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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章 灯市 ...

  •   两人到家的时候,荀蔚难得没有练刀,而是滚了一堆元宵,圆滚滚白胖胖的颇为喜庆,就等着他们回来下锅了。裴青虽说满脑子的事情,却没有拂了荀蔚的好意,拉着郁听弦坐下,仨人一并吃了顿热腾腾的“团圆饭”。裴青没动元宵,吃了几口咸菜,便自顾自地回屋去了,郁听弦当即搁下筷子,跟了进去,荀蔚端着碗站起来走到门边,一边往嘴里塞元宵,一边在他们背后伸着脖子偷瞄,但视线很快被门板阻隔了。
      荀蔚撇了撇嘴,嘟囔道:“又不是小情侣谈情说爱,还关什么门。”说完,让冷风吹得一激灵,赶紧又缩回屋里去了。
      还没等荀蔚把剩下的元宵打扫干净,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争吵声,俩人声音都不是很大,内容荀蔚听不太清,只听见了自家掌柜最后一声短促而严厉的“出去!”,而后便是一声摔门的巨响。不消片刻,郁听弦便背着手黑着脸进来了,一进门就问荀蔚:“有酒么?”
      荀蔚对郁听弦,那是怀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拜心态的。这人师承不详,身世不详,只有三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一次是少英会夺魁,一次是天水九剑现世,第三次就是此次天水十八剑现世,今年不过三十又二,可谓是青年才俊。虽说郁听弦最近几天一直在指点他刀法,但总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在里面,而此时听见这位心目中崇拜的对象问自己要酒,荀蔚赶紧连连点头,说道:“……有,有,您稍等,我给您拿去!”说完,一溜烟儿就蹿出去了。郁听弦把剩下的俩元宵塞进嘴里,眼睛盯着裴青房间的方向,嚼得恶狠狠的,就像把裴青给揉吧揉吧吃了似的。
      郁听弦和荀蔚俩人坐在同张桌上,但基本没什么交流,郁听弦只一杯一杯地灌酒,荀蔚安静如鸡地坐在一边陪着。突然,郁听弦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如果一个人,性情大变,会是因为什么?”
      他这话说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话,荀蔚犹豫一会儿,接了一句:“依荀某之见,要么是因为爱,要么是因为恨吧?”
      郁听弦跟没听见一样,半晌没有吭气,就在荀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郁听弦又灌了一杯酒,问道:“你们掌柜的爹娘呢?这次跟他回去,我没有见到。”
      荀蔚怔了怔,下意识看了一眼裴青房间方向,有点犹豫,郁听弦又开口说:“但说无妨,有事算我头上。”
      荀蔚这才压低声音,回答:“前阁主和阁主夫人已经过世了。”
      郁听弦皱起眉来,问:“什么时候?”
      荀蔚答:“唉……有八年了吧……两人一起走的。”
      听到“八年”这个词,郁听弦手上一紧,酒杯上迅速布满了一层裂纹,却仍旧维持着形状,酒水也一滴未洒。荀蔚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还在盯着看的时候,郁听弦又问:“是怎么回事?”
