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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华 ...

  •   却说今儿是八旗秀女入宫留看的日子,虽是三月之末,却冷得出奇,遥望天际灰朦,四周皆笼在雾气中,想来大雨将至,又见那探出的残梅被风打落,枝桠颤颤巍巍,咔哒一声折在了半空,手里的绣针冷不丁的刺了一下指头,傅毓“嘶”的一声,只听到老福晋咯咯的笑声,忙起身刚整了衣裳,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踩着花盆底由各自的丫头搀扶,簇拥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眉开眼笑的从外边进来,原是催促进宫。

      听到此话,两贴身丫头忙掩面涕泣,众人忙劝住怕不吉利,小太监在外面喊起,书雁忙把绛紫色团绣纹斗篷给格格披上,丁香又递过狐狸毛的棉捂子,傅毓接了,扫了一眼小厢房,由福晋扶着走出房门,走了约两刻钟的功夫才到正房大院,遥遥瞧见瞧见垂垂老矣的伯父马齐闭眼凝神的端坐在大厅,兄弟子侄皆是垂手而立,眼见丫鬟佩环带着幼弟春和匆匆赶来,虎头虎脑,两只眼睛鼓鼓的许是哭过,照吩咐上香,礼毕,二哥傅清微微张嘴却碍着伯父又不敢,宦海沉浮,历经三朝的伯父叮嘱的皆是如何循规蹈矩,服侍主子,担起家族之重担也不枉圣上之仁德,祖宗之敬意,父母之嘱托,族人之期盼,洋洋洒洒,这话从初次选秀至此,傅毓已是倒背如流。

      一切打点好了,姑姑上前搀扶傅毓往外走,春和叫了声姐姐,就要挣脱丫头佩环跑过来,被伯母瞪了一眼才无奈低下头,穿过几道门,转过影壁就出了大门,傅毓回过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见幼弟春和咬着嘴唇,鼻子一酸,又见二哥,贴身丫鬟均是泪水涟涟,太监催促再三,她上前拉着春和的手,嘱咐二哥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骡车,听见后边的脚步声,急忙掀开帘子,只见春和一路跟着跑过来,远远的见他被二哥拦住才放下心来,想放声大哭也是不能的。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翻开帘子,宫门近在眼前,也不知是几时下起细雨,秀女皆下了骡车,由姑姑在旁撑着伞立于风中等候,渐渐雨越下越大,风裹着雨丝扑入伞下,沾湿衣襟,春寒料峭中蓦然起了微微寒意。执事员、太监和几个姑姑嘀嘀咕咕了一阵,也不知是为甚,只碍于天家重地不敢发牢骚,有些个不免焦躁起来,悄悄的搓着手,跺着脚活络取暖,嘴里不免小声叫冷。

      “哎呀!你溅我一身水啦!” 彤洵美闲着无聊,兀自甩着条珠串玩,猛然低头便大叫。

      “我连脚都没挪开!”

      “还没有,你看这都湿了,你怎么睁眼说瞎话。”

      “关我何事!”

      “真是岂有此理!错了就错了还不承认!敢做不敢当!你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谁的裙边不是湿的!就你的不成?你这么高声,到底是谁欺负谁?”

      “你,好呀你!难不成我冤枉你了!”

      “你要有本事倒是叫老天爷甭下雨呀!”

      “你,原你是个不要脸的!”瞧她轻狂的模样,“啪”的一声,那珠串飞出恰好打在芝兰的脸上,白玉般的脸登时起了一抹红痕,见她泪盈秀眸,洵美好不得意,芝兰素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可众目睽睽失了脸面哪里肯依,待要把珠串扔回去,总管太监张起麟走过来好言劝慰,却是暗里拉偏架自然架不住两人的争锋相对。

      众人皆干站着,傅毓上前劝道:“两位可否听我几句,都说春雨贵如油,万岁爷斋戒以期盼甘霖迎来丰年,今儿恰赶上春雨这是吉兆,也是万岁爷虔心所致,衣裳沾湿也是沾着福气,何故恼了,如若不解气,你们把我的大氅沾湿也无妨。再者不是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么,两位皆气质如兰又怎能不体会此情此景呢!”见两人都不言语遂笑着低声道:“别争一时之高低,该拿出大家闺秀的气度免得让太监宫女等耻笑!”

