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两边都没法养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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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在山路上有些颠簸，四雪身量小，握着缰绳被颠得一颤一颤，但这阻止不了她开话匣子：“公公公子您身身身体体好好好些了吗吗…呜呜！”咬到舌头了。
莫闻渊：“……”
他本来想闭目养神的，现在算是养不着了。于是捏了捏眉心，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并没好多少，夏语冰的治疗对他几乎没什么作用，即使治好了外伤也治不了根本。
真要说起来的话，还没他对自己笑一下的效果来得好。
想到这里，莫闻渊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很白，细得皮包骨头，隐隐泛出血管的青色。
很不健康，而且很不好看。不像刚才给他把脉的那只手，修长的，很健康。
更重要的是很好看，想让人握上去。
想牵住。
想十指相扣。
莫闻渊垂下眼睫，嘴角小小勾了一下，掀了一角帘子往外看，有几户零星的人家在田里劳作。锄两锄头，擦一把汗，偶尔隔着田垄喊几句什么。很渺小，很平淡，但是很幸福。
路平了，四雪捋顺了舌头又开始叭叭：“公子您饿不饿？要么先去吃饭？我之前听说这里有家馆子的回锅肉可好吃——”
“我不饿。”莫闻渊顿了顿，又松口道，“先去客栈，然后再去吃。”
跟了莫闻渊两年，颇会察言观色的四雪：公子今天心情很好！
以往莫闻渊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有改口的情况。其他服侍的小姐妹都有点怕他，但是四雪不怕。她是公子捡回来的，公子是她的大恩人，她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
而且公子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公子确实很少笑。四雪在内心打小算盘，她感觉莫闻渊每天都不高兴，高兴了也不笑，更不哭，总是很凶很冷淡的表情。她不只一次和小姐妹嘀咕：“虽然公子不笑也好看，但是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话说回来…四雪悄咪咪回头。虽然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莫名想到刚才公子和夏宗主一齐走下来的时候，公子好像——
马车突然重重颠了一下。
莫闻渊掀开前面的帘子，皱着眉头：“你干嘛呢？”
然后他就看见四雪呆愣愣盯着他的脸，手里紧紧拽着缰绳，双颊通红。半晌，异常花痴地笑了：“公子，您笑起来好好看哦……”
莫闻渊：“……”感觉有点反胃。
他毫不留情：“我看你像失心疯。”说罢摔下帘子，补了一句，“看前面！”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镇上一处客栈前。四雪跳下车，打开车门，尽职尽责地伸出爪爪：“到了公子！我扶您下车！”
莫闻渊看了看平日垫了脚才勉强到他肩膀的小丫头，又看看没自己一半大的手掌，冷笑一声摸过一个带面纱的斗笠遮住那双红眸，无视四雪自己下了车。
四雪还沉浸在自己的花痴中：嫌弃我的公子也很好看！
莫闻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这表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于是扔给她一个钱袋：“去开房间，然后自己爱干嘛干嘛，别来吵我。”
四雪把钥匙交到他手里后便乐颠颠地出了门。莫闻渊进了房间，很疲累似的倚在床头。取下斗笠之后，一双殷红的眼睛看向窗外。
巧合吧。很远，但是确实能看到云谧宗的轮廓。他微眯双眼望了片刻，似乎想找些什么。但隔着这么些距离，他眼力也没那么好，极尽目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最终未果。
莫闻渊叹了口气，近乎颓然地坐在床榻上，解开衣襟看自己的伤口。
夏语冰的药浴在治疗外伤方面果然不错，大多数伤口已经有了结痂的趋势，较深的也上好药缠了纱布。包扎的手法很熟练，莫闻渊没有感到不适，敷了药的地方清凉凉的，缓解了不少疼痛。他整好衣服，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纸，想写些什么。
夏语冰聪明的很，应该已经在准备调查自己了吧。莫闻渊指尖点点桌面，他并不介意夏语冰把自己的事情查个底朝天，反正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也查不到。
只是一想到查完底细就要兵戈相见，莫闻渊便深感不爽。
想写“夏语冰是大笨蛋”。
吸饱了墨的笔尖落在纸上，半晌，还是只有夏语冰三个字。他平日写字并不像行事那般放肆，一篇字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很规整的。这三个字却占了整张宣纸，一气呵成，颇有些张扬不羁的意味。
