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莫闻渊…的声音真难听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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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谧宗山脚下有一个亭子，亭子里啥都没有，只站了一个小木人，手里拿着个箱子。
每天这个木人都会将箱子交到云谧宗的委托登记处，让他们把里面的委托或是书信分类规整，然后再拿着空箱子回去。
其实本来没有这个亭子，但木人是南华长老做的。他没有婚配也没有儿女，费心思造出个木人出来便欢喜得很，遇到下雨下雪还会心疼，于是夏语冰就在这专门修了个亭子遮风挡雨。时间久了，这个木人也养出了灵气。
于是夏语冰用轻功跃下山，拿着信问它：“木木，这封信是你送的？”
木人摇头：“不是木木，木木没见过。”
夏语冰又到负责登记的弟子那里：“这信是你们送的？”
弟子摇头：“不是啊宗主。今天没收到您的信。”
于是夏语冰拿着这封魔界来的信又开始烦躁起来。
之前交手时虽然能感觉到莫闻渊的修为与他不相上下，可隐藏气息到这个地步，还能把信送到他的书房里……
夏语冰背后发寒，他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危险感。
他把信拆开扫了一眼。
字倒是很好看，可惜是个混蛋写的。
并且内容也很混蛋。
夏语冰看了一半，摔了两个茶杯，面如冰霜去找言柔阙了。
闵岩静在屋里看书，丹顶鹤在一旁乖顺地把头搁在他肩上蹭了两下。
“芝麻，别动。”闵岩静顺了两把毛，刚翻了一页，就听到门外远远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听起来不像摔了一个，像摔了一套。
芝麻胆小，被吓得浑身一抖，伸着脖子往闵岩静怀里钻。
“好了好了。”闵岩静安抚了它几下，站起身去打算看个究竟。
言柔阙的房间离这边不远，刚才的声音好像就是从那传来的。
闵岩静在门口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于是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露出来的却是夏语冰的脸：“岩静兄。”
“你怎么在这。”
“……进来说吧。”夏语冰打开门，把闵岩静请进屋。言柔阙坐在桌边，面色淡然，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看。
旁边铺了一地白瓷碎片，还有一个苟延残喘的木质托盘。
闵岩静有点懵，再一看夏语冰的脸色有点不对，大概明白了点什么。
普通人摔东西，大多是靠动作发泄。言柔阙不一样，她好听个响。就像刚才，她只是动动手指而已，一整套茶具连带托盘就飞了出去，她还能对夏语冰道声抱歉。
听到闵岩静进来，言柔阙似乎觉得这时耍脾气不太合适，于是抬起头，微笑道：“岩静来了？坐。”
说罢，她微微抬手，从袖子里飘出一片花瓣，落在地上陡然变成了一个桌子高矮的小童，眯着眼笑吟吟：“姑娘有何吩咐？”
“把瓷片打扫一下，然后把我上次买的那套茶具拿出来。”
小童笑着说好，手脚麻利地将地面打扫干净，随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套完整的茶具放在桌上并泡好花茶。做完这一切后，站在一边不动。
“辛苦了。”言柔阙摸摸她的头，“那些可以吃。”
“谢谢姑娘！”
夏语冰还没明白过来，就看见小童把刚才扫在一起的碎瓷片捧起来，然后张大嘴一口吞了。
夏语冰：…………
闵岩静面色不惊，估计早已习惯了。
小童吃完之后舔了舔嘴唇，身子一缩又变回了一片花瓣飞进了言柔阙袖子里。
言柔阙放下手，把两杯茶用指尖推至两人面前：“尝尝看，刚准备的樱花茶。”
闵岩静问：“刚才怎么回事。”
言柔阙晃了晃刚才拿着的纸：“你看这个。”
闵岩静接过看了看：“莫闻渊的信？”
“对。”言柔阙皮笑肉不笑，“魔界想让我们把五行鼎的封印解开，然后交由他们保管。”