      荀蔚连忙回答;“这个荀某也不太清楚,当时荀某还只是个外阁杀手,高层的事情,了解不到的。再加上那时候内阁把消息封锁得很严,我们只知道阁主与夫人过世,其他的事情便一概不知了。”
      郁听弦将酒杯放在桌上,向荀蔚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你了。”语毕,他起身出去了。荀蔚眼睁睁看着那个酒杯,在脱离了郁听弦之后,裂缝之中缓缓渗出酒水,不消片刻,便猛然炸裂了,瓷片夹杂着酒水四处飞溅,碎片跟暗器似的,深深钉进各处的木头里。幸亏荀蔚反应极快地压下身子躲避,这才没有被殃及池鱼。过了一会儿,荀蔚双手扒着桌面,缓缓探了个头上来,感叹道:“我的个乖乖……”
      郁听弦从客堂出来,便直奔裴青房间,伸手一推门,门是开着的,而屋里空空如也,裴青早不知道跑哪儿躲清静去了。郁听弦原地转了两圈,简直气得脑壳疼,干脆把鞋一蹬,本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理念,爬到裴青床上,一扯被子倒头就睡。
      另一边,裴青从当铺里溜出来,心烦意乱,满街乱逛。元宵佳节,按照大乾的风俗,灯会是会通宵达旦的,现在虽说将近子时,灯会上的游人仍旧不少,到处都热热闹闹。“陈掌柜”现在应当是有伤在身,刚刚回到当铺,已经歇下了的,所以裴青出来前特意换了衣服,现在又顺手在路边摊上买了个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
      突然,有个路人被人群挤了一下,撞上了裴青,裴青身子一歪,侧迈一步稳住,很快发现自己踩到了女子的裙摆。他收回脚来,一边道歉,一边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然后他当即怔在了原地。
      面前女子约莫有五十上下,虽年龄不小了,相貌平平,衣着也简洁素雅,但仪态雍容端庄,一看便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见裴青盯着她看,也只是微微一笑,向裴青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身旁另外一名妙龄女孩继续向前走去。
      裴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直到又被人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再慌忙去找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消失在人潮之中了。裴青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想要运起轻功,登高找人的念头,他又四处环顾一圈,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灯市,待到了无人处,便猛然提速,像只夜枭般在城中飞掠,速度快到身影模糊,他轻车熟路地躲过巡逻岗哨,直接翻过墙头跃进一处偏僻宅院,踹开正堂大门,手腕一甩,将腰间木牌掷出,同时语速极快地下命令:“灯市,两女,一个五十左右着蓝衣,一个十五上下着黄衣,去三个鹰,给我盯住,莫要惊动,看她们住哪儿,鼠立刻给我查底细。”
      不过片刻,便有数道黑影自这偏僻宅院掠出,直奔灯市而去。裴青坐在正堂主位,低头按压眉心,身旁一人恭恭敬敬双手捧着木牌递还回来,道:“外阁主。”
      “嗯。”裴青应了一声,接过木牌收好,半晌才继续说道:“辛苦你们。”
      “这是属下应当做的。”那人双臂紧贴身侧,微微鞠躬,低着头看着地面,神情恭谨得很。
      裴青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居明,我前几天回了趟内阁,看见你媳妇儿跟女儿了。她们都过得不错,我看见她们那会儿,你媳妇儿正杀鸡呢。”
      名为宋居明的男人抬起头来,眼睛明显亮了,虽说仍旧恭敬,但语气有些着急,问道:“那,属下的女儿……”
      裴青笑道:“你女儿看你媳妇杀鸡,舍不得,在旁边哭呢!”
      宋居明没忍住,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丫头,眼泪忒多,让阁主您见笑了。”
      裴青摆摆手,说:“没经历过大苦大难的人眼泪才多。能哭,能掉眼泪,这是种福气。”说完,裴青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出来。
      “您说的是。”宋居明附和道。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会儿,裴青偏头看向宋居明,说:“行了,你去睡吧,我在这儿等消息就行。”
      宋居明连忙摇头,说:“那怎么行,还是属下在这儿守着,您先回去歇息,等有了消息,属下立马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听到这儿,裴青才又想起郁听弦那张臭脸,当即撇了撇嘴,道:“我回去做什么,回去看人给我甩脸子吗?不回,你让我在你这儿待几天,给我腾间屋子来,再叫个人去当铺找荀蔚,把我那明定散给我拿来,等那头消停了我再回去!”
      裴青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别让人去了,明儿我自己回去拿。派人去,保不齐又让那混账盯上,跟着找到这儿来了!”
      宋居明听着他几乎自言自语的话,很识趣地没有吭气,只又行了个礼,而后便下去给裴青准备房间了。他这一走,屋里便只剩下裴青一个人,他此时才松懈了一些,收起一条腿盘在椅上,弓着背,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望着某处发呆。
      裴青现在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八年了,他从未梦见过心底里放着的那两个人。然而今天,就在刚才不久,他见到的那个女人,竟与记忆中的那人如此相像,裴青直觉,那个女人必定与她是有关系的,必定是亲姐妹,否则如何会那么像……
      裴青现在脸上的神色是温柔而伤痛的,眼里带着深切的怀念,嘴唇轻轻张开,无声地唤了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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