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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章 踢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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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郁听弦便醒了过来。他往四周一看,半点儿裴青回来过的迹象都没有,正打算从床上下来,对面窗户却突然开了,于是郁听弦跟翻窗进来的裴青来了个大眼瞪小眼。昨晚郁听弦喝了酒,借着酒劲儿倒头就睡,现在清醒过来,突然想起裴青那一身的臭毛病——比如时有时无的洁癖。果然,裴青定定看了他半晌,顺手抄起烛台砸过去,嘴里骂道:“混账玩意儿,谁让你睡我床的?”
郁听弦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烛台,同时连忙从裴青床上下来,捧着烛台站在房间中央,一脸被抓包的不知所措。裴青跳下窗台,径直越过郁听弦,把被子床褥团吧团吧,兜头扔了郁听弦一脑袋,把他变成了一个人形架子。
“衣服也没脱,不知你多久没换洗,就往我床上爬,脏不脏。”裴青絮絮叨叨的,推着郁听弦后背把他往外推。“去,拿走,让荀蔚洗了去。”
郁听弦被被子糊了一脸,也看不见,磕磕绊绊的,出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幸亏裴青在他背后拽了一把。郁听弦一边把头上的被子揪下来,一边不依不饶地回头看裴青,还不忘伸出一只脚卡住房门,问道:“你这一晚上去哪儿了?”
裴青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呢?怎么跟个怨妇似的。快出去吧啊,我一宿没睡,困死了。”
郁听弦还想再说什么,却让裴青准确而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跟哄小孩似的,说:“乖啊,听话。”说完,裴青加大了手劲儿,彻底把郁听弦推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郁听弦抱着被褥,荀蔚听见声音也从房间出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让郁听弦塞了个满怀,他愣愣地看着郁听弦再度推开裴青的房门,而后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裴青又不见了。荀蔚抱着一团被子,进屋腾出手来拉开床头的小柜抽屉,用下巴指了指,说:“药拿走了。”
郁听弦转头看他,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荀蔚摇头,说:“他在雁京城里到处都是朋友,想找个地方躲两天是很容易的,你除非把整个雁京翻一遍,否则找不到他的。”
郁听弦转身就出门去了。
荀蔚一头雾水,将被子随手扔在了石桌上,嘀咕:“一个两个的,脾气怎么都这么怪。”
裴青径直回了那处偏僻宅院,一进门便又钻进了宋居明给他准备的屋子里。裴青在案前坐下,往烟杆里填了药丝,又从炉子里借了火,眉间微皱,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昨夜撒出去的鹰传回了消息,说那二人进了宫城。
裴青听完消息后便知道了这二人的身份。除诸位后宫嫔妃,太后外,宫中一向不留成年女眷。因此这位妇人,必定是半年前丧夫,因受当朝皇帝宠爱,而特准带女儿回京入宫居住的六公主,渠汀。而裴青所知道的,与六公主同父同母的,唯有三十五年前,“因瘟疫而丧命”的长公主。
也就是说,裴青的母亲,十有八九,便是大乾国的长公主,渠芷。
裴青这八年来自己也查过些东西,也有些若隐若现的线索环绕在大乾皇室四周,然而这些线索就像是散落的珠子,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起来的丝线,而这个消息无疑又是一颗新的很有分量的大珠子。
裴青的思绪被逐渐涌上的头疼给打断了,他慢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等这阵头疼过去。因为提前用了药的缘故,这次头疼并不是难以忍受,至少裴青还保持着清醒,以往的眼花耳鸣等症状也不很严重,于是他能听到某个时刻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等着。”裴青答道。外面那人便不再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青感觉疼痛感逐渐褪去,这才说道:“进来吧。”说完,裴青拿起桌上已然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口含在嘴里。