又或许，像是不得其人，靠一幅字发泄心中渴求。
笔尖还未提起，未干的墨在纸上晕开一团污渍，将“冰”字本该潇洒的一捺毁得明明白白。
一如他想将夏语冰毁掉的，脏污不堪的内心。
他在魔界并非没有探听过夏语冰的消息，只是每次得到的情报都大同小异到让他厌烦。
“回大人，夏宗主带弟子平定水妖，用时三天。”
“回大人，夏宗主带新门徒熟悉地形，用时一天。”
“回大人，夏宗主只身下山除妖……好机会啊大人！”
当时莫闻渊正喝着茶，闻言一顿：“什么好机会？”
“偷袭啊！”手下双眼发亮，“趁着他落单的时候上手偷袭，就可以拿人头换仙器了！”
莫闻渊：“……”他颇为无奈，也颇为恼火，“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我不是……”
话说一半他却停住了，良久挥挥手：“算了，你下去吧。”
他解释不了，自己并非是想找机会对他怎样。
只是想知道夏语冰每天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还有……开不开心。
特别是最后一点，很荒谬，但是很重要。
他开心自己就开心，他不开心…嗯……
他现在应该不太开心，而且是自己害的。
莫闻渊将纸揉成一团扔掉，面上有些阴郁。
另一边，夏语冰确实不太开心。但不是因为莫闻渊。
泉万临被禁足了，想也知道是他那个倒霉哥哥害的。虽然泉万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确实很吵，但夏语冰并不排斥。
而且他真的很讨厌泉千载这种自己不管事还不让别人管的作风。
但是他也不想为了这个事专门和泉千载争论。问就是曾经每一次争论到最后都会打起来。
很糟糕的回忆。
泉千载有病。
夏语冰随手把泉万临千里迢迢传来的灵蝶扔给雪球玩。既然知道他被禁足了，那么剩下的鬼哭狼嚎他就懒得听了。聒噪。
言柔阙一向很忙，而闵岩静永远和她同时出现同时退场。这意味着夏语冰总算有几天清净日子。他顺手把雪球拎在怀里捏猫肉球，开始闭目养神。
他养神的时候并不是放空大脑，而是会想些事情。至于想什么也没个定数，哪件事先跳到他脑海里就算哪件事，一般都不会很费脑子。
比如孩童时代的游戏，或者昨天的晚饭，很日常。
但是今天先跳出来的确实很多零碎的画面，还有声音。
红色的图纹，红色的眼眸，红色的鲜血。
白色的皮肤，白色的兔子，白色的栀子花。
很温润的声音，喊他夏宗主。
想多听几声。
想听他喊名字。
夏语冰睁眼。
这神没法养。
箫扬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成年后就开始陆续接手一些小事，加上这几年除了魔界来犯，其他时候都安然无忧的很，他不用处理委托的时候也就比较闲。
夏语冰决定四处走走。他先是来到另外一边的山峰，刚刚进入一片竹林，一只玉顶金豆就叽喳着飞过来绕着他转。
夏语冰抬起手让小家伙停在他的手指上：“小黄豆，你是不是又肥了？”
黄雀还没来得及抗议，一个声音便远远传来：“再胖能胖过你家雪球？”
“师尊午安。”夏语冰躬身行礼，雀儿从他手上飞起，绕到了来人手里。那是个面相异常严肃稳重的男子，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但并不显老，反而有着岁月的悠久沉淀。
南华长老见到夏语冰，眼中有些许柔和，颔首道：“宗主。”他从夏语冰进入云谧宗时就带他修道读书，直到他继位为止共十三年。夏语冰一直对他尊敬有加，自出师后虽不如从前那样，但基本的礼数一点没丢。
但南华长老就不像表面上那样在意礼数，特别是在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崽子面前。刚才的那一声就已经做足了表面功夫。于是，这位长老瞬间恢复本来面目：“我前两天可看见雪球了，那么圆一只，你好歹也少喂点，又不宰了吃肉。”
夏语冰：“……”一年不见，他师尊还是这么毒舌。自己当年拜师时估计就只是被这一副严肃端正的样子忽悠得不轻。
修真者的寿命比普通人长些，大约都能活到一百四五十岁。南华长老今年八十有余，还算是中年的尾巴，并且修为高深，大有化神飞升的趋势，所以除了眼角的细纹外，他看起来并不老。
并不老的南华细细看了看夏语冰的脸，半真半假地感叹：“你看你，今年才三十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五六十了。”
夏语冰嘴角一抽，彬彬有礼道：“有劳师尊关心，我眼角不长皱纹。”
南华长老：“……”真是亲徒弟。他装没听到，转身道：“进来坐坐？你好久没来了。”
夏语冰跟了他进去，两人在茶室坐下后夏语冰很自觉地着手泡茶。南华长老给黄雀喂了几颗豆子之后便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一杯热茶放在自己面前，他才开口，语气有些迟疑和担忧：“夏重，你的病好些了吗？”
夏语冰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师尊请放心，已经好很多了，这几天都没有发作。”
南华长老看起来稍微放心了一点，抿了口茶，又问：“那闭关时可还顺利？”
“弟子无能，还未突破大乘期……”夏语冰低下头，话没说完便被南华长老打断：“谁问你这个？我问你闭关一年心疾有没有发作？有的话这段时间要好好调养。”
