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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滩牛粪如何对得起这满室琳琅 ...

  •   连铎是拥着他那沾着泥腥的金块珠砾睡着的,睡梦中竟还闻到了那富贵芙蓉香,是常枕秀身上的味儿,一时惊艳,一时厌恶,两厢情愫,恍若囚牢。
      待他睁开眼,就看见西装小围裙,打扮得不伦不类的项吟直挺挺地站在他跟前,僵着脸说“连君,要不要小的先伺候您洗漱。”,语音倒是恭敬,可连铎愣是听出了几分调侃,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这到底是谁家的爷哦!
      项吟是十分不喜欢连铎那张贵气的脸的,甚至直到如今他都坚定地认为,常枕秀能看得上这么个玩意儿,就是凭着他那张脸了。
      连铎洗漱完之后便直接上了饭桌,见着桌子上的包子和白粥,简直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项吟见他半天没个动静,才扭头去看这位命好的,朱紫色的袍子穿着,直眉长目,真真是一副好扮相。“眼下百年之期渐至,沈君要小的好好照看着您。”项吟等了半天,见连铎没个回应,也就准备收了桌子上的杂食,打算走人了,如今到了人间几百年,谁还没几分脾气,谁还不是大爷了,真是笑话!
      没曾想,连铎见项吟一甩袖子,竟鬼使神差地去抢了两个包子使劲儿地攥在了手上,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项吟一个没留神儿,差点错过了场好戏,可等连铎从惊惶不定到强作镇定地坐在地上时,项吟反倒没奚落一句。也是,出了冥府,便困守了荒山,哪里还见得到这等俗食。
      “沈君说,让我带你去外面转转,沈君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再回冥府,怕是见不到了。”项吟漫不经心地说着,似是在等连铎拒绝,他也好走人。可连铎竟跟着他出了门,临了,还装了金块在口袋里,好似旁人会把他卖了似的。
      “你跟了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把你放在了心上。起初是常枕秀,你把他当做大人,事事以他为先,他也没亏待你,可仍旧只是把你当做仆人。然后是储钰,你就是把他当做个小朋友,可他却把你当做了挡箭牌。现在你不情不愿地跟着冥府里的这位沈大人,那位却把你当做了个小玩意儿,所以说,咱们六个人里,只有你最惨。”出了门儿,连铎就轻声漫语地对着项吟说了这番话,项吟听了倒也颇不是滋味儿,可心里这么一咂么,倒也真对,没一个人把他放在心上。
      “可你做事也是最没有顾虑的,因为你个万人坑,心里也是谁都没放下。”连铎似怨似怒地说着,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好心带你出来溜溜,怎么恁不识好歹,说得和你心里真的有什么千斤坠,白月光似的。”连铎听得身边人半是嘲讽半是好笑地回他,也便不去看那霓虹靓丽,反而紧盯着项吟鹰隼似的眸子,状若深情道“我自是有万般深爱的人,不过是可怜你,爱无可爱。”。
      “连小王爷大概是永和三年入的地府吧,那人是在永和八年彻底断了你们连家的龙脉,自立为帝的。那人根本没入过地府,那副面孔,也不过是常君可怜你,硬生生捏造给你看的。”,项吟闲闲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咧着嘴角,等着看小王爷还能是何等做派,“什么万般深爱,他不过是施舍给了你一碗汤,不过我在这人世百年,竟也有幸见到了那位,不知连君你要不要去见上一见呢。”项吟脚下一顿,斜睨着连铎等着他给反应。
      连铎不大看得起项吟,无论是在冥府紧靠着常枕秀,还是在人间依仗沈喻臣的威风。可无疑项吟是个有能耐的,否则一个罪大恶极的厉鬼,如何就趟过了刀山火海,硬生生地挺到了人间。项吟见连铎浓眉紧蹙,半句言语都没有,也便大步向前走,等他跨进了一道高高地门槛,连铎也赶忙追了过去。
      那是座颇富丽堂皇的屋子,屋顶缀着水晶灯,象牙白的家具覆盖着大理石面。项吟找了个舒服的地儿,也就坐下了,双腿随意的搭在了茶几沿儿上,整个动作流畅地很。待项吟坐下,不消一会儿,一位身着锦白色旗袍,云鬓花颜的俏丽女子,就从隔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水葱似的手指还托着一只泛绿的碧玉壶,两只茶盏,当真像是从画中走出似的。
