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乱》凌羽璇

4、第四章

　　马车沿途颠簸，官路之上，人声鼎沸，薄薄的车帘挡不住外面的吵杂。景紫瑶闭目养神，碧月驾车她从来都是放心的。
　　马儿嘶鸣，马车骤然停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仰去，几乎磕在了窗框之上。待停稳妥之后，她掀起帘子探出头去只见黑色衣装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正眼神不善的撇着她。
　　景紫瑶勾唇一笑，便合上帘子不再看。
　　那黑衣女子正是温婉，那一日北寒王景琛离开祭坛之后，她寻了借口打消了众人对祭坛异象的疑虑，当夜便潜去祭台将温婉从里面接了出来。
　　两个人之间的联系除了与生俱来的感觉，梦中似曾相识之外，现实中并没有实际的深入接触过，景紫瑶不确定这个游魂会不会真的留在她的身边。她手里真正握着的对温婉有用的不过是她更了解西霞的秘密。
　　对于温婉这种特立独行且独立的人来讲，景紫瑶所许诺过的人力以及信息等资源，温婉未必看得上。这一次出来，让温婉跟着，也算是对她的一个考验。
　　“谁家的孩子，不知道看着点吗？”驾马车的碧玉连忙下车：“都没事吧！这点钱拿着去看看大夫。多谢。”碧玉拿出一些纸币拍在了小女孩的手上，又顺带看了一眼救人的人，便上了马车：“驾，驾。”
　　马车在皮鞭的驱动下跑走了。
　　差点倒在马足之下的小女孩白着脸收好钱对救人的女子道了谢谢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碧玉单手驾车，另外的一只手悄悄的伸进马车，很快又缩了回来，景紫瑶拾起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终于在马车绕着城内三圈后道：“去港口。”
　　碧月站在花舫船头眺望远处，眼神急切，还时不时的原地转圈，手里的手帕攥的很紧，突然她眼神一亮，盯着不远处停下的一匹豪华马车，驾车的女子从车上扶下来一位一身粉衣，粉色面巾蒙面的女子。
　　那女子莲步轻移，步步生花般踏向花舫。碧月连忙迎上去：“小姐，秦弋副官在里面。”
　　谁也没有注意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一身黑衣的女子，正向这边望过来。
　　碧月碧玉两人分别守在船的两端。花舫里面熏香袅袅青烟，有人一身青衣坐得端正，看着眼前茶杯久久不动，听见动静才侧耳回首，见了来人立刻站起身来，刚要拱手行礼，却听闻：“出门在外，不必多礼，秦副将，坐。”
　　秦弋也见怪不怪，这样的会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对着景紫瑶点头，想要开口说话。景紫瑶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等会，这茶水似乎刚刚好。”她侧脸透过船窗看见不远处一个老头划着渔船，那黑衣女子正在渔船之上扯着一块渔网，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秦弋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并未发现不妥，明明普通渔船家，便一句话都没有问。
　　“秦副将许久未回到北寒，应是很久不曾见到家乡的这般情景了吧。”
　　“确实，所见之处皆是贫苦人家，土墙砖瓦，黄土黑地，即使有水也是奔流之水，像这边祥和昌盛的景面却是不曾有的。”
　　“秦副将倒是忧国忧民，心中念着的都是这般大气之事。”景紫瑶将第一杯的稍浓的茶水倒入未雨湖中：“今日在这见到副将你，我便知他要回来了，韩将军怎么选择在这种时候回城？眼看便是秋收之时，东郡的边界又要不安稳了。”
　　“今年东郡和我们北寒部分地区都受了灾荒，确实在这种时候韩将军不宜离开边界。”秦将军脸上有些气愤，也流露出些许的不耐：“但是，韩将军却不得不回来。军饷以及过冬的物资被扣在这边。”
　　“我倒是希望押送物资的人会是你秦弋。”景紫瑶深知这件事情一定有宫家的身影，不然王怎么会无端扣留军方的物资：“那他选择这个时候回城，边境压得住吗？”
　　“请您放心，边城中众人并不知韩将军已经离开，对外宣称是闭关习武。”秦副将看了一眼即将烧到尽头的袅袅香烟：“时间不等人，我得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韩将军一直挂念着您，望您保重。”景紫瑶脸色微红的收了信，点点头没有动：“碧月，送客。”
　　一艘不打眼的小船缓缓划过花舫的周边，只片刻停留，秦弋上船，很快便像另外的方向驶去。
