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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错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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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小忠子见四阿哥回到毓庆宫秉烛夜读,自是端茶剪烛侍候在侧,见阿哥一言不发甚是专心,不敢打扰,渐渐的困意袭来遂作鸡啄米状突被捅了下腰,小忠子回神伸手便要打,但见小保子端着碗便住了手,可嘴里却念念有词。
只听得弘历 “嗯!”的一声,小忠子吓得不敢动弹,小保自见他那畏手畏脚的呆样,白了一眼,走上前见桌上写着宫,事什么,君什么什么,一阵抓耳挠腮,眼睛骨碌直转唿的一亮,清清嗓子道:“四阿哥,莲子羹好了,您喝了,早些歇息,明儿还得早起呢!”弘历这才点点头,遂接过吃了,又看了两页纸才睡下,两小太监蹑手蹑脚退出到门外,拿着垫子挤在一起,推推搡搡,睡在外搭的门帘子里边守夜。
次日,掌灯时分,见弘历往毓庆宫来,小保子笑嘻嘻的走过去献宝。原是内务府宫女书写的茶房清单,见字好生了得即生出几分喜爱,待至书房细细问了。
原是这奴才趁四下无人顺手偷来的,遂狠狠的斥责一番。小保子辩解道:“您不是常说字如其人么,奴才见那高旭模样好,这不就,就……,要不奴才送回去。”弘历道:“送回去,说得轻巧,许一露面就被拿住,这次且饶你,下次胆敢如此看我不打折你狗腿!”
小保子这才放心,眉开眼笑谢恩,弘历搁下茶杯,细细瞧了满意道:“甭说,这字如簪花婵娟,如美人临风,又若寒梅映水,妙!”听闻此言定是好的,小保子心花怒放道:“四阿哥,正是!奴才还瞧着有位宫女名唤香儿,果真玉殒香消竟好似平郡王福彭的表姑母密太妃,真真风流。”
弘历一听正色道:“死奴才,说什么浑话,仔细福彭揭了你的皮!不懂就甭拿腔拿调的!”想起幼年进宫见过密妃,彼时她已四十开外却貌若谪仙,弘历又探究道:“果真?”小保子眉开眼笑道:“奴才岂敢骗您!”小忠子瞥了一眼,见他逢迎谄媚遂撇撇嘴一脸唾弃。
弘历不禁暗想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见他们小眼瞪大眼的望着自己,弘历想起太妃之语,看着自小跟着的两奴才可疑,细想定不可能,不免交代不得乱来等语,两人应了,又交代书房不得让其他奴才进来,平时去处一律不得告知,如若有贼头贼脑的不要打草惊蛇,速来告知,又说切记,切记,两奴才郑重点头,话音刚落却见李玉喊进膳,弘历剑眉微皱,转念一想,李玉打小亦是跟着的,定是可靠,要不早被皇阿玛骂个狗血喷头,三人这才出了书房。
却不料,因单子不翼而飞,高旭被罚跪着面壁两时辰。
且说傅察府邸上上下下喜气盈盈,无人问津的偏殿,狭小厢房热闹起来,难得登门的福晋命妇格格并着嬷嬷丫头,人来人往就差把门槛给踏破了,无外乎是庆贺的,满口称颂,各种玩物堆满了桌子壁橱。
贴身丫鬟丁香和书雁端茶递水忙得昏天黑地,傅毓自始至终笑靥如花,几个时辰后脸渐渐僵了,遂略作疲惫态把手拂在眉梢,丁香故作惊慌状,屋里人见了忙要传郎中,书雁摆手道歇息片刻即好,一众人这才起身告辞,三人长出一口气,刚归坐,老福晋的大丫头送了碗刚炖好的燕窝叫趁热吃,自小寄人篱下的傅毓何曾见过这等稀罕物,笑着谢了,等人一走转手便递给丫头叫分着吃,可丁香一把抢过倒在了烧红的炭盆里。
百无聊赖,书雁垂头默坐,丁香负气捣花汁,傅毓闷闷的,遂换了常服歪在炕上翻书,透过窗棱只见细细簌簌的米粒子随风而撒,小园白梅探出一枝,竟是凌寒吐绽,欺雪压霜,忽有了兴致赏梅,遂领着丫头出了门,走至园子,刚踏入院门已有隐隐暗香袭来,看着团团簇簇枝桠绽放的花儿被雪覆盖了些,更添趣味,深吸口气,顿感心旷神怡,稍遣心中阴霾,却听见后院栏下有人说话。
“府里人都说各花入各眼,竟是寄养在这的毛丫头给选上了,家里的七格格,九格格竟被撂了牌子!”,老婆子笑着道:“皇上年近五十,羸弱不堪且宵衣旰食,听说已患了咳疾,四处求药又兼炼丹,恐命不长矣,两格格才十五,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要是选上,岂不是去伺候个老人么!这倒也罢了,指不定年轻轻就得守寡,何况入宫表面尊荣实是做了金丝雀也没个趣味!”
