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沿阶成碧

4、欺得就是你们腿瘸眼瞎

　　待连铎收拾齐整，沈喻臣已经烧了壶热水，等着他喝。原本沈喻臣还想泡壶茶什么的，可身边连个能服侍的人都没有，也是愁煞了个人。
　　连铎见那人笑意盈盈，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也就躬身上前，与他同坐了。沈喻臣在冥府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像常枕秀这种资历老的冥君在他面前，首先得要毕恭毕敬，其次要言听计从。可是他也如项吟那种厉鬼一般，数百年如一日地承受刑罚，好似习以为常般。所以在沈喻臣面前，连铎没有摆脸子的资本。
　　在沈喻臣看来，常枕秀也算是能在冥狱中一手遮天的人物了，方才见他与神器几乎融合，亦是有说不出的惊疑。“你说常冥君哄你出山，那染将棋又为何嵌入他双眼。”，沈喻臣一派正色地问向刚坐定的连铎，“常枕秀与我道不同，我想经此一事后，再归冥府，而他却想的是在这人间，永享繁华。那染将棋是他故意为之，为的是能与神器融合。”，连铎语气平平，态度却诚恳不过。
　　然沈喻臣自始而终都是再陈腐不过的人，见连铎个小鬼，不过才在人间呆了几百个年头，就如此不敬常枕秀这个长辈，心下便有所不喜，不过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只说了句“此处甚好，你便在此歇息吧，我方才已在罚过钉上标了记号，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施施然走了，也没说给连铎召个使唤人。
　　不过他们说到底也就是一群行尸走肉，除了五感正常之外，其余的都是摆设。也就沈喻臣这样的大爷会随身带着侍女，时不时地还要项吟过来给他做饭冲茶。
　　储钰被项吟拖到了一所怨气尤重的学校门前，也是储钰在人世所寄身的地方。二人刚站定，一修眉凤目，双唇含笑，身材高挑的男子就迎面走向了二人。男子毫无疑问是美的，不同于沈喻臣的无暇，也不同于储钰的水灵，就是比连铎的贵气也多了一份气势。蒋淮清走近二人，先是瞥了一眼西装革履，神情淡淡的项吟，然后才看向储钰。
　　蒋淮清和项吟差不多是同一个时期进的冥狱，项吟是“万人坑”，蒋淮清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千人斩”，据说是斩了一千颗叛军将领的首级，祭了一座荒城。
　　储钰是蒋淮清调教出来的，把个只会念经，荤食不沾，六根清净的小和尚教成一个牙尖嘴利，蛮横无理的小鬼头，也只有蒋淮清有这个本事。
　　在蒋淮清快走近的时候，储钰不可自制地凌空甩响了审恶鞭，而后一个反身就准备跑。蒋淮清像是做好了准备似的，一手夺了他的鞭子，一手将人留在了原地。鞭子似是有灵般，及时去依附着主人，储钰有鞭子傍身，整个人倒是显得镇定不少。
　　“好歹也相处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见个面还像猫捉老鼠似的，淮清，你看储钰都在发抖。”在项吟喊“淮清”的时候，声音很缠绵，态度也很暧昧，直让蒋淮清皱了眉，储钰在一旁脸色也更难看了。
　　“在刀山火海上受罪的时候让你这么喊，牙怎么就咬得那么紧。现如今，爷都不稀罕你了，你才知道凑过来，迟了。”，蒋淮清如是一字一句对着项吟说道，储钰在一边也听着，“刀山火海的时候，那么多鬼婆冥君巴结我，我又怎么看得上你个小小的冥官儿。如今也是见蒋爷您这身皮相，实在是好看，才想着凑上来，与您好好亲近亲近的呢。”，项吟看着蒋淮清眼波流转，非但没有半点风情，在蒋淮清眼里还有点下作“怎么跟着那位几百年，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以色侍人了”，说完就眼疾手快地把储钰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怎么我好好的小和尚去找了趟常枕秀就像吃了小辣椒似的，从头红到底了呢。”蒋淮清挑弄着储钰耳朵，含笑着问向项吟。项吟见他俩这般情状，心里甚是无力，便老神在在地摇起了拘魂铃，顿时，铃声漫天，恍若天罗地网。
