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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宗主……没有在做白日梦! ...

  •   两天后。
      泉万临的灵蝶堆了半书桌,夏语冰一只都不想听,随手扔给雪球扑着玩,不然就是挂在树梢上装饰,蓝莹莹的还挺好看。雪球扑散了一只,眼角瞄见又有一只从窗口飞了进来,伸长爪子就要去挠,半路被夏语冰猛地捏住:“这只不能动。”
      灵蝶的颜色大多与主人的灵根有关,比如泉万临是水灵根,灵蝶就是蓝色,夏语冰的灵蝶是青色,言柔阙和闵岩静分别为粉色和玄色。
      此时从窗口飞进来的,正是一只粉色的灵蝶。
      夏语冰一手拎着猫,一手接住灵蝶任其化为点点光斑。
      “语冰,我已经到长安啦,劳烦你腾间房出来。”言柔阙的声音传进来,温柔沉稳,“可能要多叨扰你几日。”
      夏语冰听完,站起身传音给杂役弟子让他们打扫客房,自己抱着雪球去正殿上安排茶点。平日泉万临过来都是直接住他寝殿的客房,谈事便来书房。言柔阙比他年长,又是女子,夏语冰自然要更用心招待。
      半个时辰后,夏语冰察觉到入山结界有人进入,便吩咐一旁的弟子:“冲茶。”
      茶香刚刚迸出瓷杯氤氲在空气里,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伴着清亮温柔的女声:“刚来就有好茶喝,夏宗主费心。”
      “姐姐别来无恙,还是这么年轻漂亮。”他说的是真话,言柔阙今年已经快四十岁,是个挺尴尬的年龄,有些四五十岁的修士比一百来岁的修士更忌讳年龄。但她保养得好,驻颜也早些,所以显得像是二十来岁。她本身也不在意这些,活得格外洒脱。
      和天下所有姑娘一样,言柔阙格外爱听赞美,杏眼弯弯,坐在桌案前喝了口茶,面上显出小孩子似的开心表情。雪球跳到她身边,前爪扒在双膝上求摸。言柔阙直接把它抱起来,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夏语冰刚想开口,结果察觉到山下的结界又一阵波动:“姐姐,有人和你一道吗?”
      言柔阙撸着猫喝着茶,面色淡然:“没有啊。”
      云谧宗从杂役到长老乃至雪球身上都是有灵力标记的,进出山门夏语冰不会知道。平日送委托书的百姓都会直接放在山下的亭子里,也不会上山。
      夏语冰心头一动。他站起身来:“姐姐你先坐着,我下去看看。”
      言柔阙应了声好,丝毫没问别的。夏语冰出了门后脚尖一点,施展轻功朝山下去了。
      不能让客人等太久。
      要是是美人,那就更不能等太久了。
      山下,一名男子站在那,身着玄色衣袍,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用银色发冠束成高马尾。身形修长,面容清秀冷峻,臂里搭着一柄白玉拂尘,身边跟着一只丹顶鹤。与夏语冰那只木头做的不同,这只是真的。这么一衬,他显得比夏语冰还要仙风道骨,遗世独立。
      来人正是闵岩静。他看见夏语冰的身影,微微躬身行了礼,身边的丹顶鹤也有样学样,温顺地低下长颈,看起来异常乖巧。
      夏语冰滞了一下,随即回礼:“岩静兄。”
      闵岩静瞥了他一眼,淡淡:“你怎么一脸很失望的样子。”
      夏语冰:“……”他连忙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你看错了。”
      闵岩静和夏语冰不同,话少是天生的,闻言只是嗯了一声,回头摸了摸丹顶鹤的脖颈。后者蹭蹭他的手心,展翅向上飞去。两人拾级而上,夏语冰犹豫片刻,道:“岩静兄,姐姐方才来了,现在正在上面。”
      “知道。”闵岩静语气不变,面色却肉眼可见多了几分无奈,“她和我一同来的长安。”
      “那为什么……”
      “你身体看起来好些了?”闵岩静突然看向他,“倒有了几分以前的样子。”
      夏语冰要说的话一下就被他堵回去了。
      以前的样子。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来着?
      八年前他二十四岁,比现在的泉万临还小,却强装着镇定登上了宗主之位。那天他看起来很风光,实则狼狈不堪。前段时间除妖时伤了右手,大典上的一切都是用左手完成的。为此他夜夜练习,还学了左手剑。得心疾也是那一年的事,如此看来倒真是祸不单行。
      再往前,他就已经有点记不清了。可能他曾经也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那样无所畏惧的少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因为吃不到点心都要牢骚半天的人变得不喜不悲,不怒不愁。八年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时间,长到把他的情感磨了个干净。每天每天疼到吃不下睡不着的日子累积起来,到最后就无所谓赏花看月的意趣,只想吃顿好饭,睡个安稳,在这不知名也治不好的疾病下多活两年。
      夏语冰这几年没什么空去想这些,也没有为此执着过。他的变化像是滴水穿石般漫长而微小,却无力改变。
      就像有时写字,写完一整篇才发现早就写歪了。只有某一刻蓦然回首,才恍然惊觉,原来早已物是人非,现在与曾经,已经差了太远太远。
      夏语冰有点怅然,半天才反应过来闵岩静问他身体状况,于是点点头:“嗯,出关后这几天几乎都没有发作。”
      “那便好。”闵岩静的语气柔和了些。
      接下来一路无话,直到进入正殿,夏语冰看见言柔阙已不见了人影,便问旁边的小童:“言峰主呢?”
