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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禁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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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渊虹阁的时候,正好赶上开饭。大年初三,大厅里摆满了桌椅,渊虹上上下下的人都坐在一处吃饭,饭香四溢,欢声笑语。
裴青笑着跟郁听弦说:“每天只有这个时候,这渊虹阁里才算有点人气。”
然而裴青没带郁听弦在这儿坐,而是七拐八拐地带他去了另外一个单独的房间,五叔和裴墨都在桌上,同桌的还有剩余的三门门主。
裴青一进来,便先冲着三位门主抱拳,郑重道:“此次渊虹内讧,三位门主相助家兄,裴青在这儿向你们道谢。”
三位门主连忙起身,也还礼,口中说着:“外阁主多礼了,此乃吾等分内之事。”
郁听弦眉梢一挑,偏头看了裴青一眼,裴青冲他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来:“怎么,你当我那时候在酒肆里是为什么黑脸?”
郁听弦道:“我只以为你是不愿让他人编排成别人的私生子,没成想你自己就是渊虹阁外阁阁主?”
裴墨一听就来了兴致,身子前倾,问郁听弦:“泉明尊,你多说说,什么酒肆,什么事情?”
不等郁听弦开口,裴青就打断了他。裴青撸起袖子,给自己满上一杯渊虹阁自家酿的白虹酒,气势汹汹的敬裴墨:“废话少说,是男人就干了!”说完,裴青一仰脖,一杯酒就这么灌了进去,然后将空杯倒悬,挑衅似地冲着他哥空了空杯子。
裴墨哈哈一笑,也不推辞,干脆利落地干了一杯,兄弟俩人谁也不服谁,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拼上酒了。
五叔也不管这两个小子,笑着招呼郁听弦来他旁边坐。郁听弦落座后,五叔便相当热络地给他介绍三位门主。
“这位是乾门许门主,这位是坤门的孙门主,这位是离门的郑门主。三位,这位是名士录第八的泉明尊。”
四人互相见礼,客套了两句,五叔突然一拍脑门,道:“看我这脑子,我还没同泉明尊报过姓名。老朽裴元政,失礼了。”
这边几人还在寒暄,却突然听见“砰”的一声。五人一并扭头看去,只见裴墨栽倒在桌面上,不省人事了。裴青扶着桌沿,眉飞色舞,得意劲儿都要从眼角眉梢飞出来了。
“跟我拼酒?可把他能耐坏了。”说完,裴青两腿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郁听弦赶紧在他后脑着地之前把他接住了,避免裴青磕傻了他那颗聪明的脑袋瓜。裴元政满脸尴尬,向郁听弦解释道:“这俩小子,酒量其实差不多,都是三杯倒的货色,让泉明尊见笑了……”
郁听弦扶着裴青把他放在了椅子上,裴青歪着头睡得特别香。郁听弦趁着背对几人,深深看了裴青两眼,而后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来,笑道:“无碍,兄弟二人都是真性情,郁某颇为欣赏。”
最后,这顿饭以四个老头灌郁听弦喝酒,结果反被郁听弦一挑四全部放倒告终,呼噜声震天响。郁听弦刻意用内力化去了不少醉意,但到底还是也有些酣然。而裴墨裴青兄弟俩,虽然酒量不咋地,但酒品还是相当不错的,从喝醉便开始睡,睡得安安静静的,连呼噜都没打一个。
外面传来轻轻敲门声,而后一名娇柔女子带着几个仆从走了进来,女子先对郁听弦施了个万福,然后指挥着仆从将几位门主给抬走了。她自己则是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小臂,在郁听弦有些震惊的目光中,一手搂住裴墨后背,一手兜住他膝弯,相当轻松地将人高马大的裴墨给抱走了。郁听弦咂嘴,道一句人不可貌相,然后也去扶旁边呼呼大睡的裴青。
裴青本来骨头就轻,再加上他瘦,郁听弦轻易便将他从椅子上拖了起来。裴青半梦半醒,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别闹,放狗咬你!”
