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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本宗主捡回来个人 ...

  •   泉万临本来是想来多待几天顺便找几个姑娘共度春宵的,可惜下一刻,一只雪白的鸟从窗口飞进来落在他肩上,鸟嘴微张就传出一阵咆哮:“泉万临你个小兔崽子又跑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这一声怒吼实在太过荡气回肠,夏语冰手里的茶盏被他一下捏碎了,茶水飞溅,瓷片差点割伤他的手指。
      泉万临吓得脸都白了:“兄长!!我我我现在就回去!!!”
      他惊慌地站起身,夏语冰黑着脸拿帕子擦手:“你骑马回去至少也要十天,看泉阁主那个催命招魂的样恨不得你飞回去。”他从袖里拿出一只桃核大小的木头仙鹤,“坐这个吧,它自己可以回来。”
      泉万临是真的怕了,接过仙鹤匆忙到了谢便告辞。雪球早就吓跑了,留下夏语冰和那只鸟大眼瞪小眼。
      这只鸟是一种传音法器,但比普通的要高级一点,它可以用来传话,可以作简单的交流。
      夏语冰看了它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拎着鸟脖子把它提溜了过来。
      片刻后,背负了太多的鸟振翅远去。如果它能说话,那它应该想骂人。
      夏语冰面无表情起身去找猫,淡然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三个时辰后,泉万临总算回到了自家临易阁。一路上就算有结界,风也吹得他够呛。他理了理头发,一眼看见他哥泉千载站在大门口等他,脸冻得像三九腊月天的湖面:“又去找夏语冰了?”
      “……”泉万临又一次尝试蒙混过关,“没啊,这个仙鹤是夏兄之前借我的我还没来得及——”
      剩下的字被他吞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那只白鸟施施然飞回来,立在了泉千载肩头。
      “……”泉万临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夏语冰的声音从嘴里传出来:“泉千载你有病?我闭关你跟着我出关你也跟着,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俩关系不错呢。”声音嗤笑了一声,满是不屑,“瞻星观的事你一指头不沾,万临倒比你还操心,找我来谈正事你反在这狼嚎鬼叫,当真越老越放肆。你下次来云谧宗要是再敢这么没规矩,我第一个把你叉出去喂狗。”
      这段话说完,白鸟就迅速消散了,快得活像见了鬼。
      泉千载:“……”他看向泉万临,“你刚才说没有?”
      泉万临:“……”多新鲜呐,他夏兄八百年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此时已然傍晚,临易阁这边鸡飞狗跳,云谧宗那边的夏语冰已经准备洗洗睡了。
      倒不是他贪睡,只是这几天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正在他出关的前几天修炼突然出了变故,心疾发作得格外厉害,体内灵流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将他的意识撕扯得七零八落。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接到了泉万临的消息,但因为之前昏迷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浑身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又修养了两三天才出关。结果一出关泉万临就扯着他说要接风,才一直鼓捣到现在。
      拖着半干不干的头发侧躺在床上,夏语冰望着窗口投进的树影,阖眼陷入浅眠。
      他又梦到了一年前的战争。
      闭关的时候也是如此。倚在石壁上小憩时,他总会梦到那几名尚且年幼的弟子死去前痛苦的模样。虽然没有任何人怪他,但他清楚地知道,终归是他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夏语冰以为自己又会从噩梦中惊醒,可是没有。
      在梦里,他站在另一座山头,那是莫闻渊在的地方。夏语冰看着那个身影坐在凉亭里,偶尔抬起手,指间夹着一枚棋子轻轻落下,淡然悠闲得仿佛外面的厮杀与他无关。
      听到有人靠近的声响,凉亭中的人顿住了动作,微微侧了下头。
      与记忆中不一样的是,莫闻渊没有将脸遮住,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小半张侧颜。
      一抹极鲜艳的殷红撞进视野,夏语冰还未看真就醒了过来。
      此时正是三更,万籁俱寂,就连窗前的树影都不曾摇动一下。夏语冰的头发已经干了散乱地铺在枕上,睡熟时伸出被子的一只手臂冰凉。
      夏语冰困意未消,默默地把手臂缩回去,又将被子裹紧了些。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那片红色……应当是血吧。
      否则怎么会红得那样刺目,刺得他心脏密密地疼。
      后半夜他没再做梦,箫扬来找他时,夏语冰才刚刚起身,正对着铜镜烦躁不服帖的碎发。
      夏箫扬叹了口气,上前去拿起一把梳子替他束发。这事他满打满算干了七年了,熟稔得伸手就来,即使一年闭关也没生疏,不一会儿就梳好了发髻,戴上玉冠。
      “师父,外面有客人求见。”
      “有客?”夏语冰披上外袍,眉宇微皱,“怎么不早说?让客人久等像什么话?”