　　待项吟收了拘魂铃，储钰已经昏死在了蒋淮清的怀中。只见四周光亮灼人，眨眼间方圆几里竟只有光芒，未见人影了。“这怜情镜是我自出冥府后头一次用，没成想，竟有这样的效果。”，蒋淮清看着一处光芒，声音虚弱。“是来了人间就布好的阵，如今是想验证结果了吧”，项吟手揣在裤兜里，一脸无谓地纠正他。“这可是我给小和尚的礼物，他不是一直想见佛祖争理吗，如今这百万良善之人魂魄的功德，送他成神，想来也是绰绰有余了吧。”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方才的趾高气扬，脸上亦是虚弱得紧。
　　怜情镜是真正的神器，没有沾上半点冥府的特征，要不是蒋淮清这个“千人斩”自身强悍的要命，早就被要夺怜情镜的妖魔鬼怪弄死了。怜情镜是最过洁净的神器，入怜情镜者，哪怕罪恶滔天，百千年后，亦可再入轮回。再来，就如蒋淮清所言，良善者，大德大善，成仙成神，也不无可能。
　　“项吟，若我早你一步魂飞魄散了，你可不要太过羡慕。”，那时蒋淮清刚入冥府，就做了件大善事，他伸手拉住了要被卷入轮回道的项吟，要知道，厉鬼是入不了轮回的，被卷进去，只能是烟消云散一途，可项吟非但没感激他，还抡起了看守的铁锤，想打他，再后来，有不少老鬼骂他多管闲事。
　　“盼了一千年了，能不羡慕吗，就是怕储钰最后非但不能成仙成神，还要被你这千人斩害的不魔不鬼。”项吟说着就看向了储钰，纵是昏了，也依旧是水灵灵的。“祸害了人家这么些个年头才想着要补偿他，就是方法蠢了些。”项吟低声说着，将审恶鞭握在了手中，并再次召出了拘魂铃。
　　拘魂铃高祭空中，审恶鞭破风甩去，一时间铃声骤响，鞭声呼啸，储钰也迷瞪着眼逐渐清醒。“什么佛不佛的，你当时欺辱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还是个苦命的小和尚呢。”半是唏嘘，半是恼人。
　　紧接着，光芒也逐渐黯淡了，蒋淮清眉间倒是多了枚红痣，殷殷的泛着光泽，显得人更好看了。
　　沈喻臣和常枕秀也不知何时站在了离蒋淮清不远的空地上，两人离得还挺近，远远地看着就像一幅画似的，所以蒋淮清一睁眼就看见了。不过他俩人远看还可以，身形都挺拔俊俏得紧，可近看就略显尴尬了，一个瘸一个瞎。
　　蒋淮清清醒时，项吟正拉着储钰在熬粥，等把粥熬得米粒分明，粒粒硬朗之后，蒋淮清就已经被常枕秀奚落得不成人样了。“在冥府的时候可没见过，咱们蒋爷还有这么落魄的时候呢。”储钰刚走近，就听到常枕秀这么说了。其实这事儿也是蒋淮清先挑的头，要知道，常枕秀倒贴连铎最苦的那些个年头儿，就属蒋淮清嘴最损，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
　　储钰把粥放下后，就扭头看蒋淮清，蒋淮清就去看正倚在门框上的项吟。“好歹这么多年的老友了，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你找死啊。”项吟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邀功的意味。常枕秀倒是面色不好，染将棋黑棋不定。“谁是真心疼我，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要不是小和尚压根儿没有想入天界的心，怕都等不得你来救，我俩就得一起魂飞魄散。”，蒋淮清言语都轻轻地，面色倒是好了很多。
　　“你倒是不把他当外人，还一起灰飞烟灭。”常枕秀此时站得笔直，笑得薄情，“他倒是想当你内人，可你不是舍不得你那小王爷吗，常大冥君。”蒋淮清一句话让常枕秀黑了脸。而后又见他强撑着身体，将小和尚纳入怀中，笑意盈盈地对着，床边拄着扬善幡的沈喻臣和嵌着染将棋的常枕秀，洋洋得意道“欺得就是你们腿瘸眼瞎。”。
　　蒋淮清大概比沈喻臣好一些，虽然也比他坏好多，但好的时候是真的好。蒋淮清也比常枕秀好，该强硬的时候，绝不一味妥协，要不然，被虐待的就是自己。这是蒋淮清赢得最漂亮的一次，虽然也最惨，但好过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敢做不能做的腿瘸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