郁听弦哑然失笑,干脆把裴青背上了,慢悠悠地将他带回他自己房间。把裴青放在榻上之后,郁听弦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裴元政还没来得及给他安排住处,就喝醉见周公去了。
郁听弦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铺的裴青,好一通心猿意马,费了好大力气,才止住心里那些躁动,俯身把裴青四肢摆好,而后给他拉上了被子。
做完这些,郁听弦才松了口气,他在裴青榻边坐下,一手撑在裴青头侧,低头看着他的睡颜。
裴青醒着的时候那双眼气势太盛,以致于令人不由自主地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眼睛上。而此时裴青双眼闭着,郁听弦便有心思去打量他其他地方了。
郁听弦首先看的是他的眉。裴青的眉颜色比较淡,但是长得很规整,是偏细的两道剑眉。其次是裴青的睫毛,长而不翘,静静地搭在下眼睑上。再次是裴青的鼻子,他鼻梁有些塌,小时候还臭美,经常用手去捏,试图能捏得挺一点儿,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样儿。最后,郁听弦的视线落在了裴青的唇上。裴青不爱喝水,也不爱吃水果,所以他的唇总是干燥的,偶尔还会起皮,但唇形很好,上唇薄而下唇略厚,颜色浓淡适宜,笑起来尤为好看。
裴青在梦里瞎嘀咕了两句,然后翻了个身,郁听弦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压低了身子,若不是裴青翻身,他大抵已经吻上那肖想近十年的唇了。
郁听弦连忙站了起来,在裴青床边呆呆地立了半晌,突然一扭头跑出去了。等到郁听弦站在渊虹阁外,吹着冬夜凌冽的山风,才将心里的躁动压下去几分,他在原地思索一会儿,转身便朝着与裴青同去的青凤山去。
大年初三的晚上,四处都热热闹闹的,但是这里仍旧萧瑟冷寂,干枯的古槐在月光下静静矗立,郁听弦竟有种它在盯着自己看的错觉。郁听弦来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实在太想知道,白日里那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郁听弦在离洞口还有十步的地方停住脚步,细细盯着洞口看,却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沉默片刻,走上前去,抬起手,还没碰到洞口,便听得洞内传来瞿老嘶哑的声音:“你打不破这里的禁制,回去吧。”
郁听弦手指微微一顿,问道:“敢问前辈,这禁制何人所设?”
没有答话。
郁听弦继续问道:“前辈可否出来一叙?”
仍旧没有答话。
在裴青面前,郁听弦一向脾气不错,对裴青的亲友,他也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然而,郁听弦从来就不是一个和气的人,他只对裴青开例外。于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郁听弦不再多说,既然瞿老没有明确阻止,他便继续伸手过去。
起初,郁听弦觉得自己仿佛将手探入了一池阻力极大的黏稠液体之中,他暗暗用力,没入了一个半指节后,便再难更进一步。郁听弦旋即引动内力,将全身力量凝聚于手腕之上,强行再向里压,手指缓缓深入,又进了半个指节。最终,郁听弦以指作剑,凝凌厉剑气于指尖之上,运天水剑意,额角青筋暴起,手指骨节也发出咯嘣声响,在钢针穿指般的疼痛之中,再进半寸后,便彻底止住了去势。而此时的郁听弦,已是满头大汗,手臂更是颤抖不已,指尖指甲绽裂,有鲜血顺着手指流入袖管之中。
僵持了约莫半柱香,郁听弦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将手收回,只见那手已是血肉模糊,指尖处白骨依稀可见。郁听弦在洞口足足站了小半时辰,才不甘心地离开了。待他回到裴青房间,只见那人将被子给踢了,大半个身子晾在外面,蜷成一团,郁听弦用左手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解开外袍,将他冻得冰凉的双脚放进怀里焐热,而后再小心地放回被子里,这才顾得上点亮一豆灯火,去看自己手上的伤。
方才郁听弦满心都是那道诡异禁制,回来后又忙着照顾裴青,所以一直没觉着手上有多疼,然而此时闲下来,便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十指连心。郁听弦右手除了拇指之外,指腹上的肉全都裂开了,指甲崩裂了三个,让他自己在洞口的时候趁着麻劲儿给拔了,森森指骨裹在鲜红的血肉里,显得格外渗人。
郁听弦撕了亵衣衣摆随意包扎了一下,然后开始发愁明天这伤口如果被裴青发现了,他该怎么蒙混过关,想了无数个理由,似乎都不能解释他大半夜的怎么把手整成这德行,最后只能无奈地决定能藏就藏,藏不住了就到时候再编,船到桥头自然直。
在这样安慰过自己之后,郁听弦吹灭蜡烛,在椅子上盘膝而坐,静静地运起内力,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