      “回师父,弟子觉得您仪容不整去见客,有失礼数,更不像话。”
      夏语冰:“……”一年没管,这小子当真狗胆包天。
      他捏了捏鼻梁,“客人在哪?正殿还是偏殿?”
      “不,在……宗门门口。训诫石那里。”
      “……”夏语冰脸更黑了,“你,让,客人,等在门口?”
      夏箫扬很冤:“客人不听我的,而且一定要见您,弟子也没有办法……”
      大早上来拜访,不肯进正殿坐着非要站在门口吹风还指名要见他。夏语冰真不知道自己在哪招惹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人。
      快到宗门口时,他让箫扬等在原地,自己则一步步向那块巨大的训诫石走去。磐石投下的影子旁还有一个人影,只有半身,但显得格外纤瘦。夏语冰两步饶过训诫石,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暗纹滚边的红袍,肆意披散的乌丝。听到脚步声回头时,一双瞳色如血的桃花眼直白而深刻地望进了夏语冰心底。
      那一瞬间时光凝固,纵使多年后再回想,夏语冰依旧能清晰地回忆每一个细节以及自己荒谬的想法。
      真是个稀奇古怪的……美人。
      那人最开始看着别处时,殷红的双眸很美,却黯淡无光,一片死寂。直到他望见夏语冰时,眼中才闪过一丝光亮,甚至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美人笑起来也是美人。夏语冰心情不错。
      “恕在下失礼,”他向前一步,行了个礼,“请问公子是……”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先问名讳还是先问目的。
      不过下一秒他就不烦恼这个问题了。因为来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因为站不稳跪在了地上,用手掩了片刻,再松开时上面有淋漓刺目的鲜红。
      夏语冰急忙蹲身去扶,结果那人一个脱力直接倒在了他怀里。夏语冰扶住他的背时摸到一手粘腻的血,这才发现他身上染了大片血迹,只是因为红色的外袍而完全看不出来。
      夏语冰探了下他的脉搏,非常微弱且不平稳,加上这个出血量如果不治疗怕是撑不过半天。他回头朝箫扬的方向喊:“去准备热水和药草,还有衣服。”看着箫扬转身跑了,他才开始头疼怎么把这人移动过去。夏语冰自认没办法抱起一个身量与他差不多的成年男子,于是在双手施了些灵力才准备将人抱起来,结果人比他想的要轻不少。这个身高如果这么轻,那身上一定没几两肉。夏语冰抱着他的肩膀,果然手感很差,骨头硌得掌心生疼。
      他进入炼药室时,箫扬已经备好了一个木制浴桶,里面用热水泡了各种止血养生的草药,旁边备着叠好的干净衣物。这种一身伤来求医的人不多不少,夏语冰不在时都是箫扬处理这种事,显然已经熟练了,今天只不过是挪到了夏语冰私人的炼药室而已。夏语冰将人放在屏风外的床榻上,将鞋袜都除去后才开始脱他的外袍。
      只剩白色的里衣时,斑驳的血迹就非常直观地显现在夏语冰眼前。有些已经干掉了,有些还在一层层染上红色。夏语冰干脆直接把他放进了浴桶,不然衣服布料粘在伤口上,硬撕的话这人身上估计就没好肉了。
      这人刚来的时候身上冰凉,脸色也雪白,此时泡着热水总算有了点血色,只是嘴唇仍然寡淡无色。这就不是泡泡热水的问题了,难怪那么瘦,身体底子就很差。
      夏语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把那件惨不忍睹的里衣脱掉,顺便用一块帕巾替他擦去身上的血迹。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一直都是让主修炼药或医术的门徒来的,夏语冰没这个时间伺候人,今天算是破了例。
      倒也不是他闲。身为一宗之主,他要是有心想忙,事能多到和当今天子的奏折比一比。一来这人都说了要见他,虽然不知何事,夏语冰本着他这副养眼的皮相和一点责任心也得亲自动手。
      二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这个人开始,夏语冰就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撬得松动了。
      这几年的改变,不只别人看在眼里,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却还是在与原来背道而驰的路上越走越远,一开始偶尔还不适应,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曾经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似乎都变成了燃灭后的余烬,再也翻不出火花。
      直到今日。
      夏语冰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居然有一捧份量不轻的慌乱压在那里,好像这个人伤痛生死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又何来关联一说。夏语冰有一瞬间的恍惚,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几个孩子的死弄怕了,竟然对一个陌生人心系至此,简直荒谬。
