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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不一会儿陆禺东收拾好了自己。他可没沈公子如此龟毛,吹个头都要半小时。他头发顺,用一把水就抓了个还算倜傥的发型,然后郑重其事地穿了西装打了领带,迈着四方步下楼了。

      流波晃着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坐在沙发上,他还穿着昨天陆禺东借给他的那身T恤花裤衩,陆禺东觉得他好像比昨晚上胖了一点,那身衣服挂在他的身上也没显得那么宽松了。

      发觉陆禺东在看他,流波立刻站了起来,他这一站不要紧,接近两米的身高让陆禺东瞬间有种被压迫的感觉,于是陆禺东连忙把眼神挪开去,假装去关心门口的花篮和鞭炮。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七点多钟的清晨昏暗得像是半夜。郑小茁躲在前台后头看着两个大无畏的老板再一次移开了玻璃门。风哗啦啦灌进来,震得墙上的挂钟都要掉下来,沈舟花了半小时吹好的头发瞬间又打回了原型。

      他一边用手护着脑袋上宝贵的毛一边怒吼:“妈的,发际线本来就靠后,再吹都要秃顶了。”

      陆禺东却非常淡定地一边用手笼着防风打火机的火焰,点燃了红色的窜天猴。

      哧溜一声,窜天猴划破雨幕钻入墨团似的乌云之中,原本清脆的响声被风雨压得像是惊蛰的闷雷。

      闻听此响动,沙发上的流波微微抬眸,透过大堂的玻璃门望向屋外的陆禺东。

      若此刻陆禺东分神注意下自己,定能发觉,他头顶那一片乌云的降水量,比起其他地方,少了一半不止。

      “小茁!锣!”沈舟在大雨里撕心裂肺地回头喊。

      郑小茁顶着风把小铜锣递出去,沈舟接过之后乒铃乓啷一阵乱敲,两人又拿出香来对着四方拜了拜,终于从雨幕中退回室内,合力顶上了门——但此刻的大堂已经一片狼藉了。

      他俩这开业仪式搞得非常不正规,郑小茁搞不懂为什么非得把时间掐得那么准,顶着风也得办完。但作为唯一的一位员工,她还是只能认命地取了拖把把门口那一片水渍清理干净。

      可她刚刚把拖把从布草间取来,便看见地毯已经焕然一新,她不由地惊叫了一声:“陆老板!你看!”

      陆禺东好奇地探过头来,正好对上流波那双无辜的乌溜溜的大眼睛。

      他一直蜷缩在沙发上,不曾靠近过那块被打湿的地方,可是大家心知肚明,能有这种瞬间擦干地毯能力的,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了。

      他的表情很是淡定,只是陆禺东在他的眼角眉梢似乎捕捉到了那么一丝讨赏的得意,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只能像是房间里没这么个人似的目不斜视地上楼回房,流波再一次被他刻意无视,脸上那丝得意立刻消散了干净,复又坐回沙发里盯着郑小茁的水桶发呆。

      郑小茁知道是他出手相助,心里对他感激,于是走过去问他:“你想起你是从哪儿来的么?像你这种操控水的能力,会不会是……昆仑派?天山派?”

      她的关切可比沈舟那假惺惺的试探要真实的多,流波抬起脸来看向她,终于开口对非陆禺东的人类说了第一句话:“没有,我没听说过什么昆仑天山,我只记得要和陆禺东结婚。”

      那张古朴的婚帖还摊在茶几上,被一个玻璃杯压住,杯中的水映着婚帖的红色显得特别刺眼。郑小茁看了看婚帖上的生日和流波的脸,问道:“你真的已经二十五了么?”他除了发育过甚的身高,那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十五岁一样,问及除却婚帖有关的一切,都有些茫然。郑小茁怀疑他是否在被海水冲上岸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流波说:“婚帖不会骗人。”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笃信这张破纸,坚定虔诚的神情像是某个密宗的信徒。

      郑小茁看着婚帖上的雾山岛三字,这名字的格式的确很像是舟山群岛中的某个小岛:舟山方言中,山既是岛,本岛“舟山”即为“如舟形状的岛”,周边诸岛名字,大抵也都是“珞珈山、普陀山、岱山、秀山、大小乌龟山”这类,可是郑小茁一个土生土长的舟山人,也从未听说过有雾山这么个地方。

      楼上陆禺东的房间里,换了宽松T恤的沈舟挂了一个电话,压低声音看向垂眸刷手机的老友:“省里的朋友都问了,舟山没有一个岛礁叫雾山的,日本反而有个雾岛。四川有个雾山乡,也查不到这么个人。——他们都问我查这人作什么,我没告诉他们。”最后他还补充道。

      陆禺东皱眉:“出生地不一定是户口所在地,我生在温州,户口本上还是上海人呢。”

      沈舟说:“早知道你这么讲,我也问了,全国94年2月1日出生的男性我也都查了,没有叫流波的,叫刘波的倒有一堆。这名字看着就不像真名,你品品,流,有这个姓么?”

