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虹录》章含

13、第四章 探查

　　裴青此时存心想让郁听弦发泄力气，于是他在身法上是毫无保留的。郁听弦起初还能轻松防御裴青的攻势，但是随着裴青动作的加快，郁听弦便不得不全力以赴，导致这场算不上打斗的打斗终了之后，俩人都累得够呛，扶着树各自喘息。
　　裴青的脸色因为方才的运动而红润不少，额头也出了层薄汗，连头发都有些乱了，有一缕垂在了额角。郁听弦只看了他一眼，便闭眼不再多看，裴青只以为是郁听弦还在生气，于是笑眯眯地凑过去，伸手搭在郁听弦肩上。郁听弦把他手拨掉，他也不恼，又重新搭了上来，冲着郁听弦笑，说：“好了泉明尊，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什么？”
　　郁听弦皱眉，说：“你心里清楚。”
　　裴青说：“我不清楚，你自己说。”
　　郁听弦睁开眼睛，与裴青四目相对，道：“你为何不跟我说你父母的事？”
　　裴青挑了挑眉梢，没有立刻回答，偏头骂了一句：“回去就打死荀蔚那个兔崽子。”
　　郁听弦也没有催他，就是定定地盯着他看，裴青实在招架不住那种眼神，连忙举手投降，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
　　“八年前，我得到阁中传信，说我爹娘过世。那时我在山脚，也没顾得上回山跟你们说，便回内阁去了。”裴青轻描淡写地讲着。
　　“等我回去，已经是我爹娘去世的第九天了，第七天就下葬了，我也没能见他们最后一面，然后内阁便就阁主之位何人来坐这个问题出了乱子。按照渊虹惯例，应当是能者居之，那时候裴墨人微言轻，没人信服，最终众门主投票，选我五叔当了阁主。
　　“五叔虽说在位四年，却一直以‘代阁主’自居，期间一直有意替裴墨铺路，最后在四年之前，把阁主位给了裴墨。现在想来，那时候艮门门主应当已经怀恨在心了。”
　　裴青说到这里，笑了笑，说：“赵存是聪明，也有手段，但我爹曾评价过，他只适合当‘臣’，没有能耐当‘王’。这人虽说心狠手辣，也有些手段，但眼界和格局终归是太狭隘了。”
　　“好了，我说完了。”裴青两手一摊，满脸坦然地看着郁听弦。
　　郁听弦显然不满意，说道：“你只说了旁人如何，但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裴青眼瞅着太阳攀上正空，惦记着回去看鼠掘出来的情报，于是敷衍地随口答道：“我不就一直查这些事儿呢么。”
　　郁听弦不依不饶：“你怎么查的？去过什么地方？你爹娘的事你又查出多少了？”
　　裴青拍着脑门，不吭气了，近一年来头一回感到这么发愁。郁听弦则是悄悄绷紧了身体，如果裴青选择逃跑，好随时准备拦截。不过裴青这回大抵是真的不想再跟他僵持下去了，于是没有一走了之，只是简而又简地说：“头两年我在内阁，跟乾坤二门长老学情报生意。后四年我混进了宫里，当了个普通侍卫。再一年多我去了趟金狐部落。最近担任了外阁主之位，在这雁京城开了家当铺。”
　　说完，裴青便不再出声，也没有甩开郁听弦的意思，只在前面带路。郁听弦纵使心里百般疑惑，却也知道对裴青而言，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能跟他说这些，已经是相当不把他当外人了，至少这些消息，荀蔚是肯定不知道的。想到这里，郁听弦竟有些洋洋自得了。
　　当裴青带着郁听弦重返宅院的时候，鼠正好将情报整理了出来，宋居明站在门口等人。看到郁听弦，宋居明也没有多说，将手中信封交给裴青，而后便默默退下去了。裴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抖开纸张，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郁听弦看不懂那纸上的符号，便专心盯着裴青看，裴青一扭头，冲他笑了笑，说：“告诉你个消息，我应该是个皇子皇孙。”
　　既然俩人之间已经不必再冷战了，裴青自然也不需要再在宋居明这里住下去，回了当铺。裴青已经跟郁听弦说了不少东西，像是把话匣子打开了，路上又零零碎碎地讲了些。比如方才去过的宅院，裴青管它叫“巢”，是裴青一手扶植起来的一个他自己的独立的势力，与渊虹阁并没有什么关系，设有“犬”，“鹰”，“蛇”，“鼠”。“犬”负责暴力活动，“鹰”负责侦查监控，“蛇”负责潜伏卧底，“鼠”负责钻研情报。宋居明是他早些年脱离朝廷侍卫身份之前，顺手救下来的一个江湖人，并帮他把老婆孩子送到了璞山去，现在在“巢”里当主管。
　　“我本来是想把宋居明带在左右的，但那家伙实在太闷，所以就选了荀蔚。虽然经常跟我斗嘴置气，但该做的事也一件都没出过岔子，平时跟他侃几句，也还算有意思。”
