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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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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旧都城废墟的轮廓拉得老长,也在地上拖出一条被无限拉长的、相连的父女身影。
结衣忽然认出了这个地方。现实中破败的断壁残垣与她记忆中在公安局战术分析室反复研究过的全息影像完美重合——这里曾是她追捕某个利用废墟进行非法交易的犯罪团伙的目标区域。冰冷的现实无情地提醒着她被赋予的、却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的使命。
“咔哒。” 吉普车的车门被狡啮打开,昏暗的车厢内部也浸染上了那抹邪魅的暗红。
结衣没有动。狡啮也没有催促。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伫立在暮色中,任带着硝烟味的风吹乱他们的头发。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在飞速流逝。
良久,结衣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迈开麻木僵硬的腿。身体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失去平衡,猛地向前倾斜——
没有摔倒。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那一瞬间的触感和力度,与她小时候故意从高台上跳下,精准地扑进父亲宽阔怀抱的记忆重叠。那时,妈妈总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真令人怀念啊。父亲怀中的温暖,母亲温柔的笑容,还有那个笃信幸福会永恒停留、无忧无虑的小结衣。
都过去了。
结衣轻轻抽动了一下被父亲扶住的手臂。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狡啮便立刻松开了手,但身体并未远离,依旧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警戒范围内。
在这个世界上,最懂得你的往往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父母。
她心中的倔强、骄傲与那份深埋的痛苦,他们一清二楚。有些矛盾,是血缘与立场交织的死结,无法化解。
所以,当一年前,她在巨大的悲痛和混乱中,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将那份冰冷的《断绝亲子关系法律意向书》放在常守朱面前时,妈妈没有愤怒,没有挽留,只是用一种近乎剥离了所有情感的目光看了她几秒,然后冷静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那天晚上,她蜷缩在一系分析室的沙发上,宜野座伸元站在门口,痛心地说:“结衣,你这性子……真不知道是像谁。”
是啊,像谁呢?
即使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也要自己一步一步,踏实地往前走;即使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未知,也绝不回头。
脚下的石板路崎岖漫长,似乎没有尽头。身上本就有伤,走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每一步都牵扯着痛楚。
但她还是敏锐地注意到,路旁经过的一些游击队员和难民,在看清狡啮后,会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这是东南亚地区最高的敬意,显然献给她身边这个沉默如山、刻意用身体为她隔开旁人探究目光的男人——狡啮慎也,他们的战术指导者,战场上的守护神。
路的尽头,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旧伤疤痕,神情严肃沉着,但在看到狡啮和结衣时,眼中流露出真挚的笑意。
“你回来了,狡啮。”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抱歉,Sam。今天……也有许多牺牲。” 狡啮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
“没有你的战术和亲自带队,我们的伤亡会十倍于此。” Sam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他的目光随即转向结衣,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一丝与之前那个队员如出一辙的惊讶,以及更深沉的疑虑。很好,结衣心想,不愧是这里的领袖,警惕性很高。
“我是Sam,这里的负责人。” 他自我介绍道。
“常守结衣。” 结衣挺直脊背,报上名字。她看到Sam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姓氏时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你是こうがみ——” (Kougami?)
“Japanese Inspector.” (日本监视官。) 流利的英文自然而然地从她口中溢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职业口吻。她看到Sam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复杂情绪——惊讶、警惕,或许还有一丝同情?
即使内心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常守结衣依然紧握着她不容剥夺的身份——公安局史上最年轻的监视官,局长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这些反抗者眼中,西比拉系统的爪牙,他们天然的潜在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