“姐姐要同他们商谈吗？”夏语冰突然问了一句。
言柔阙和闵岩静同时看向他。
夏语冰：“……怎么了吗。”
言柔阙有些困惑：“语冰，这封信你看完了吗？”
“还没，看了一半。”
“你看最后一句。”闵岩静把信给他。夏语冰看到最后一行，动作瞬间停住。
只见信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在下还望同云谧宗夏宗主单独细谈此事。
夏语冰：…………
他皱起眉：“为何找我。”
“大概，是看你刚刚出关，想试探深浅吧。”言柔阙道，“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交手。当然，如果不得已……”
夏语冰点点头：“明白。我过后会回信过去。”
言柔阙答应了之后，闵岩静起身：“那我先告辞。芝麻刚才好像被吓到了。”
夏语冰便站起来送他出门。关上门后，他回身看着言柔阙：“姐姐，消气了？”
“没有！”言柔阙面相年轻，生气起来脸颊鼓鼓的，“你知道他洒了我的药还说什么吗？”
“什么？”
“‘我觉得你用不用驻颜药都一样。’”言柔阙的表情很绝望，“给我气坏了，他是不是嫌弃我啊？我已经老到这个地步了吗？”
夏语冰：…………
根据他对闵岩静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大抵是夸言柔阙很漂亮，不用驻颜药也可以。奈何闵岩静磐石般不开窍，一句话说出来多多少少要变味。
“……姐姐不必生气，岩静兄一直是那样。”夏语冰劝道。
“唉……”言柔阙拿着一面铜镜照自己的妆容，“希望他以后碰上了自己心悦的姑娘能说话好听一点。”
听到这话，夏语冰抬了抬眼睛，发现言柔阙的神色果然有些失落，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好麻烦。
夏语冰回到自己住所时才想起来雪球还在言柔阙那里忘记抱回来了，整个寝殿好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身边空无一人的日子，但是还是有点失落。
他走到书房，坐下铺开一张纸准备写回信。
写了“莫公子”三个字，剩下却不知道怎么写了。
既不想把他当成同辈，也不想当成前辈或后辈。
更麻烦。
干脆直接传音过去吧。
这么想着，传音蝶都凝出来了，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夏语冰心下烦躁，又把信拿出来细细看，发现上面有用的信息没多少，倒都是些寒暄字眼。
看得他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把信丢开，顺手看了看外面树上挂着的灵蝶，一片蓝盈盈的还挺好看，一眼扫去还有一点红——等等，红的？
夏语冰蓦地站起，身子朝前倾，够到了那只殷红的灵蝶。
“夏宗主。”
夏语冰差点聋了。
从灵蝶里传出来的声音粗犷可怕至极，刺进他耳里给他吓得浑身一抖。
那该死的声音还在继续：“在下莫闻渊。”
夏语冰：…………
顶着这个声音就不要这么文绉绉地讲话了，他听着反胃。
“我想着，夏宗主也不乐意给我回信。所以我干脆把话说明白。
“如果夏宗主有心细谈，那么三天后的未时，在瞻星观见面吧。”
一直到光斑消散，夏语冰还没回过神来。
他赶紧又捻了一只泉万临的灵蝶洗耳朵。
“——哎夏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魔界男子的声音普遍特别难听啊？真不知道那里的姑娘都是什么品味……”
“……”夏语冰扶额，“你说晚了。”
三天后啊……
到时候还是直接开打吧，他受不了跟这种声音谈判。夏语冰从小打骨子里喜欢美好的东西，审美方面要求苛刻，还有点洁癖，这习惯纵使到现在也没改掉。
莫闻渊这声音简直要了他的命。
夏语冰想了半天，还是给个面子，凝了一只传音蝶，开了金口：“行。”
青色的灵蝶一路飞到客栈的窗口，被莫闻渊拎着翅膀抓了进来。
五分钟后，四雪立在门外，敲敲门：“公子！”
片刻之后，里面才传来莫闻渊的声音：“进。”
四雪一个激灵：公子不高兴了。
她小心翼翼开门进去，看见莫闻渊坐在桌边，面如冰霜。看见她，轻轻瞥了一眼：“做什么。”