      这才劝住了把两人隔开,一回头见穿着月白色披风的安晏殊神情淡雅,两两相望,点头一笑。

      巳时初刻,但见两小太监簇拥着老太监,众人无不噤声,默默垂手,眼不斜视,秀女们忙整肃鬓发,疾风一凛,衣饰环佩窸窸窣窣,叮当作响,只听得太监叫了声:“苏公公!”,公公笑着朗声道:“钦天鉴估算吉时有误,累各位小主多候了些时候,现吉时已到,老奴愿各位小主得偿所愿,咱家暂且不多说,各位小主赶紧随奴才进宫,都是金枝玉叶的,免得冻坏了身子可了不得!”

      话音刚落,秀女们排列齐整,由太监宫女引着穿过神武门却并不入顺贞门而走了一段路穿过贞顺门,从景祺阁掠过到景福宫。

      苏培盛交代几句抬脚就走,往养心殿告知刚才众秀女的形容作态,雍正听了遂在洵美的牌子上记下刁蛮,傅毓的牌子上挥毫蕙质兰心,芝兰是小家碧玉,其余秀女温婉等语不一而足。

      却说景福宫原为顺治帝孝惠皇后所居,按序进了厢房,稍后片刻,由齐姑姑领着十九个穿着衣饰一般模样的宫女端着精美的花盆底鱼贯而入,莆一入殿,小主们皆留意香儿和文嬛,香儿似是略胜一筹,却说宫女也在打量年纪相仿的小主们,安晏殊自是貌美但傅毓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四人皆有惺惺相惜之意,文嬛替傅毓更衣穿鞋,香儿服侍洵美,待各位小主换衣皆退出,首领薛姑姑则领着各位小主坐上了车舆来到皇后的储秀宫。

      见储秀门前已有宫女太监等候,秀女见状大多惴惴不安,紧着下车由人打伞踏进大门,只见两棵古柏点缀其中,台基下东西各设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门窗上雕刻的“万福万寿”“五福捧寿”花纹晃得心绪不安的。到了正殿明间至缓福殿,由皇后的贴身婢女三姑领着逶迤而入,容貌秀美的皇后乌雅氏端坐正中,两侧是各宫妃嫔,左首位空着,莆一入内,容貌身段衣着气度举止等皆在挑剔的目光审视下,众秀女如芒在刺但只浅笑嫣然给皇后和在座的妃嫔请安。

      三姑微微一颔首,太监会意尖着鸭公嗓开始唱名:

      “辅国公之女博尔济吉特沐泰!”

      “一等承恩公费扬古之孙女乌拉那拉恒欣”

      “吏部尚书隆科多侄女洵美!”

      “两江总督孔宝珣之妹孔宝峥!”

      “云贵总督鄂尔泰之女兰儿”

      “浙江布政使安恪之女安晏殊!”

      “副都统五什图之女吴扎库宝香!”

      “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傅毓!”

      “护军参领雄保之女章素芬!”

      “佐领纳尔忠的小女富察芝兰”
      ……

      每念到姓名,嫔妃的秀眸飞速扫过,安晏殊艳惊四座,只富察傅毓脂粉未施,头上插通草花却不御半点珠翠,华贵端庄。“都起吧!”皇后的右手微微上抬,笑着说:“恭喜各位经过层层筛选而今留宫查看,这是天大的荣耀,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接下的这段时日,你们在姑姑们的教导下熟习宫中规矩,希望妹妹们恪守宫规,谨言慎行,和洽各方,宽厚平和,无论最后是否留牌子,都不要失了体面。诸位妹妹皆是官宦人家,金枝玉叶的,虽说宫里规矩多,当也不必太拘束,皇上是最随和之人,各宫姐妹也极好相处,如有不妥帖之处只管跟薛姑姑道明,如她不处置,找本宫即可。”

      “谢皇后娘娘垂爱!”

      正说着话,年贵妃才姗姗来迟,除了皇后众人皆行礼,贵妃倒也是和气的,朗声叫起,又朝皇后福了福身。还未开口已被皇后抢先一步道:“妹妹身子不爽,下着雨本不必前来问安,三姑,快扶贵妃起身。”

      两人很是和气,笑意盈盈,不解内情的还以为是极好的姐妹,贵妃谢过归坐后才仔细打量,笑着说:“果然是精挑细选的,瞧瞧一个个水灵灵的,我见了都心生欢喜呢!”