      女子是美的,冰清玉洁,空谷幽兰,到了项吟跟前她也依旧是美的,矜持地像高不可攀地花魁娘子,那是只贵给穷人看的。“连君,你看这个女孩子长得像谁?”,项吟挑着女子的下巴,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那女子亦是眉目含情地望着项吟。连铎起先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直等女子开始为项吟侍茶,莹莹的水光,似是被赋予了生机。“我皇兄登基后,头一件事儿,就是把她斩了,世人都说我皇兄凉薄,刚上位就斩了发妻,可我却认为他做得对,如今我这嫂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连铎言语无情得很,项吟捉着那女子一双柔荑,将杯子里泛着热气的茶水,缓缓地倒了女子满手,而后把那双手,揣进了自己心窝,浓烈且动情。“沈喻臣喜欢这样的手,看着舒心,也会侍弄人,可是他不准我喜欢。连铎,你喜欢吗?”连铎看着项吟,不知该如何作答,转身便想要走,直等那女子如泣如诉道“官人,小女子跟了你这么些个年月,却为何近不得你的身啊”,慢慢地女声变成了满含柔情的男声,等连铎再转身看的时候,靠在项吟身上的已经是常枕秀了。
      或者就项吟而言,常枕秀是美过世间万物的。于是穿着旗袍的常枕秀便由项吟从虚扶着到俩人紧拥着,项吟的态度依旧很虔诚,他让常枕秀高高地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仰视着身上的人,好似在乞求满天神佛怜悯。最后,连铎将人从项吟身上扯了下来,近乎恼怒地撕扯着那人身上的白缎,直等女人的嬉笑声从耳边传来,连铎才抬起已然憋红的双眼。哪里有什么常枕秀,只有一名花白头发,笑得阴险的老妇人。
      “奴家活了这么长时日,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不经激的小相公呢。听他说,你不喜欢我?”言语间老妇又变作了常枕秀的模样,浑身上下只覆着一缕轻纱,双眼通红,娇弱的像是沾着露水的花萼,他就那般问了,怯怯地站在项吟身边问他,连铎说不出口,是真是假,喜欢还是不喜欢,可是项吟却把那件小西装披在了他身上,那样千般呵护万般体贴地,不容做假地。“项吟,你今日就是叫我来看这出丑剧的吗。”,说这话的连铎摆足了他的富贵做派,好似他二人便真是演丑剧的,“做什么那么大气性,她可是你的皇嫂呢。”项吟言罢就伸手扯常枕秀身上的薄纱,等那层纱扯了,常枕秀也变做旁人了。
      “什么皇嫂,你说的那位呢,对我有一饭之恩的那位呢。”,项吟也没想到连铎会直接问,也只得朝一旁的老妪使眼色,“你家的江山,便是由我二人毁的,如今你倒来寻什么大恩人了,小王爷,莫不是在山中憋的时日长了,连是非都分不清了。”,老妪的声音很年轻,甚至还带着点娇嗔,“江山轮流坐,有恩者一人,项吟,你知道我想见谁的,”,连铎目光灼灼,项吟也只是勾了一下唇角,“那位一入冥府,便被常枕秀赏了重投轮回呢。”,项吟学着老妪的情态接了话,“不过,如今却只是一具不死不活的尸骸,就看连君愿不愿意大发慈悲地求我一求了。”。
      接着那位便携着风,出现在了连铎眼前。连铎知道这便是他,一饭之恩,竟让他记了数百年,真是苦涩得很呢。“我要罚过钉”,项吟直勾勾地盯着连铎看“我可以救他,给他衣食富贵,甚至可以让你们快活一辈子,直到你们都不想活了。”项吟徐徐地说着“我就只要罚过钉”,“你们可以在一起几百年,甚至一千年,只要你把罚过钉给我,你就可以长留人间,与他作伴。”,项吟续续地说着。“我甚至可以让常枕秀找不到你,我会和他在一起的,我再也不用给你腾地方了,连铎你就在人间尽享繁华富贵吧,把常枕秀给我吧。”。
      本来就是用顺手的玩意儿,只需连铎一点头,罚过钉也便依附了项吟,乖巧的很,也可爱得很。连铎少了魂器便只是一只魂力无边的大鬼了,因为常枕秀护他护得很好,所以连铎仅仅只是一只鬼,没有孽债,亦无恶行。
      拘魂铃唤醒了那位,富丽堂皇的屋子也变成了山间茅屋,连铎不知缺了些什么,可能真的是在山间呆惯了,竟还感觉分外舒坦,也是,一滩牛粪又如何对得起那满室琳琅。原本待在项吟身后的老妪,又变做了靓丽姿态,不同于之前的尊贵矜持,竟吊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醒了的那位说了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飘飘忽忽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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