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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章 元宵 ...

  •   无论裴青态度多差,郁听弦反正是开始正儿八经地指点荀蔚的刀法了。荀蔚说得对,刀剑有相通之处,另外便是身法上,郁听弦明确指出荀蔚出招收招时的破绽所在,让荀蔚有如醍醐灌顶,走火入魔了似的,天天练刀,连饭都不做了,着实把裴青气得够呛。而郁听弦在尝试着做了一次饭之后,便被裴青严令禁止再进厨房,一方面是泉明尊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另一方面是他的手也还没好利索。万般无奈之下,裴青只好亲自下厨,虽说手艺也一般,只会炒几个家常菜,但总归是要比被荀蔚饿死,或者被郁听弦毒死来得好。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四,一封请柬送到了扶鸢当铺,是三王爷遣人送来的,说是元宵节那天会在府上举办晚宴,邀请裴青前去参加。裴青虽然料到三王爷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自己邀请到晚宴上去。虽说他的名字在雁京官僚之间传得很广,但毕竟只是个江湖门派里做情报生意的人,按照书生的说法,就是“难登大雅之堂”,按照荀蔚的说法,就是“狗肉上不了席”——就因为这话,荀蔚又挨了自家掌柜一顿胖揍。
      总而言之,之前两次都驳了人家的面子,所以这次无论三王爷打得什么算盘,裴青都得全盘接下。他客客气气地应下了,而后将送信的家丁送走,转头跟郁听弦说:“明天你跟我去。”
      元宵节当晚,裴青带着郁听弦前去赴宴,三王爷在内门处迎客,见到裴青立刻满脸笑容,关怀道:“陈掌柜身体可好些了?”
      裴青拱手见礼,中气不是很足地回答:“有劳王爷挂念,陈某好多了。”说完,还低低咳嗽了两声。
      三王爷伸手过来,虚虚在裴青后背上拍了两下,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裴青连忙配合着,露出一脸的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这俩人彼此试探,相互做戏,旁边的郁听弦心里却一阵不是滋味儿:八年前的裴青,就算打死他,怕是也做不出这样的模样来。
      三王爷像是刚刚留意到郁听弦,见他是生面孔,便问道:“陈掌柜,这位是……荀侍卫为何没来?”
      裴青答道:“荀蔚那家伙,上次顶撞了王爷,陈某让人把他好生打了一顿,又罚了他禁闭,现在还在铺子里闭门思过呢。陈某怕王爷瞧见他糟心,便换了个侍卫来,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要跟那狗奴才一般计较了。”
      正在练刀的荀蔚猛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哪个孙儿又说爷爷坏话!”
      三王爷对裴青这番说辞自然是半分都不信的,但他也没表现出来,让家丁将裴青和郁听弦引进门去。郁听弦低头,凑在裴青耳边,说:“你这本事又是跟哪个师父学的?”
      裴青根本没听出郁听弦语气里的不满,他想了想,还颇有些骄傲似地回答:“天传地授,无师自通。”
      郁听弦一时语塞。
      三王爷的晚宴,请来的都是皇城里的大人物,裴青打眼一扫,就瞅见了至少三个一品官,六个二品官,另外还有些显贵,总之个个都是跺跺脚,就能什么地方颤上三颤的。家丁引他落座,是个中规中矩的位置,既没有抬高的架势,也没有贬低的意味,这倒是出乎了裴青的预料,他料定在被拒绝了两次之后,三王爷这回会给他一个下马威的,但既然没有在座位上有所表现,那么必定会在别的地方下手,于是裴青比方才更加警惕了。
      裴青坐下的时候,一手捂着胸口,另手扶着椅子扶手,动作慢腾腾的,坐下之后,还皱了皱眉头。郁听弦很配合地托着他的手肘,等他坐下了,才在他身后站好,相当入戏地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
      这边裴青刚刚坐下,那头就来了一个熟人,正是大年三十儿那天无功而返的黄侍郎。黄侍郎过来冲裴青拱手,一张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裴青表示自己有伤在身,不方便起身,黄侍郎立马说道:“没事没事,陈掌柜坐着就好。”说完这话,黄侍郎搓了搓手,向周遭打量了一圈,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问道:“在下听说,三王爷昨日去找陈掌柜您了?他有没有提起……提起什么事情啊?”
