了骂还被爆栗子，想来瑞姑姑定有蹊跷，这瑞姑姑和齐姑姑只怕穿一条裤子还嫌肥，晌午听太监偷偷议论，齐姑姑是年贵妃的人且睚眦必报，谁要是得罪她没好果子吃。岂不知连皇后的人檀姑姑都怕她三分？”

　　“这可如何是好。”

　　“正是，有太监说我进宫那日得罪了贵妃，香儿说这宫里头，要是有些势力的想要弄死个宫女，太监应不是难事！”

　　“既如此咱不能坐以待毙！”

　　两人边走边说，快过寿康宫门前时只见一玉树临风的男子戴着貂鼠暖帽，穿着紫貂大氅，大步流星走来，隔着远瞧不清脸面，只听得太监从宫门出来请安道：“给平郡王请安，密太妃叫您进去呢！”他微微抬手示意，老太监在前面带路，近看真是面如美玉，目似星辰，此时福彭才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近在眼前，登时愣住，一个清丽绝尘，一个温婉平和，一个傲雪凝霜，一个观之可亲，那姿如修竹的气韵竟似曾相识却不知何处见过，两人朝他福了福身遂缓步移开，正待细细瞧来佳人已不在眼前。

　　却说刚拐过慈宁宫甬道，两人皆相视而笑，文嬛思忖皇上虽不算垂垂老矣，可岂能与平郡王一争高低，转念一想九五之尊才是天下之主，遂拿高旭取笑。

　　坐在寿康宫的福彭若有所思的转动着玉板指，心里却在仔细盘算着那宫女现如今到走哪了，掏出西洋怀表，看看时辰遂别了密太妃出寿康宫，由太监引着，可不凑巧没成想宫女的步子竟慢了些遂故意崴了一下脚，老太监吓了一跳忙去请太医，他一抬手，贴身的小太监即刻把他扶到甬道，只远远瞧见两女子从远处的晚风中款款而来，衣带飘飘真似谪仙，只太远，灯火昏黄的瞧得不甚清楚。

　　这时，只见从侧边窜出四个太监顷刻间把两人拖走。“这帮狗奴才！”，正想冲上去，却被太监死死拉住。“不成，主子，这可是内廷，擅闯内廷是要杀头的，咱还等着人来接呢！再说，这宫里的事儿错综复杂您不能蹚这浑水！”

　　来不及惊呼两人被人从后肩狠狠的击了一掌，登时昏了过去，微睁开眼，微弱的光线从窗棱透进来，高旭一个激灵坐起，见文嬛昏迷遂推她可没甚用，使劲推门不得又到窗棱旁喊：“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外面有喘气的吗？吱一声，为甚把我们关在这？”

　　无人回应，遂把耳朵贴在木窗上，隐隐听见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遂道：“我有个祖传的玉镯，价值几千两银子，过来应个话这镯子归您。”又接着说：“公公，我姐的家翁是总督鄂尔泰，如若我出了事儿，这要追究起来你能逃得了干系么，若放我出去，这镯子……”听到声响越来越近，依稀见着人，原是刚才寿康宫前见到的老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前来，急吼吼道：“姑娘快些，来不及细说，他们立马就来！”

　　高旭道：“谢公公！”边说边使劲推文嬛。“快！”太监催促道。高旭着急喊：“文嬛！快醒醒！醒醒！”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听得外头靴声橐橐，此时，一小太监麻利的快速爬进来，托了高旭先从窗户出去，小太监又把文嬛扶上窗再爬出，两小太监架着文嬛，五人匆匆刚从后门溜走，就听见吴公公的声音落在院中。

　　急急走了半道，文嬛醒过来。

　　“那是延庆殿的厢房，立春时，万岁爷在那儿九叩迎春为民祈福，要是你俩被抓个现行，安个擅闯延庆殿的罪名，那可是不杀也得废条腿，两位姑娘以后自个留神，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老太监慢悠悠的说，两人心惊肉跳，连连道谢公公救命之恩。老太监道：“你们该谢前边的那位主子。”

