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死灰复燃 ...
-
吴书来万没想到，来了这儿竟还能见着老熟人。
“吴公公这大晚上的，来的匆忙。杂家刚还在想，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得罪了主子，竟被贬到这儿来。没想到，竟然是咱们内务府出了名的聪明人，吴书来吴公公啊！”等了多时，这后头的房舍里才匀出了两盏灯笼，一个年老驼背的太监，扶着人，慢慢悠悠地踱步走了出来。还没等走到近前，便开口相讽。
“刚我听说这的管事是冯公公，头一个便想起了您来。当年先帝的时候，您在近前伺候了，甚得倚重。如今来了这儿，见了您，恍惚就跟回了先帝那时候似的。一点没变。”吴书来一见是他，背便不自觉地绷直了，脸上挂着笑，并不接他那话茬。
“您这张嘴啊，真是抹了蜜、沾了糖，一出口就是可人的话，不愧是内务府调教过得。可惜杂家老了，眼瞎耳背，听不见也看不见这些虚头蜡样的东西，只能靠着往日的事儿来揣度了。”冯公公浑浊的双眼冷冷地盯着吴书来，脸上满是憋不住的畅快，说着“往事”的时候，更是紧紧的咬着牙，只恨不得一口扑上来，咬掉他的血肉。
“公公在这儿呆得长了，又一心在先帝身上，活人见得少了，眼神确实差了些。”吴书来本想先把这脸面上的事儿胡混过去，再想法子往宫里或是别处传信儿，离了这儿。可看冯公公这般的不依不饶，也生了火气。
这般没手段没心思的老货向来欺软怕硬，给他两句好话，便要登着鼻上脸了。若再软和下去，这以后会的日子也不必过了，等到真有人想拉扯一把的一天，怕是骨头渣子都让他磨碎了。
“哦？”冯公公提溜着眼睛，又仔细扫了他一眼，方才冷笑道，“原来吴公公已升了六品了。怪不得数落杂家老眼昏花呢。依着规矩，该叫人把杂家这老骨头拖下去打才是。”
“倒是不敢。这儿的总管毕竟还是您冯公公。”吴书来皮笑肉不笑，不理旁边早已缩成尘埃的几个小太监，依旧四平八稳地对冯公公道，“人嘛，总有起起落落运道不好的时候。可有人能爬起来，有人就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了。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能广结善缘。新提的八品侍监孙成孙公公，那是我的拜把弟兄。乾清宫的陈公公，更是我的同乡。便是太后娘娘，哦，也就是原先的熹贵妃身边的那位刘姑姑，您也知道的，都是老交情了。这是事出突然，过得几日，未必不能拉上一把。”
“呵”冯公公面皮僵了一僵，转瞬便恢复过来，继续冷笑道，“原来你这所谓的广结善缘，便是这些半搭不搭的关系。说着是好听，又是敬事房的，又是乾清宫的，还有太后身边的。可您被贬到这儿来，这些人是半点用不顶啊！竟还是拿着个小包，带着个小徒弟，就这么来了，连床铺盖都没有。杂家要是不匀你一个，这晚上是不是就准备这么囫囵了？”
“一时思虑不周罢了。还请公公，帮把手。”吴书来这时方才弯了弯腰，从袖子里掏出块银锭子，递了过去。
“今儿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冯公公到底心有疑虑。暂时看着吴书来递来的那块银子和他身后那不知深浅的关系退缩了，转身慢慢地往回走，“喜儿，去给你吴公公寻两床被褥，收拾到西厢间。”
“是。”那别唤作喜儿的小太监轻轻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吴书来二人面前，引着他们去了。
“公公。”好容易收拾出了个落脚的地儿，小何子送走了喜儿，一回头见吴书来木着张脸，微微有些发抖，不由害怕，“这是怎么了公公？怎么还打起摆子来了？”
“没事儿。”吴书来摆了摆手。刚才真真吓了他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如今冷得很。这西厢间四处漏风，地上堆的都是杂物，平日里想是不住人的。能淘弄给了他们，也是刚才叫他唬住了，等一两日，那冯公公得了信儿，或是想明白了，那苦日子才算是开始呢。
这老货，当初为了讨好先帝，整日跟在那些游僧仙道后头转悠，硌了不知多少人的眼。先帝山陵崩的时候，太后皇上一时没注意，竟叫他躲到了这儿来，真真是祸害遗千年。可惜他再也回不去皇上身边，这么个破败之地，便是归宿了。
小何子转身回来，想起刚才吴书来的气势，钦佩之意滚滚而出，便想与吴书来多说两句。但一转头，见他已阖了眼，只好闭嘴缩在角落，看着外头透进来的光，东想西想。
“吴公公，吴公公。”折腾了一天，两人还没睡个囫囵觉，便听得外头又是一阵人声嘈杂，间或几声马鸣，听着倒像是大队人马，一睁眼看去，外头不大的院子已是被照得灯火通明。
难道是陛下后悔了，依旧要抹去了他？吴书来强撑起身子，揉着眼睛坐起来，心口咚咚地跳。不对，若是陛下或是谁人要他死，遣三两个人带着旨意也就是了，何必这么大的阵仗。怕还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
吴书来撑起身，理了理衣服，与小何子出了门。刚走了没两步，便见着院子里立了一队的侍卫，为首的那个看着面善，似乎是宫里的索罗侍卫，只是他乃御前侍卫，身份贵重，与自己不同，倒叫吴书来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吴公公。”海兰察一转身便看见了吴书来，抬手抱拳，先行了礼。
“索罗侍卫。”吴书来一见他行礼，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与皇上的事儿，近臣侍卫倒很有几个知道的，这位索罗侍卫便是其一。如此以礼相待，倒叫他想起皇上跟前的事儿了。
“皇上口谕。”海兰察按刀而立，目视前方，“吴书来接旨。”
“奴才在。”吴书来眼皮一跳，还没来得急想明白这是什么回事儿便跪了下来。
“朕令尔督查泰陵一事，务须从速，不必暗探，且亮明身份速速察访便是。若有疏漏，则礼部、内务府复核惩戒。钦此。”海兰察说完，弯腰扶起吴书来，悄悄说了一句，“皇上很想公公，要公公明日走完过场，速速回宫。”
“是。”吴书来心如擂鼓，很想问皇上是为何变了主意，又觉得这话太过私密，海兰察一介侍卫，乾隆未必会尽数告诉于他。只好咽了回去，等到回宫再相询问。
不过既然这般大张旗鼓地来接他，皇上心里必是认了他了。不会再将他当做一个污点，一个轻易抹杀的玩物，随手便给处置了。
“公公放心，皇上说了，这回委屈您了。等回了宫，自有恩赏。”海兰察见吴书来只是低声应了个字，低着头，依旧满腹疑虑的样子，不由多说了句。
“谢索罗侍卫告知。奴才回宫后，便去谢恩。”眼角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吴书来勉强压下心头的狂喜和疑惑，侧过头，看着寻声而来，侍立一旁，弯腰谄笑的冯公公，慢慢绽出一个惯常的笑容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死灰复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