      “正是!”

      “让本宫猜猜,这位是安晏殊,那这位定是富察傅毓咯!不过,我倒是要挑挑你们的错儿!”两人听闻贵妃如此说,赶紧福了身俱言请贵妃指点。“朱色和紫色只有皇上和中宫才有资格享用,你们穿的花盆底极不妥当。”

      听到这,两人皆吓出一声冷汗,正想解释,皇后道:“想来你们刚进宫不懂规矩,定是底下的奴才糊涂了,不知者无罪!”

      “还是皇后宽宏大量,还不谢过皇后娘娘!”

      遂谢过皇后又谢贵妃,皇后借故离开一会儿,齐妃笑着对晏殊说:“晏殊妹妹过来,让我瞧瞧。”她只得走到跟前下蹲请安,齐妃拿出事先备好的缩小镜在脸上仔细查验,恨不得看出雀斑来,又叫伸出手,还撩起裙底瞧瞧,晏殊刚起身,齐妃又把手在她肩上一拍,让慢慢的转两圈看看腰身,傅毓瞥见各位嫔妃那捉摸不透的笑意,心里愈发冷了几分,只见晏殊像个提线木偶般转着,而旁边高高在上的娘娘们则笑意更浓,齐妃作践人,递了个眼色给懋嫔,她道:“听闻秀女们皆才艺出众,谁给娘娘们跳个舞,唱个曲,弹弹琴!”,众秀女低头不语。懋嫔又道:“富察傅毓,听闻你歌喉美妙可否为皇妃们唱上一曲!”,傅毓怒火中烧可还得心平气和道:“诸位娘娘,傅毓不敢隐瞒,自小歌喉粗鄙恐污了娘娘们的尊耳!并非不愿唱而是今儿要是唱得不雅,传扬出去说我卖弄倒罢了,要是俱说娘娘们无鉴赏之力岂不是罪该万死。”

      “好一张利嘴!”宁嫔道。

      “哼!哪那么严重!嗯?”齐妃瞧了一眼傅毓,又对懋嫔道:“算了,不要强人所难!”

      贵妃作壁上观。

      “姐姐,岂不闻有反骨……”

      “懋嫔!你胡说什么?齐妃,宁嫔,荒唐,这是紫禁城,是储秀宫,这里站的是皇上待选的秀女,你们如此做法岂不让人笑话没了体统,本宫才走开一会儿,你们就唱这出戏,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本宫也帮不了你们!”

      蠢材这才吓住,忙行礼请罪,皇后遂换了副面孔,笑着说:“你们玩闹也要有个体统!”又对秀女们道:“都是娘们玩闹,各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你们也累了,乏了,回去歇着吧!”又对薛姑姑道:“你等要好生伺候,出了岔子本宫拿你们试问。”又转头对三姑说:“你把本宫刚才预备的首饰给秀女们算是本宫的见面礼,礼虽轻可是本宫的一份心意,你们莫要嫌弃!”

      众秀女接过戴在头上,都是花般的年纪,髻上珠簪随着摆动越发的华彩,脆声浅雅,拜谢皇后妃嫔,由三姑亲自送出宫门,各嫔妃大多心里不自在,拜过皇后也就散了。

      秀女遂乘坐了车舆回到了景福宫,从西侧踏过景福门,穿过游廊,走进半开敞的小庭院,院内庄严古朴,进了正殿,里头精巧华丽,雕龙画凤,殿内焚香烧烛,炭盆中灌有沉香屑,香气清郁。见晏殊低头不语,傅毓拍拍她的手道:“妹妹此等美貌必引人注目,众人心生爱慕皆是常理,谁会在意不值一提的人或事呢,所以不必挂怀。”

      “姐姐,我倒是佩服您的胆量和临危不乱的模样,刚才不卑不亢的神情倒衬得我胆小如鼠!不怪有人道富察傅毓颇有中宫皇后的架势和气度。”

      “妹妹不可乱说!这话实不能随意出口!只怕招来祸端!”

      听到外头有响声忙收了话,一瞧原是洵美笑盈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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