又道:“福晋还说,富察府邸供养傅毓就罢了还要管那两丫头的吃穿用度,又费银子让春和(傅恒)读书识字,富察府可不养闲人,如今也到了她报咱府邸恩情的时候了,如若偏殿的那位选为后妃,富察家不仅省了笔嫁妆又多了层保障,一举两得。”另一婆子道:“如此甚好!咱格格要那富贵作甚!”
秀眉微蹙,傅毓只觉心口如针刺般痛楚,丁香甩开膀子要冲过去,被她拉住,三人转身回屋。
“格格好性儿,我可受不住,老爷太太过世,咱是带着银子进府邸的,莫说我们,就连格格的吃穿用度也比不过府里的大丫头,选秀留了牌子,这府里的人全都换了一副面孔,可有谁真正替格格想过!”
“别说了!”傅毓跪在佛龛前,闭着眼平静道。
“格格,福晋在大门外边了,怕是要到咱这来!”书雁站在门边,示意又要张口的丁香。
“走!”傅毓突然起身,两丫头拿着大氅快速从后门溜了出去。
从后门出了府邸,外头酒肆茶坊连绵不绝,铺位席棚错落有致,杂耍练大刀的,敲锣打鼓变戏法的,测字打卦的,卖字挥毫的,唱小曲的,捏泥人的,剪窗花的,编斗篷的,炸年糕的,夹杂高低不一的叫卖声,划拳猜酒豪气熏天的吆喝声,喧嚣连天,行人如织,三人飞马过桥,只见上京赶考的几个举子躲闪不及,摇摇晃晃差点跌落结冰的湖里,一回眸,三骑已然绝尘而去,飞溅起一路白霜。
出了城,人影渐稀,马蹄却愈发疾速,傅毓狠狠挥鞭,那马疯了似的掠过地面,急得两丫头在后面狂追,可奈何骑术不精渐渐落在了后边,往前赶时已不见人影,正在岔道口徘徊不前听到马嘶之声,快速飞马前去却瞧见格格正冲向侧道的悬崖,两人吓得面如土色,大叫格格,只见她唿的拉起缰绳,那马即提起前蹄跃至半空,长嘶一声后稳稳落下,傅毓这才下了马。
站在悬崖之巅默然良久只见她后背微微抖动,身后两丫头正要走近,只见她摆手道不要过来,过了一会儿,对着空谷大声喊:“也罢!鲲鹏起兮风飞扬,扶摇直上九重天!”清脆之声回荡山谷。两丫头唤:“格格!”
泪水滑过脸颊,映出清瓷容颜,丁香正要前去,被格格摆手止住,待擦拭泪痕,飒爽的回过身,浅笑道:“好多了!如若进宫就不会有如此畅快淋漓的时候了。”两丫头听闻默然,脸色凄清,傅毓拉着她们的手说:“咱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我虽为格格,但与你们情同姐妹,如今分别在即,定要帮我照顾好幼弟,如若我真成为妃嫔,我定给你们指婚。”傅毓知晓丁香心里有二哥傅清,书雁却钟情七哥傅谦,听闻此言,两人皆泣不成声。
却不想刚才的马嘶惊动了正在狩猎的阿哥王爷一干人等,正要说些体己话,只听得急促隐隐马蹄声传来,环看四周,枝桠的积雪震落在地,傅毓叫了声:“不好,咱们应是闯了南苑禁地,只怕侍卫前来!快走!”说完,三人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飞驰而去,见无人追来才放心,傅毓料想定是自个疑心生暗鬼,杯弓蛇影闹的,想刚才惊慌逃命样,不禁笑出声来。
南苑湖泊沼泽俱以结冰,草木萧瑟挂满了霜花,众人没住行宫却于冰天雪地里愣是在宽阔之地令侍卫在外围划了一大圈并密密实实的点了火把,霎时火光冲天,风声鹤唳,太监,苏拉等搭起帐篷,支起篝火烤鹿肉,獐子,熊掌吃,一众天潢贵胄胤祁,胤秘,弘时,弘历,弘昼,弘晳,弘晈,弘升,弘普,弘昌,弘晓,福彭,福秀,福宁等皆是紫貂大氅,紫貂暖帽,腰里系着黄带子或红带子,围坐一起。
福彭拧开酒囊就着熊掌直接喝了一口,遂把囊递给弘历,接过喝了一口又递给弘昼,依次传下去,弘时带的酒更烈,弘历素来不喜饮酒接过也只是做做样子,大伙儿喝得高兴,侍卫兆惠飞马回报:“四阿哥,您叫我悄悄跟着,我看她们三人进了富察马齐大人的府邸,奴才一打听,擅闯南苑外围的竟是秀女富察傅毓及她两个婢女!”
