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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八章 神匠 ...

  •   当晚,师门几人坐在一处,借月光做灯光,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圆饭。裴青在桌下踹了郁听弦好几脚,眼神老往他胸口瞟,郁听弦这才想起来字帖的事儿,探手入怀将字帖取了出来,起身过去,放在剑雕云面前,而后便一言不发地坐了回来。
      送礼哪儿有这么个送法儿?裴青被气得连翻两个白眼,在郁听弦坐下的时候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郁听弦回他一个一头雾水的表情,又把裴青狠狠给气了一次。
      剑雕云先是瞥了一眼他俩,而后又去看那字帖,在看清封面上写着的“徐广致”三个字后,原本半睁不睁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将字帖翻开,而后便着了迷一样地光顾着翻看了,手指还时不时在桌上临摹。辛唤雨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地叹息道:“这老头,一见字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真是……”
      话还没说完,剑雕云突然打断了她,掷地有声地道:“瞎讲,总归是记得你的。”说完,他又沉浸到书法里去了,留下一桌目瞪口呆的徒弟,以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媳妇儿。
      辛唤雨噎了好一阵子,脸上有可疑的薄红,低低骂道:“老不正经,呸。”
      骂完,她转向郁听弦,笑说:“听弦啊,你有心了。”
      郁听弦正想说其实是裴青弄来的,结果就让裴青在桌子下头踩住了脚,威胁意味浓厚。于是他只好改口说了句“应该的”,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脚抽回来。
      这桌上坐着的,任谁都不是普通人,任谁都不会看不出裴青的小动作。裴青虽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还是做了,而且做得理直气壮。这大抵便是一种默契,没人会去戳穿他,就像没人会辜负自己至亲至爱的人的好意。
      裴青这时候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雕工精致的紫檀盒子,送给辛唤雨,辛唤雨打开一看,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挂精致剑穗,用着朱红的丝线,穿着雕工精致的玉珠,整体看来典雅大气。辛唤雨当即进屋去取了佩剑“唤雨”,将剑穗换了上去。
      “师娘。”裴青叫了一声,顿了顿,然后开始邀功,小孩撒娇似的,“我自己编的呢,那玉珠子也是我自己雕的。”
      “哎。真好看。真喜欢。”辛唤雨手托着剑穗,爱不释手地看了半晌。裴青看她喜欢,也乐呵呵的。八年了,终于又有人能在他叫声“娘”的时候应他了。哪怕是“师娘”。
      海东青的礼物在裴青看到她时便已经送了,于是余下的两个师兄可就不乐意了。鲁王戟带头问裴青要礼物,二师兄敬鸿也敲着桌子看他。裴青笑呵呵的,说道:“大师兄,你回头去山下,找到我带来的那辆马车,你去看看那轮和轼什么的,都是用什么料子打的?”
      鲁王戟问道:“什么东西,还得我自己去拆?”
      裴青笑道:“你去拆了就知道了嘛。”
      鲁王戟皱眉,一时片刻都等不了了,饭也不吃了,直奔山下而去。二师兄敬鸿用筷子敲了敲桌沿,然后指了指自己鼻子。裴青看了一眼鲁王戟的方向,说道:“你快去找大师兄,跟他一起去,别让他毛手毛脚的把车里那把琴给碰了!”
      敬鸿也一阵风似的冲下山去了。
      辛唤雨在一旁开玩笑说:“你给你四师兄带了什么?趁他不在,我先看看,如果喜欢,便不给他留了。”
      裴青表情有点犹豫,一时没吭声,他这一沉默,连沉迷字帖无法自拔的剑雕云都抬起眉毛,眼皮一掀瞅了他一眼,裴青顶着几人目光,摸了摸鼻子,这才说:“我给他带了个外甥回来。”
      裴青将一些能讲的事情简单地向师父师娘说了一遍,剑雕云哼了一声,道:“我四徒弟是我六徒弟的亲舅舅。”
      辛唤雨笑出了声。
      当夜,裴青与郁听弦两人在小时候的房间住。雕云峰上的这几个人哪个都不是会给别人收拾房间的人,四年没人住,必然是要打扫的。裴青虽说平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但是在旁观郁听弦打扫不到一炷香之后,他也只好认命地加入了收拾房间的行列。
      两人费了一阵功夫,好歹是把房间收拾的能住人了。裴青没干多少活,却累得够呛似的,往床上一倒,脸上还有通炉子时粘上的炉灰,也懒得擦,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郁听弦打了水来,架在炉子上煮热,然后叫裴青起来擦擦。裴青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郁听弦只好拿着湿布坐在床边,先给他擦了擦手。裴青的手指很长,很细,透过一层薄薄的皮,就能看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他擦干净了上面的炉灰,却仍旧舍不得松手,用湿布擦了一遍又一遍,把裴青手指内侧都给擦红了。