“我，我来把黑豆拿回去。”
莫闻渊没说话，把手一伸，床铺那里就飞过来一个小黑团子。仔细一看，是个长得挺丑的小黑兽。一见了四雪，黑豆开始哇哇叫：“四雪！四雪！快把本座弄回去！”声音嘶哑粗陋，正是刚才夏语冰收到那传音蝶里的声音。
“聒噪。”莫闻渊看它一眼，一挥手扔给了四雪，小姑娘连忙捂住黑豆的嘴一溜烟跑了。
到了隔壁房间，四雪一关门提着黑豆的后脖子问它：“你又混唚什么把公子惹了！”
“怎么说话的！”黑豆伸着小短爪子乱划拉，“本座可是魔尊御用坐骑，穷奇的曾曾曾曾孙子——穹崎！小丫头讲话放尊重点！”
四雪面无表情捏紧手里这坨聒噪玩意；“你说不说。”
“我说！说说说——你先松手！”
四雪松了力气：“讲。”
黑豆喘匀了气，又开始叫：“本座很冤的好不好！上次被他冻成冰雕之后本座才懒得惹他，本座只是按他说的放了传音蝶过去！”
“然后呢？”
“然后那个夏宗主就回了一只传音蝶！莫闻渊听过之后就不理人了！”
四雪开始好奇：“夏宗主说的什么？”
“行。”
“什么？”
“就一个字：行！”
四雪：…………
敢情是在闹别扭，那没事了。
“哇呀呀！居然敢凶本座！本座要吃了他！”黑豆越想越气，张牙舞爪吱哇乱叫。
“吃了谁？”
黑豆和四雪同时一激灵。
莫闻渊靠在门口，站姿慵懒，眼神却冰冷肃杀。
“吃了……吃了……吃了那个夏夏夏宗——唔唔唔！”
四雪眼疾手快，在莫闻渊动手捏死它之前捂住它的嘴，悄悄做口型：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黑豆好不容易安静了，四雪转头一脸谄媚：“公、公子怎么了吗？”
“我出去一趟。还有，安静一点。”莫闻渊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听的一清二楚。”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两个感觉自己已经凉掉的一人一兽。
黑豆：“……这次我会被冻多久？”
四雪：“大概……一个月起步吧。”
黑豆：“…那你呢？”
四雪：“……公子又要给我施一个月的禁言术了……”
此时正是下午，莫闻渊走到对面月亮湾，对掌柜道：“一盒豆沙兔子，多谢。”
提着食盒站在云谧宗山脚下，他突然有些不敢进去了。
他是很想见夏语冰，但终究有些害怕。
害怕夏语冰知道他的真面目时会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看他。
“唉……”他有些垂头丧气。
“公子？”
莫闻渊浑身一僵，回过头去，只见夏语冰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表情由轻微愕然变成几分欣喜。
真可爱啊。莫闻渊放松下来，弯了眉眼：“夏宗主。有些时日不见了。”
“公子说笑，不过两天罢了。”
其实夏语冰也觉得两天挺长的，但是他要面子。
谁知莫闻渊跟他肚里蛔虫一样，立刻温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天已是六个秋季，算过来都一年半了，如何能用‘罢了’一笔带过？”
夏语冰心头一动。
他不是没听过甜言蜜语，可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就像又裹了一层蜜，直甜到心底里去。
分明才第二次见面而已，这个人在他眼里却已经有些特别了。
从前的心病像是带走了他所有的情感，只剩下痛苦和绝望。
而这个人像是一点一点，把那些情感都还给他。
惊喜、担忧、还有……欢喜。
没错，欢喜。
不只是清秀的容颜和温润的声音，还有性格、行为举止，一切全部。
“怎么了吗？”莫闻渊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讲了些什么要命的话。
夏语冰摇头：“没什么。对了，公子身体好些了吗？”
“托夏宗主的福，已无大碍。”莫闻渊举起手中的食盒，“承蒙夏宗主上次照顾，这是回礼。”
夏语冰忙道声谢，接过的时候，两只手的食指指节若有若无地挨在了一起。
莫闻渊的耳尖悄悄爬上一丝绯红。
“若是不嫌弃，公子上去坐坐吧。”
“啊，不麻烦，我还有要事，这就告辞。”