宋居明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筒,双手递过来。裴青打开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上头画着些渊虹阁情报传递专用的,旁人看来不知所云的符号,但裴青只扫了一眼,便险些把口中茶水给喷了:有个遮着脸的黑衣人在雁京周遭武馆踢场,大到名气极响的震雁武馆,小到压根不知名的杂牌武馆,反正只要挂牌出来做生意的,他正挨家挨户踢过去,踢完就扔下钱当赔偿,然后扬长而去。
裴青勉强把水咽了,从前往后捋了把头发,突然苦笑出声,配上他一脸纠结,当真是“哭笑不得”。宋居明抬眼偷看,不知道是什么消息,让这个在他面前从来都缺乏表情的顶头上司露出这种表情。
“行了,没什么事,你先去吧。另外让鼠再快点,最好午时之前查出来。”裴青把宋居明支使出去了,习惯性地想将纸条烧掉,却没忍住又看了一遍,结果又笑出声了。裴青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个黑衣人除了郁听弦,不会有别人了。他是真的没想到,堂堂泉明尊,竟会用这种方式来向他表示不满,明明八年前就是一个很成熟稳重的人了,怎么八年不见,反而更像个熊孩子。
“这倒霉玩意儿。”裴青眼角带笑,低声骂道,一肚子的气也消了大半。左右现在在这儿待着也没事做,他便问宋居明要了张渊虹阁出品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跑去看热闹去了。
等裴青找到郁听弦的时候,他刚刚撂翻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师,周围围着的有普通老百姓,也有被郁听弦修理过的鼻青脸肿的各路武师。裴青凑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抓把瓜子儿了。不过他耳朵可没闲着,听八卦俨然已经成了裴外阁主的本能,此时也不例外,将周遭人等说的话尽数收入耳中。
“这人到底什么人啊,打了三四家了。”
“不知道啊,哪儿来这么个煞神。”
“我跟了他大半条街了,就等着能有个人教训这孙子一顿,你看他嚣张的,太他娘的狂了吧。”
“你才跟他半条街,我从第一家武馆过来的!你看我,我是被他打过的!你看我这眼窝子!”
裴青瞥了一眼那壮汉一对儿青紫的眼窝,突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种黑白两色的大熊,不禁哑然失笑。而场地中间,郁听弦也完全没有用内力欺负人,只是单纯地在和那些武师较量拳脚功夫。可是,别人不清楚的事,裴青心里可知道。郁听弦那天水九剑当初是如何练出雏形的?那是十几岁的少年郁听弦,夏三伏冬三九,在瀑布下练了整整三年才得来的,所以哪怕单纯论耐揍,就算俩人面对面,回合制,一人揍对方一拳,郁听弦都不是他们这些武师能比的。
“唉,这家也没有能打的,走走走,跟着再去看去。”
虽然没人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泉明尊,但是裴青还是觉得郁听弦这行为简直是在丢人现眼,他顺手从旁边墙上抠了块砖头渣下来,瞄准了一下弹了过去,正正砸中郁听弦的后脑壳,而后也不看郁听弦反应,直接慢悠悠地出城去了。
等裴青在城郊小树林里找好地方了,郁听弦也甩开了那些看热闹的跟屁虫,不知从哪儿绕过来了。裴青已经摘了面具,背靠树干,一见郁听弦,便连嘲讽带打趣,说道:“拳打城南弱掌柜,脚踢城北众武夫。泉明尊,厉害啊。”
郁听弦脸色仍旧不好,看来欺负普通武师并不能让他舒服多少。裴青一笑,腰上一用力,站直身子,顺手卷起了袖口,边笑边抬眼扫了郁听弦一眼,说:“若是泉明尊尚未过瘾,裴某与你练练手。”语毕,裴青向郁听弦走了几步,突然身形一虚,消失在原地。
郁听弦想都没想,泉明长剑甚至都没出鞘,反手向背后一挡,只听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准准地将裴青的“拣枝”短刀格住。裴青凌空一翻,轻飘飘落在树杈上,而郁听弦却头都没回,连步子都没挪一下。
裴青也不在意,脚底刚一接触树枝,立马借力反扑,拣枝刀锋直冲郁听弦后颈刺去。郁听弦这回没法再一动不动,脚下迅速挪动,用剑鞘一次次挡住裴青的攻势。
裴青身法诡谲飘逸,攻击时也没有任何花哨套路,只凭借一个“快”,无论是攻击频率,还是变招速度,都如流瀑飞电,刀光在郁听弦身周交织成一张罗网,防不胜防。
然而,郁听弦太了解裴青了,他的攻势看似凌厉,压迫感十足,然而当那短刀真与剑鞘接触之时,上面的力道却不大。并非是裴青手下留情,而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力气。
“六钱骨”给裴青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缺陷也同样明显。那就是裴青的骨骼根本无法承受过大的力量,就算比起寻常武夫,他的骨骼也是脆弱的。然而,就因为裴青有这个缺陷,在裴青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他们师父就给他灌输“能打就打,打不过赶紧溜”的思想,导致裴青当年虽然把同门们惹了个遍,但也很成功地没有被揍成小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