　　一行人快到西三所时因见平郡王福彭从正抬脚要走，遂疾走前去，只见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可她们疾步前往，他只得立在那等，待走近，行礼拜谢，福彭见一宫女羊脂玉似的脸不见血色，透着书卷气的秀眉底下泓着一弯秋水的眸子，盈盈一笑如娇花照水，鬓发微乱可神态自若，福彭微微一笑，把手一抬说了声小事而已遂转身。眼眸微垂，暗藏娇羞模样的文嬛见福彭的眼未曾离开高旭半分，心底有丝细微的苦意在心底蔓开。

　　福彭出了内廷就往毓庆宫来，刚进门，小保子乐颠颠的请安，至书房见弘历正挥毫作画，忙走近细瞧，突见他进来，飞速盖住作却被福彭一把抢过，看来一眼遂笑着说：“好呀！弘历，我还以为您在用功呢？原来是在画美人，嗯！不错，笔法细腻怕是比顾闳中的还好些！”弘历要抢被他一手挡住。“告诉我，这是谁？从实招来！”两人玩闹了一番才静下来，小保子递茶给郡王，他接过吃了一口，一直笑着，弘历问他怎么了，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您这茶是新茶吗？”

　　“小报子！王进保！狗奴才！”弘历朗声叫。小太监跑进来。“你小子上的什么茶，你要是敢怠慢平郡王看我不废了你。”

　　“哟！主子，这是上好的新茶，还说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沐浴更衣，于黎明时分，用纤纤玉指采摘最嫩的枝牙且只要两片叶子的遂放在胸口，平郡王不喜这茶，奴才这就给您换别的。”

　　“不用不用，原有这茶早该拿出来！现细细品才觉得这茶真是清香淡雅！是吧！弘历！”

　　“谁不知您那府邸这茶多得是！”弘历笑着说：“不对！今儿有事，定有缘故还不从实招来！”

　　“嗯！怎么说呢？说不清道不明，以后告诉您！”

　　“谁稀罕！”

　　两人又玩笑了一阵，福彭才正经道：“我派人查过了，我想皇上估计也知道，您猜得不错，那天在南苑要袭击您的不是黑瞎子，是披着熊皮的高手。”

　　“是何人所为？何人指使？”弘历沉声问道。

　　“您最好莫问，听闻这些人被粘杆处的带走了！您所猜不错，那夜在场的想下手的不止一人，还好您拉住了我，不然，密林里可是有大文章，可惜！咱没上钩！”

　　“那放第一声火枪的人是？”

　　福彭摇了摇头，两人对看一眼，心中了然却不能明言。待要告辞，弘历叫回他道：“福彭，此时倒隋和德，参年羹尧时机不对！”

　　见弘历说此话时，眼神冷峻颇有帝王之气，福彭心里一凛忙道：“弘历，谢谢提点！”

　　“你心中所想的表妹俱已过世，多想无益！”

　　福彭黯然点头。

　　且说她俩刚到内务府大门，立在门外的瑞姑姑瞧着她俩回来惊诧万分，两人心知肚明，洗漱一番，歪在炕上，高旭但见文嬛闷闷的，以为她心情不佳许是吓到了，想到以后再宫里的日子也是怅然无趣，两人一夜无话至次日天明，待高旭起床才发觉文嬛早起了，正恭恭敬敬的给瑞姑姑端茶打水，高旭暗赞文嬛的心思。

　　自此，瑞姑姑随意把内务府众姑姑们的衣服让文嬛拆改，改完再绣，绣完再拆，如此反复着实磨人，高旭帮着挑灯夜绣有时也赶不上姑姑既定的时辰，稍有延误便是一阵爆栗子。高旭因着手帮衬得罪了齐姑姑，挨了不少算计不是抽鞭子就是烫伤手，旁人见了虽觉齐姑姑一干人欺人太甚，可事不关己，谁会过问，旁人视她们如瘟疫一般，真是度日如年，叫她俩苦不堪言。

　　刚好御前秦公公前来要人准备明儿选秀的茶品，本是点名高旭前去奈何却被称病叫刘菁给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