      “回宗主,言峰主说她回房休息,宗主若有事商谈可直接找她。”
      夏语冰心里明白了几分,回头看向闵岩静:“她这意思是不想见你?”
      闵岩静脸色不太好:“罢了,随她吧。”
      夏语冰无心调解纷争,让小童备好另一间上房的茶水点心,朝闵岩静做个手势:“先坐,姐姐那边我回头再去。”
      闵岩静在言柔阙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魔界这几天可有动静?”
      “还没有,这点我不好妄动,毕竟决定权在姐姐手里。”夏语冰拿过手边一沓纸一张张铺开,“但是我让人收集了一些魔界的情报,大多是关于莫闻渊的。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闵岩静拿起来粗略翻了翻,大多是这两年魔界的变革和政权方面的纷争,以及莫闻渊在其中担任的角色和起到的作用。
      看着看着,闵岩静发现一个问题:“这个莫闻渊究竟什么来历?”
      这些资料也算全面包含了魔界的变动,但关于莫闻渊这个人,却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背景如何,修为如何,他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坐在了魔尊身边,并且理所当然地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魔尊翳颖虽是女人,但统治杀伐决断,生性多疑,而且不知为何分外讨厌男人居朝廷高位。放这么一个不知哪来的人在身边,确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谁知道,要么有交易,要么有私情。”夏语冰随口。
      “而且,连一张画像都没有,他会以不同面貌示人么。”闵岩静刚猜测了一句,就听身后传来女声,“不会的。若是变换容貌,也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只会有许多不同的形容混淆视听。”
      言柔阙从门口走进来,坐在夏语冰旁边,继续道:“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魔界男子大多粗犷野蛮,他应该不会例外——这是万临说的。”
      “泉万临?他不是被禁足了?”
      “我随手在他发来的传音蝶里挑的。据说是两界关系还没有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勾搭过一个偷偷来修真界的女孩子,结果人家说万临不是她的菜,她喜欢高大威猛胳膊比她腰粗的……然后他深受打击,记到今天。”
      夏语冰:“……”
      闵岩静:“……”
      “这个傻子……”夏语冰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哪怕没有画像,一身修为总不会错。我当时昏了头,没记住他的魔息。瞻星观的结界裂缝时间太久而气息太杂了,暂时也分辨不出来。但如果再次交手,我定能认出来人。”
      “好,如果后日魔界还未给出态度,我们就只能行动了。”言柔阙说完,站起身理了理鬓发,“我要回去睡美容觉了,不必管我。”
      夏语冰点头:“姐姐自便。”
      言柔阙走后,夏语冰问闵岩静:“不去服个软?”
      闵岩静面色不变:“你知道她为什么置气么?”
      “不知。”
      “今早在船上,她托我把她调好的驻颜药放好,我当时正忙,随手一搁。”
      “结果?”
      “船一颠簸,洒了。”
      “……”夏语冰的太阳穴又开始疼了。
      言柔阙刚才的意思原来是“我要睡美容觉都是某人害的,敢来吵醒我最好先三思”。
      “算了。”夏语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岩静兄,有件事我想请教。”
      “什么事。”
      夏语冰斟酌了一下:“一个……灵脉紊乱,体温持续偏低的人,而且似乎修了什么邪法续命……”
      “救不了。”闵岩静行医多年,说话没有半点婉转,极其直白,“他来找你治这个?”
      “不是,是我自己想救。”夏语冰的心一下子悬了空,神色有些黯然。医学方面,闵岩静几乎有绝对的话语权。他说救不了,那便是真的救不了。
      闵岩静看着他明显失落下去的表情,语气放缓了些:“语冰,你性子善良,这很好,但不适合行医。有些事情你我都无力回天,不必挂怀。”
      夏语冰沉默一会儿,才回答:“我明白。”
      他真的明白,只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舍。一想到“下次见面”的次数可能屈指可数,甚至……都不会有下一次,夏语冰就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他曾经想过和闵岩静一同学医时,南华长老就制止过他,说他心太软,性太温,虽然有心济世,但不适合学医。当时他叛逆,不服气不认输,死活跟着教医药的颖谦长老学了两年医,结果第一次上阵就没救过来,那人中的是蛇毒,又受了野狼袭击,本就无力回天,不多时就咽了气。
      夏语冰当时才十九岁,为此消沉了三四天才去找颖谦长老,问:“我真的无法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吗?”
      他记得自己好像哭了,跪在地上抽噎:“我想救人……我真的想救人……”
      颖谦长老是个温和的姑娘,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帮他擦干眼泪,问:“语冰,你知道那人为何受伤?”