　　“你还好吗？韩硕。”景紫瑶没有展开信纸，悄然收好，对着外面平静的湖面这般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一滴一滴的下起了雨来。是太阳雨，这样温暖的日子不多见了，秋要来了。
　　景紫瑶起身站在花舫边上，碧月在旁边撑起一把油纸伞。她看向岸边四处奔跑躲雨的人们。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天气会越来越冷的。这样温暖的太阳雨今年怕是再难见到了吧！”
　　“小姐最近，怎么感觉这么伤感？”旁边的碧月嘴也没个遮拦，这在外面也没有外人更是想到什么说了什么，对旁边向她瞪眼的碧玉吐了吐舌头。
　　碧玉还没来得及呵斥她，就听到不远处的骚动，只听得‘噗嗤’一声一个孩子就落了水。
　　“哥哥。”一个破衣褴褛的小孩子喊道：“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抓不到大鱼就欺负我和哥哥，如今我哥哥落水了，我和你们拼了。”
　　一边说着豆大的眼泪流下，一边冲向了岸上的那群孩子。
　　景紫瑶看了一眼不远处渔船上的黑衣女子，只见那个女子早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渔网，眼神冷冷的轻撇了一眼景紫瑶这边，然后‘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水里。
　　“去死吧！你个没有爹娘管教的小乞丐。”孩子里面有稍大些的并不害怕：“信不信把你也丢下水里，和你哥哥团聚。有能耐自己游上来啊！”
　　景紫瑶皱眉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奈何她离得太远，眼睁睁的看着事件的发展，唯有叹息。这可是北寒的王城，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对下一代人的教育放松，那么北寒的未来堪忧啊。
　　这个世界贫穷的人还是多，富庶的人所占比例依旧只是一小部分。想到这些景紫瑶的眼神暗淡了些许，可偏偏北寒民众不相信自己的双手，却相信神明，她这个星宿厅厅主能做的只有引导民众走向正确的方向。
　　一个道白色的身影在雨中翩起，透过彩虹之后的身影竟然是那么唯美。等他落地之后，怀里安然的抱着那个被欺负的稍小点的孩子。若不是那人，这个孩子也必将逃不过掉落水中的命运。
　　他也不知，怎么就出手救了那个孩子，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雨来的急，去的也快。景紫瑶的船靠了岸，雨也停下了。这个时节，阳光虽暖，但是北寒的水已经很凉了。黑衣女子抱着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景紫瑶亲手将一件稍厚的衣服盖在了孩子身上，那黑衣女子只是将那孩子往景紫瑶手边一推，自己却后退离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碧月碧玉面面相窥，见自家小姐并无异象，便忍下心中疑惑。
　　“哥哥。”小一点的孩子挣脱救人的公子，跑来这边，扑在了他哥哥身上。
　　落水的孩子往地上吐了一口水，抖着身子，摸了摸弟弟有些微肿，破皮的额头：“我没事，你别担心。可惜那一筐鱼了。还要再抓。”
　　景紫瑶看向那位救人的公子，恰好那人正看过来。她也不羞涩，向对方颔首以示礼貌，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了。
　　“不怕，我们会抓到更大更好的鱼的。”小一点的孩子嘴上安慰着哥哥，眼里却还流着泪痕。
　　“他们总是欺负你们吗？”景紫瑶蹲下身子拍了拍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弟弟。
　　“我和哥哥能抓到很大的鱼，在市场上能卖到好的价钱，那些人抓不到比我们要好的鱼，卖不上价钱，就来打我们。”小一点的孩子委屈的直掉眼泪：“哥哥，我就只有你了啊！”
　　那些欺负人的孩子们，见有大人来了，早就呼啦一下作鸟兽散了。
　　“愿不愿意跟姐姐走，姐姐能给你们一个家。”景紫瑶问向两个孩子：“用你们的劳动换取食物和住处。”
　　“哥哥，我想要家。”小一点的孩子抓着大孩子的手，小声说着，眼里闪着光芒。
　　“姐姐真的会收留我们吗？”大一点的孩子拉着弟弟站起来黑色的眼眸看着景紫瑶。
　　景紫瑶微笑的点着头：“不过有前提的，你们要听姐姐的话，要懂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世界上没有白给的馅饼。”
　　“我们什么都能做。”大一点的孩子抿抿嘴有些倔强也有些不自信的说：“请给我们一个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