　　当天晚饭之后，裴青等了几天的三王爷终于姗姗来迟，手里还提了些东西，但都不贵重，是些吃喝，像是拜访友人似的。这回三王爷一进门，裴青便已经在前堂候着了，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将人带进了雁京城达官贵人中从未有人进过的当铺后院，做足了场面，也给足了三王爷面子。
　　荀蔚这时候也出来在三王爷眼前晃了一晃，给上了茶水，但一直在裴青身后站着的，还是郁听弦。三王爷说事前扫了郁听弦一眼，裴青便立刻把人给支使下去了。
　　三王爷看着郁听弦离开，才缓缓开口，道：“经历了这么些事，本王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本王想让陈掌柜查一个人。”
　　裴青身子微微前倾，道：“王爷请讲。”
　　三王爷：“剑雕云四弟子，‘红尘剑’。”
　　裴青听完，心情复杂，但是脸上却半点都没表示出来，只是略有为难，道：“王爷，按照我们这行的规矩，陈某斗胆问一句，王爷为何查他，要往哪个方向查？”
　　三王爷喝了口茶，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老皇帝在位太久了，本王所图之事，以陈掌柜的能耐，定然也是知晓的。皇城里的这些人，本王自己都能查，也不劳烦你，唯独这个跟江湖关系密切的，本王查起来不方便，所以便只能委托你，江湖人查江湖人，这样来得方便些。”
　　“至于本王为何要查他……”三王爷顿了顿，“因为他是当朝二皇子。他的身份，对本王有威胁。本王要你查他，到底是真的心系江湖，对朝堂之事毫无所争，还是韬光养晦，想趁机分上一杯羹。”
　　裴青心情更复杂了，说道：“王爷请放心，此事陈某亲自去查，明日便启程。当铺这边，还劳烦王爷多帮陈某照顾照顾。”
　　三王爷答道：“自当如此，有劳陈掌柜。”
　　送走了三王爷，裴青一个人站在铺子门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郁听弦从他身后走过来，裴青连忙一拽郁听弦衣袖，忍不住把刚刚听来的惊天大八卦告诉郁听弦。
　　“什么？”裴青看到郁听弦震惊的表情，很满意。
　　“收拾收拾，咱明天出发。”裴青笑眯眯的，心情显然不错。郁听弦也同样神态轻松，嘴角难得露了笑出来。
　　“你可是有八年没回去了，小心被师父抽啊。”郁听弦道。
　　裴青毫不在意，一挥手，笃定道：“只要有师娘在，师父他就抽不了我。”
　　提及往事，郁听弦也不禁笑了笑，说：“也对，你小时候闯祸，每次也都是师娘护着你。你从小就招人喜欢。”
　　裴青嘿嘿一笑，说：“嘴甜而已，嘴甜而已。”
　　“哦。”郁听弦扫了一眼裴青的嘴唇，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嘴甜。”
　　亥时前后，有人从当铺墙头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裴青止住了郁听弦和荀蔚，从那人手里接过几包东西，那人向裴青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裴青打开几个纸包，里面装着的，有一些不怕放的糕点小吃，还有些精致的木盒。也不知裴青什么时候放出去的消息，让鹰给买来了。其中单独有个包裹，裴青递给了郁听弦，郁听弦打开一看，是一本字帖。
　　“这可是当朝书法大家徐广致的手稿，你拿好，回去送给师父，就说是你弄来的，听见没有？”裴青把字帖包好，扯开郁听弦的衣襟，将它塞了进去，放好之后，还在郁听弦的胸口拍了两下。
　　“师父肯定能想到，是你弄来的。”郁听弦说，“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你别费力气了。”
　　裴青照着他的肩头擂了一拳，咬着牙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就说是你弄来的，老头子没有证据，就不会不承你这个情。我看你是成天练武，把脑子都练成精瘦肉了，怎么一点都不活络？”
　　郁听弦不吭声了。
　　翌日，清晨，便有马车停在扶鸢当铺的门口，不少街坊邻居都看见陈掌柜带着护卫上了马车，只留了荀蔚看家。荀蔚前脚送走裴青，后脚便在门口挂了歇业的牌子，全然把裴青让他能赚则赚的话扔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地闭门练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