      夏语冰点头:“蛇毒,和野狼。”
      “没错。其实你不是不能救人,而是不一定要用行医的方式救人。你可以除妖,可以退治恶兽,庇护百姓免受伤害,这也是济世,也是救人。”
      夏语冰心头好受了一点,却仍不解:“但天下太大,总有我顾不了的地方,那些我无法庇护的人,又当如何?”
      “没想到我们小公子还心怀如此大义,”颖谦长老笑着拉他的手,温声道,“就算是天神,也无法顾及每一个人,我们只需尽人事便足够。”
      那番话他记了许久。时至今日,他仍在尽最大努力。所以如今他的医术虽然不够精湛,但也能医些小病小伤。更多的时候,他则在庇护长安城的百姓,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闵岩静回房休息后,夏语冰心里烦躁,索性去散步。
      “宗主午安。”
      夏语冰回头,只见一名女子一身鹅黄长裙 笑吟吟地站在那。她身量不高,脸颊圆圆的,看起来像个小姑娘。
      “颖谦长老,午安。”夏语冰忙躬身行礼。
      “最近还好吗,身体有没有怎么样?”颖谦长老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搭在脉上,“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
      “是,好多了。”夏语冰点头。
      “真是能独当一面了,”颖谦笑道,“这话现在说有些晚,但语冰啊,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不敢当,”夏语冰想起当年的事,“您当年一番话我受用至深,当时我……不太懂事 硬要和您学医,添麻烦了。”
      “哪有添麻烦,没有的事。”颖谦摆摆手,忽的顿住了,片刻才道:“哎呀,我真是老了,当年说过什么话一点都想不起来,果然驻了颜也抗不了老。不过你能成长至此,看来我没有白说。”
      又寒暄几句,夏语冰才告别颖谦长老,回到自己寝殿所在的山峰。
      他的寝殿在半山腰偏上一点的位置,夏语冰却没有停步,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再向上走了约五分钟,拐过一片竹林,一座寝殿出现在夏语冰眼前。
      这座寝殿和夏语冰的很像,而且他自己的住处清荷殿是修缮过的,这座比起修缮前的清荷殿要更加精致些。夏语冰曾经想过干脆搬到这边来住,但是——
      他走近几步,伸手要去触碰什么,却在半空停住。同时,寝殿四周显现出一层淡绿色的结界。
      这层结界不知是谁设下的,他解不开,打不破,不知如何是好。而且这层结界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没有什么玄机,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要保护什么,亦或是隐瞒什么。
      更要命的是,夏语冰不仅不知道这层结界是谁设下的,他甚至不知道这所寝殿是谁的。
      这真的很吓人。因为结界不是不能强行破开但要求修为比设下结界的人高。
      而夏语冰目前的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云谧宗几位大乘期将要飞升的长老,再也找不出一个修为高于他的人。
      夏语冰又感受了一下灵力,很纯澈,大概率是天灵根,但很冰冷,有种凉沁沁的感觉,莫名的熟悉。
      可是所有长老的灵力都不是这样的。
      夏语冰后退两步,右手凝了一把剑,狠狠朝结界掷了过去。
      一声巨响,林子里的鸟被惊得四处飞散,可那结界仍然纹丝不动,一点裂痕也没有。
      夏语冰低声骂了一句。这样看来他还差的远。
      果然还是要突破才行吗?夏语冰拂袖下山,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一眼。
      就好像,本该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石阶上,或者门口,静静地迎他或者送他。
      夏语冰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觉得幻想,因为那个人从衣着到面容全都不清晰,只有存在感格外强烈。好像只要去的时候快走几步,临走前回个头,就一定会在那里。
      这也是为什么夏语冰从来没有想过干脆连房子带结界一起弄走的想法。
      在潜意识里,这是要等着谁回来住的。
      可能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住进这里,每日迎他送他,问早安晚安,这样一直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夏语冰突然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居然开始像那些个小姑娘做白日梦。
      这几天心病没犯,倒开始犯神经了。
      不过感觉不错,至少吃得下睡得着,没事干还能撸猫看书想想美人。
      等等,美人。
      夏语冰又开始估摸传说中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别看他现在这样,当年他也是带着泉万临通宵混酒肆妓坊的小崽子,泉万临现在这样一部分是自己天赋异禀,一部分就是以前和他学的。
      不过大部分还是天赋异禀。毕竟夏语冰当年玩得没他现在疯。酒是好酒,妓是艺妓,说到底他不过好听小曲好饮美酒罢了。
      夏语冰至今从未碰过任何一个人,后来是因为患心疾,没了兴趣,以前为了什么他却忘了。
      反正总归不可能是因为和谁有过山盟海誓,也不可能是因为心里存了人。
      要是真有,他也不至于孑然一身至今,也不至于曾经疼得快死的时候找不到一个人讨一个拥抱。
      友人和爱人终究是不同的,夏语冰可以在泉万临他们面前强装云淡风轻,但如果有一个要与他厮守终生的人在他面前,他可能一分钟就绷不住了。也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
      踏进清荷舍,夏语冰一眼便看见了桌上多出来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封信。雪白的信笺上有殷红的花纹,署名是三个端正清秀的字——
      莫闻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本宗主……没有在做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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