众人听罢皆拍腿懊恼错过了这绝好的机缘,弘昼瘫倒在地,仰天长叹:“都怪我的窥镜,只瞧着是女子,遂放不下爷们身份追逐那弱女子,问苍天,我岂能让师妹形单影只回去,执手相看窥镜,竟无语凝噎!”
“有美人兮,不见思之,经年月累兮,思之如狂。”
“月明帐旁莫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佳人却在飘雪纷飞处!”
“不见莫如相见,无情却是有情。”
“玲珑女子是朱砂,入骨相思卿不知呀!”
……
唯独弘晓年纪尚小被一众哥哥,叔伯们玩笑叫捂耳朵。
因是南苑外围又是秀女亦是师妹众人皆不在意亦不追究。众人遂喝酒玩闹调笑一番,酒劲上来遂由各自带来的太监扶到各自帐中歇下,伴随着寒风飒飒,虎啸狼嚎入梦,待到半夜只听得摇摇一声火枪响,弘历登时睁开眼,只闻得簌簌风雪声,隐隐雪光映衬着黑漆影子,正诧异,见这黑影竟然动起来,弘历想原是熊瞎子,飞速的拔出火枪连开三枪,只听得零星枪声那黑影霎时飞窜,又听见福彭嚷道:“弘历,弘历!”小太监睁开迷糊的双眼,没明白怎回事,帐篷已被掀开。
“我没事!”弘历沉声道。天太黑瞧不出神色,小保子忙点起火把,明白过来苦着脸就要跪地被弘历制止,弘历和福彭看看周围的一行人几乎皆已醉倒,怕禽兽再次前来,遂帮重新外围点上火把,刹那火光冲天,这时细细查看,瞧见从自个帐外的血迹点点的引至密林之处,福彭待要追赶被弘历一把攥住。“穷寇莫追,这附近只怕不止一人,放第一枪的人是你么?”
“不是,你素知我酒量大,可现今都头昏脑涨,甚是蹊跷,且那熊瞎子那么庞大怎会如此矫健轻盈,你说……”
“嗯!”弘历使了个眼色,福彭收了话,两人皆没了睡意,坐在火堆旁说事。
却说,内务府的西厢房呼吸声细密绵长,至下半夜,炕渐渐冷了下来,文嬛冻醒了,听得有动静,睡眼稀疏模模糊糊瞧见有团黑影在翻腾东西,遂大叫一声,又听得哐当而后是头碰到桌子之声,众人这下皆醒了,香儿披衣下床点了灯才惊愕的发现是瑞姑姑,磕破了额头,淤青一片。
岂知,瑞姑姑少了件东西,趁察看宫女睡姿时,一时心血来潮遂翻看一二,现被拿住,还未等宫女开口,瑞姑姑气急败坏的嚷道:“苏文嬛,下来。”下了床,瑞姑姑拿着手上的戒尺狠狠的往她身上打。众人忙求饶却也不得。“谁劝也不成,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睡觉时要右侧身不能四仰八叉的,像你这样惊扰了殿神还得了。去,到墙角跪着去!今儿你甭睡了。”
说完气急败坏的走出厢房,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吹灯睡下,高旭蹑手蹑脚的过来偷偷的把棉被披在文嬛身上,又小声安慰几句,文嬛才好些,弃跪为坐,高旭也披着棉被坐在矮几上陪着。可不想次日一早,不知谁竟将此事报与了瑞姑姑,这下可好,两人被罚在当日黄昏时,沿紫禁城内廷提铃,绕满九圈下钥之时回内务府点卯,否则继续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