“这样……”夏语冰眉宇间有些失落，“那公子慢走。多谢心意。“
莫闻渊笑了笑，临走之时又听夏语冰问：“上次听闻公子不是本地人，不知落脚哪家客栈？”
莫闻渊回头，答道：“在下明日便要启程回乡。”
“回乡？那……”那还有下次见面吗？
莫闻渊又当了一次他肚里的蛔虫。
“下次见面不会很远的，毕竟在下觉得，我和夏宗主多少也算有缘。”
夏语冰又被戳到了心底。
有缘……
原来在这个公子心里，自己也算有些特别的吗？
缘分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同时也可遇不可求，没有便没有，再怎么也得不来。
但他和这个人之间有，有别人再怎么努力也弄不来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温暖，低头打开手里的食盒，看着九只豆沙兔子，不由嘴角扬了扬。
他以前不相信缘分，泉万临跟无数姑娘胡诌“我们很有缘”的时候都不屑一顾。
直到今天，他突然就开始相信了。
夏语冰回到云谧宗时，刚好碰上夏箫扬抱着一摞书路过。见到他，箫扬停下来：“师父。”
“去哪？”
“回师父，朝暮今日整理藏书阁，我帮帮他。”夏朝暮是箫扬的好朋友，两人平日也经常在一起。
“知道了。整理完藏书阁过来一趟我这里，交待你一些事宜。”
“是。”箫扬应了，突然问，“师父今日心情很好？”
“……没那么夸张。”夏语冰抽出一把折扇掩了脸，“快去吧。”
箫扬走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耳尖有些发热。
……不会吧。
夏语冰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了。
回到清荷殿后，他整理了一下一会要交待箫扬的事情，便开始考虑三天后的会面。
莫闻渊的修为不知道如何，但一定不会低于他，上次的交手就看得出来。这个人手段极其狠毒，上次派遣的三千鬼卒直接把他的结界给破了，害他花费了两天才修补好。
夏语冰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箫扬一刻钟后赶到了清荷殿，敲了敲门：“师父？”
半天没有人回应。他推开房门，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要给他的文书。
云谧宗的墓葬在很偏的一座山峰上，名为九泉岗。
平日除了一月打扫一次的弟子外，几乎没有人会来的九泉岗上此时却有一个身影。
夏语冰单膝跪在几个新坟前，手里提着一篮糕点和果子。
他的眼角有点红，语气却格外温和：“师父来看你们了。”
他把带来的东西分别放在这些碑面前，像是给嬉闹的孩子们分发点心一样。
“你们没有拜我为师，我这么称呼是不是挺奇怪的。”他面上有一丝苦笑，“不过就算是一点补偿吧。我知道我没有尽到责任，这一年来……我也一直在愧疚。
“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们，对不起。
“你们永远是我最自豪的弟子。谢谢你们，愿你们下一世能不再遇到战乱，平平安安地长大。”
这些在一年前的战争中折损的孩子，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还那么小就不在了。夏语冰常常会想，若是他当时再谨慎一些，结界再强一些，或是他自身再强大一点，那几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死。
又或者，如若死的是他那也罢了。明明怀着憧憬来到云谧宗想要修道的，却停止在了起点。
当晚夏语冰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最后光是凭剑气便拦腰斩断了一棵树。
“差不多了。”夏语冰喘着气擦了把汗，握紧了剑柄。
莫闻渊，我要你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莫闻渊…的声音真难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