      出生地不是真的,姓名不是真的,生日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人cosplay一般穿着女式婚服出现在海岸上,张口便是要嫁给陆禺东,“东哥,就算是隐世高人,怎么也得有爹有妈有户籍吧?但是你不觉得这走向,有点像是聊斋啊?”

      陆禺东挑眉看向沈舟。

      “长那么漂亮,身高也不像常人,看着呆呆傻傻不谙世事的样子,别是什么美人鱼化身?一会儿你去问问看他走路疼不疼?别是你小时候放生过的小鱼回来报恩了。”

      陆禺东嗤之以鼻:“我只捞过锦江乐园的锦鲤,带回家全给我养死了,它们来找我报仇还差不多。”

      他往后一仰躺倒在枕头上,盯着头顶暖黄的射灯:“等风停了能开车出去了,我们把他送警察局好了。不管是精神病患者还是走失儿童都不是咱俩平头老百姓该管的事情。交给警察叔叔才是正道。”

      沈舟点头:“你说的有理。”

      楼下郑小茁的声音传来:“陆老板,沈老板,吃早饭了!”

      一大早饿着肚子办完了开业仪式,“风生水起”民宿却和没开业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大门紧闭,窗户封锁,楼下的大餐桌上放着零星的烤面包和煎蛋,一人搭配一碗牛奶泡燕麦,称得上简陋。

      流波依然手足无措地坐在餐桌前。抛却离奇的身世,他那张脸确实很能勾起小女生的保护欲,在沈舟和陆禺东上楼换衣服外加商讨的时间里,郑小茁已经和流波混熟了,给他的煎蛋是最大最圆的流心蛋。

      大餐桌是给民宿住客提供的,足能容纳二十来人,陆禺东刻意挑了个离流波最远的斜对角坐着,沉默地吃着早饭,反而是沈舟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还吃得惯吧?”说着一边递上一瓶苏打水——赤|裸裸的试探。

      流波略嫌弃地往外头挪,沈舟虽然笑着,但他一眼就能瞧出他眼底那丝探寻。啃了一半面包的陆禺东抬起头来说道:“算了沈舟,假得很。”

      沈舟讪讪一笑,端庄坐好。

      于是四个人便都只低头吃饭。

      墙上挂着的电视机还在没完没了地播台风消息。安比凌晨的时候穿过嵊泗列岛,在崇明岛登陆了,长三角周边城市的大机场航班延误无数。敬业的外景记者穿着雨衣抱着话筒顶风冒雨的实况直播,风灌进话筒里把他的报道吹得七零八落。

      “好的,感谢记者。”导播把画面切回直播间,主播说,“今天早晨,有嵊泗的市民拍摄到了安比的台风眼……”

      陆禺东抬眼扫了一下电视屏幕上那张照片,灰云中透着一圈平静的蓝色,像是只看穿世事的眼睛似的回望着他,脑子里顿时像是有根弦拨动了一下,一道电弧转瞬即逝。

      而桌子的那一头,啪嗒一声脆响,流波手里的筷子也掉在了瓷砖地面上,拖着流心的蛋黄滚出一道深黄色的污渍。

      流波并没有反应,而是双手合十对着那个电视里的台风眼虔诚地拜伏了下去——仿佛是看见了虔诚的信徒目睹了神灵的现身。

      陆禺东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电视上那张台风眼的照片便闪过去了。

      郑小茁替流波把筷子捡了起来,有拿了一双新的过来,流波才祷告完毕。他有礼貌地对着郑小茁道了声谢。

      郑小茁问他:“你为什么要拜台风眼啊?”

      流波的回答却依然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要拜它。”

      陆禺东对流波信什么教没太大兴趣,他气定神闲地擦擦嘴说:“台风既然已经登陆了,估计下午这里风就能减弱,大桥就能通车了。”

      饭后等待雨停的时间里,四个人瘫在沙发上看着民生台的民国肥皂剧,女主角排队买包子被恶霸插队,女主上前理论反遭调戏,此时帅气的男主从天而降把恶霸打了个落花流水,却被女主认为同是地痞流氓——典型的欢喜冤家套路。

      整个房间里只有郑小茁在真情实感地盯着屏幕,其他人,流波在发呆,沈舟在和微信里的各路美女打情骂俏,陆禺东则在刷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也被那张台风眼的照片刷屏了。

      陆禺东总觉得这台风眼长得很眼熟。

      不是那种自然风光的眼熟,而像是某个人眯了一只眼睛向他抛媚眼儿似的那种眼熟,可他却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怎么能拿个台风眼去和人脸去对,又不是谷歌识图。

      他又悄悄瞟了一眼流波。

      流波不说话的时候,侧脸沉静的像是古罗马的雕塑。

      忽然沈舟终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老江说一会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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