      裴青答道:“三王爷昨日……的确问到了情报的事情。”
      黄侍郎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但很快掩饰了过去,正想继续问问,裴青却突然疯狂咳嗽起来。郁听弦相当有眼色地上前一步,替裴青顺了顺后背,而后看向黄侍郎,歉意道:“这位大人,我们家掌柜的伤尚未痊愈,还请大人见谅。”
      黄侍郎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是也不敢对裴青稍有不敬,生怕他把自己用赝品去换情报的事儿捅到三王爷那里,于是连忙告辞了。裴青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偷偷偏头跟郁听弦笑说:“这招还真好用。”
      郁听弦没接裴青这话,他的视线暗暗扫过大堂,见有不少人都在往裴青这边看。裴青又笑,偏头低声跟郁听弦说:“这些人啊,你别看他们一个个的道貌岸然,实际上背地里啊,哪个都有那么点儿脏事儿。有的人心里肯定是反感我的,但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我瞅见了,一个不高兴,就在背后捅他们一刀子呢。”
      郁听弦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裴青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陌生了起来。他认识的裴青,快意恩仇,意气风发,爱憎分明,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的,从不屑于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像是一棵笔直地生长在阳光下的翠竹。然而此时的裴青,城府深沉,心机缜密,油滑世故,逢场作戏的技巧丝毫不比官场上的人差,像是一株匍匐在暗处的藤蔓,慢慢攀爬,慢慢缠绕。
      就在郁听弦出神的时候,又有几拨人过来跟裴青套近乎,虽没有明说什么,但是每句话都是一次试探。郁听弦看着裴青游刃有余地跟他们周旋,听着他说着一些漂亮好听的话语,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似的。他一直想知道裴青八年之前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八年里又都经历了什么,但裴青一直不说,他便一直没问,可是现在,他心头的疑惑愈加强烈,促使他下了个决定:回去之后,问个清楚。
      等裴青送走了最后一个过来套近乎的官员,三王爷也回到了正堂,举起酒杯,站在主位上,跟在场所有宾客客套寒暄。众人一并举杯敬酒,裴青也顺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但刚一凑到鼻子下面,便觉察出了什么,斜眼带笑看了郁听弦一眼,而后一饮而尽——这哪是一杯美酒,分明是一杯不知什么时候被郁听弦掉了包的清水。
      一杯饮尽,气氛便更加热烈起来,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响成一片,丝毫听不出其下涌动着的汩汩暗流。郁听弦一向是个喜静的人,此时听着满耳嘈杂,难免有些心烦意乱,但他定力极佳,仍旧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处,尽职尽责地扮演好护卫的角色。
      没一会儿,又有戏班子上台咿咿呀呀地唱戏,闹闹腾腾半晚上,宴席才算终了,三王爷让裴青留一下,自己出去送客了。家仆随后跟来,客客气气地请郁听弦到别间稍做休息。郁听弦看了看裴青,见裴青摆了摆手,便跟着那家仆下去了。
      郁听弦一走,裴青便发现周遭再无他人,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正堂虽说仍旧灯火辉煌,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裴青坐在原位,手里拿着茶杯,垂眼盯着杯里微微晃动的水面。稍顷,裴青目光微凝,水面上映出他背后的一个男人,缓缓举起雪亮的刀刃。
      裴青仍旧悠闲地晃动茶杯,仿佛对身后的危机浑然不觉,直到那人手持长刀,向着他颈侧劈下,他都纹丝未动。突然,一人自裴青前方飞身而来,手中折扇一挡一挑,将裴青身后刺客长刀挑飞。直到长刀落地,发出刺耳的锵的一声,裴青才猛地回头看去,而后又抬头看向那个“救了他的人”,满脸恰到好处的惊恐与茫然,过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想站起来,却又捂着胸口一阵咳嗽,跌坐回去。
      持扇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王爷。方才全部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家丁侍卫此时又不知从哪儿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将刺客按住,拖下去了。三王爷转头看向裴青,关切道:“陈掌柜没事吧?都怪本王疏忽大意,让这些宵小之徒惊吓了陈掌柜,着实不好意思。”
      裴青惊魂未定,连连道谢,口中说着:“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搭救,若是没有您,陈某今日怕是要血溅三尺了,多谢王爷。”
      三王爷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安抚了他几句,然后遣人将裴青送出门去,郁听弦这时候才被家丁指引着从别院出来,与裴青一并上了马车。裴青上车前对着三王爷再三道谢,结果马车门一关上,嘴角便勾起了冷笑来,说道:“好手段,一方面用这种手段威胁我,另一方面试探我到底会不会武,最后又让我承了他的救命之恩……一石三鸟。这下,情报我是不得不给他了。”
      “怎么了?”郁听弦问道。
      裴青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并且眼疾手快地用一只手按在了想要起身回去算账的郁听弦的大腿上,将人给按住了,笑道:“没事儿,凭他,伤不了我,别给我找麻烦了。咱们回去,我得想想对策。”
      郁听弦身子紧绷,扭头跟裴青对视很久,方才作罢,憋着一肚子的气,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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