夏语冰动作一滞，随即心头发暖，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是。闭关时一切顺利，师尊不必挂心。”
出关前近乎死去的时日和疼痛就这样被他略去。他一向如此，对方既已有了为他着想的心，他又何必让对方担忧挂念呢。总之都熬过来了，夏语冰便无心再提起来索取同情和怜悯。
南华长老看他气色尚可，语气也不似作假，这才点点头：“顺利就好。你的修炼速度已经很快了，不必急于一时。身体重要，否则老了有你受的。”
夏语冰被这一席话砸得有些晕头转向，险些找不着北。他马上道：“是的师尊，弟子明白。弟子今日想下山看看，就不打扰师父了。”
南华长老一顿：“要走了吗？也好，回来时帮我带些豆子，喂鸟的。”
“是。”夏语冰起身行了礼，随后穿过来时的竹林下山。他的步伐微快，面色没有丝毫异常。直到走到一座桥上，他才停住了脚步。良久，自言自语似的低喃：“……其实并不顺利。
“中间复发了很多次，出关前几天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还是很疼，比八年前疼得多。”
他自顾自说着，除了自己没人回听到。
方才南华长老若是再说几句，他怕是就要把这些话讲给他听。夏语冰就是这个毛病，要是没人问他或是关心他，他自己扛一扛也就过去了，一点都不会表现出来。但只要有人一问，说两句软话，他心里的委屈就跟开了闸一样，收都收不住。
想告诉对方自己不开心了，难过了，然后让对方哄哄自己。
很贪婪，很矫情，也很幼稚。
夏语冰一个人叨叨了半天，住嘴后摇摇头，召出佩剑下山去了。
……
四雪人小能吃，美滋滋饱餐一顿后想起来主子还饿着，又返回去打包了两个菜，妄想弥补一下，又一路小跑到了月亮湾准备买莫闻渊喜欢的豆沙兔子。
“掌柜姐姐！给我包九只豆沙兔子！”
四雪顶着食盒，一只爪爪扒上柜台。她口中的掌柜姐姐正在将什么东西装进食盒，闻言为难道：“哎呀，小姑娘来得不巧哦，方才已经被夏仙长买走了。”说罢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人，正是夏语冰。
“怎么会？不做新的了吗？”四雪不明白，“现在时辰还早呢，这才下午！”
掌柜耐心解释：“我们家从来都是开半天的，我爷爷年纪大了，又讲究慢工出细活，若是卖一整天不够卖的。小姑娘不是本地人？明天请早吧，姐姐给你留最好看的。”说着她便将装好的点心递给一旁的夏语冰，“仙长拿好，小心些。”
夏语冰本来在神游天外，闻言接过食盒，低眼瞥向失落的四雪。
这一瞥便愣住了：这不是那个公子身边的小丫头么？
他不自觉问：“小姑娘，你家公子呢？”
四雪一抬头，瞬间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夏宗主！公子在客栈呢，差我给他买些吃食回去。”她小小隐瞒了自己吃得肚子溜圆这一事实。
“那你这是……给他买的？”
“嗯！公子可喜欢吃这个！但是今天卖完了……”
夏语冰的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了那个人吃点心时的样子。越想，心里越是像要开朵花一样柔软温暖。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只是幻想的虚像。
他听到自己说：“这些我让予你，拿回去给你公子吧。替我像他问安，要保重身体。”
四雪心里像炸了个烟花，开心得脸颊都红了，硬是将碎银塞进夏语冰手里后抱着食盒一路飞奔回客栈。
夏语冰望着她的身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住客栈？不是本地人？哪家客栈？什么时候走？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一个都没问。
美色误事。夏语冰在同一天第二次想。
莫闻渊隔了八百里就听见四雪的脚步声，非常淡定地等到她冲进来才开口：“做什么？”
“公子！我给您买了吃的！”
莫闻渊看都没看她：“不饿。”
“可是这都很好吃的！”
“怎么，都吃了一遍总算想起我了？”
四雪：“……”她小声辩解，“我特地挑的呢……”
“用的不是我的钱？”
四雪：“……”
她嗫嚅半天，眼珠子一转，佯装要走：“那好嘛，公子不吃我便拿回去，不能白瞎了夏宗主一片心意……”
“你等会儿，”莫闻渊立即抬头，“你方才说什么？你碰见谁了？”
上钩了。四雪伸了下舌头。本姑娘真是个计划通。
她立马转身，笑嘻嘻地凑上去添油加醋把刚才的事描述了一遍，生动程度堪比说书先生，最后还着重强调：“夏宗主还说，您要保重身体！”
莫闻渊表面一脸淡然，实际上整个人完全僵在了那里。笔尖上的墨又在干净的宣纸上晕出一朵墨梅。他的手滞了半天，就是挪不动。
良久，他哑声道：“东西留下，你出去吧。”
四雪达成目的，乐颠颠出去了。莫闻渊打开食盒，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九只憨态可掬的豆沙兔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非常可爱。
他捻起一只，送到嘴边却没有张口。
接着，他闭上眼，轻轻吻了一下兔子的鼻尖。
“怎么办呢，”他面上有苦笑，眼中却闪着盈盈的光，“才半天未见，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两边都没法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