      “好了没,我这手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裴青抱怨,郁听弦惊醒,连忙把裴青的手松开,裴青没有防备,手磕在了床沿上,倒吸了口凉气,也不指望郁听弦伺候了,坐起身来,自己去炉边洗漱了。
      夜晚的雕云峰上极冷,郁听弦有强健体魄以及深厚内力伴身,倒还不觉如何,但是裴青打小就怕冷,虽然比起常人要强一些,每年冬天,都还是要盖两床棉被的。此时俩人并排躺在很大的榻上,中间隔了张小矮桌,裴青把自己裹成一枚蚕茧似的,只露半张脸出来。
      夜深,郁听弦已经开始迷糊,却突然感觉小腿旁侧一凉,随即一个冰凉的东西钻了进来,准确地贴在了他的小腿上。郁听弦惊醒,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裴青的脚。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时的裴青晚上睡冷了,也是会在沉睡中无意识地把脚塞进他的被窝的。
      郁听弦睁眼,借着月光看了看,裴青闭着眼,睡得极沉,眼睫毛搭在下眼睑上,黑且浓密,像是眯着眼还在看人似的。他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将裤腿拉高,用光裸的小腿把裴青的脚夹在中间,给他焐着。裴青脚趾轻轻动了动,过了没一会儿,像是尝到了甜头,把另外一只脚也从桌子下头塞过来了,整个人弓得像只大虾。郁听弦半点不嫌弃,将他两只脚都放好,而后便看着他的睡颜发呆,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
      梦里,郁听弦看见裴青背对着他,坐在他以往练功的水潭边,瀑布冲起的水雾弥漫,什么景致都看不太清楚,郁听弦满眼只有裴青,只有他漆黑的头发,和雪白的衣服。他走上前去,伸手搭上裴青肩膀,那人却突然凭空蒸发一般,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之中,任凭郁听弦喊哑了嗓子,也毫无影踪。
      “……哎,哎,醒醒,叫唤啥呢?”
      郁听弦被人硬生生拍脸拍醒,一睁眼就看见眯着眼表情很不痛快的裴青。郁听弦定定地凝视着裴青,而裴青仍旧在骂骂咧咧:“天都没亮,你就鬼叫鬼叫,让不让人睡觉了还。”
      下一秒,裴青就被郁听弦压着脖子,强行按在了怀里。裴青被他这一下拧着了脖子,疼得差点叫出声,半晌都不敢动,只能歪着头枕在郁听弦胸膛上,被迫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从急促慢慢平缓下来。
      郁听弦发觉裴青一动不动,这才发现他脖子拧着了,赶紧松开人,有点紧张地问:“……还好?”
      裴青虽然扭了脖子,但是不影响他骂人,说道:“好个屁,你把头拿过来让我扭扭?”
      郁听弦特别听话地把头凑了过去。
      裴青:“……”
      第二天,裴青是被鲁王戟从被窝里拔出来的,鲁王戟进来后连门都没关,冷风灌进屋来,把裴青吹得当即就清醒过来了,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眯着眼睛抱怨:“大师兄,你干嘛啊?”
      鲁王戟风风火火笨手笨脚地给他裹上大氅,也不管他还没来得及穿鞋,拉着他就走:“你来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东西!”
      郁听弦跟在俩人身后也出了屋,顺手把裴青的棉靴给提上了。裴青被他大师兄拉着,行尸走肉一般,满脸苦相。然而,在裴青到了鲁王戟的“作坊”,看到铁台上放着的那件东西的时候,他当即就把那点不悦抛到了九霄云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仔仔细细将那东西捧起来端详。
      鲁王戟并非只是剑道大家,亦是锻器好手,是有“神匠”之称的鲁家第十三代传人,郁听弦的“泉明”长剑,裴青的“拣枝”短刀,以及二师兄的“鬼藤”长剑,都出自鲁王戟之手。裴青手中现在捧着的,打眼一看是一个机关匣,半臂长短,还没来得及雕花,呈古朴的深褐色,表层还泛着一点点金,裴青将那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才转头问鲁王戟:“这就是按照我给你寄回来的那份草图做出来的?”
      鲁王戟搓着手,乐呵呵地点头,说:“用你那车轮子做的。壳子是很久之前就做好了的,但是里头的箭,因为之前的材料都达不到制作要求,所以迟迟没有动工,但是昨天我一看那轮子,就通宵赶出来了,你快试试。”
      裴青将那机关匣往左臂上一扣,只听“咔哒”两声,那机关匣便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裴青小臂之上,只有一个指节的厚度,如果藏在袖中,便半点不会被人看出端倪。机关匣前端有两根铁线,连着圆环,让裴青分别套在了尾指和拇指上。他甩了甩胳臂,适应了一下机关匣的重量,而后走出房间,四下一瞅,抬臂瞄准一块五丈开外的山石,尾指轻轻一屈,铁线牵动匣内机关,登时有两道黑线离匣而去,速度之快甚至在半空扯出破风声,仅凭双眼几乎无法捕捉。几乎就在裴青手指弯曲的瞬间,便听得两声细微声响,再定睛看去之时,那山石上已然多出两个细小的孔洞,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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