      说到底,人各有命,生老病死本是常态,纵使他内疚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不过肉/体凡胎,就算修了仙道也不是圣人,普渡众生实在有心无力。天道也没那个能耐,又怎么轮得到他身上。
      收回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夏语冰把他的里衣脱掉之后将人朝前推了下,好露出后背的伤口。
      这一露就露个大问题出来。
      他背上的伤并不深,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伤口略微有些红肿。但重点不是这个。
      一大片繁复的红色花纹几乎爬满了整个背部。那图案像花,又像展翅欲飞的蝴蝶,颜色依旧是血般鲜红,衬着他苍白的皮肤,像是雪地里落了红梅。
      很诡异,但很美。夏语冰的指尖不自觉顺着图案向下,中间的一部分刚好顺着凸起的脊骨,一路向下……
      “咳咳!”桶里的人忽然出声,把夏语冰吓了一跳:“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话说了一半,他才发现这人根本没醒,只是无意识地闷咳了两声便又没了动静。
      夏语冰悄悄松了口气,怕水冷了,便将人捞起来擦干后放在床上,转身去熬药。
      氤氲的蒸汽和苦味中,夏语冰有些烦躁。他平日没少发火,但这种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他也形容不出来。
      端着黑苦的药汁回到床边时,夏语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一直光着也不是个事。但这位祖宗并没有给人穿裤子的耐心,于是草草给他穿了个里衣,喂了颗安神宁息的丹药就出去了,那碗药就这样搁在桌子上。
      喂?不可能。热着冷了又不影响效果,当然是等他醒了自己喝。
      夏宗主没有伺候人的习惯,绝对没有。
      嗯……但是药冷了更苦。
      ……不对又不是我喝,苦不苦关我屁事。
      夏语冰一拂袖,拐进了自己书房,把门关得震天响。
      半个时辰后。
      莫闻渊醒的时候正撞上夏语冰进来——这位祖宗烦躁了半天决定来捏着他的下巴把药灌进去。
      夏语冰端着药看了半晌,这几个小时绷着的一口气很突然松了一样,方才的郁结和烦躁消失得干干净净,就连鲜活了几分的情绪也被重新压回了心底。这一下也不急着灌人药了,一搁碗,动了动双手筋骨:“醒了?能坐起来么?”
      莫闻渊盯了他一会儿才开口,可能是因为没喝水,嗓音有些哑:“抱歉,手臂没力气。”
      夏语冰点点头,很自然地过来抄着他的腿弯和肩膀将人抱起来,改成了倚在床头的坐姿,又随手披了一件外衣。
      “手。”
      莫闻渊乖乖伸出左手,骨节分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夏语冰把了个脉,深深皱眉:灵脉还是乱得不成样子,刚才的灵丹起到的效用微乎其微。而且泡了半天热水又拿被子捂了这么些时候,他的体温居然没怎么回升,摸上去依旧一片微凉。
      “……恕在下无能为力。”他收了手,没去看那双眼睛,“公子伤了根本,灵脉紊乱,若有心想治,还是去清心门找闵掌门合适,而且……调养起来时日极长。”闵岩静是顶尖的医修,在修真界有绝对的地位,但夏语冰现在几乎不能保证闵岩静能治好他。
      夏语冰生来有点悲天悯人的情怀,现在好了一些,但一想到这个人可能时日无多,心脏还是一阵细密的刺痛。
      “没关系。”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温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不过也就靠着药吊命。今日受了点皮外伤,自己止不住血才来麻烦夏宗主。”
      他笑得温和柔软,看起来本就无害的桃花眼装满了笑意里头没有丝毫悲伤,尽是岁月静好。仿佛死亡对他来说不是遗憾,而是解脱。
      夏语冰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莫闻渊顿了顿,又道:“想必夏宗主已经看到我背部的东西了。左右不过是些歪路,不过还能让我多活两年。”
      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夏语冰倒愣了一下,半晌才道:“……这不能怪你,想活下去,这是谁都怪罪不了的理由。”他转身摸摸瓷碗,已经凉了,“我与你开个药方,虽不是什么珍贵药材,能调养下气血也是好的。”
      “不必了。”莫闻渊轻笑,翻身准备下床,“药苦,我不爱喝。我该回去了,不打扰夏宗主。”
      “回去?”夏语冰想扶他,“你现在能走?”
      “还行。”莫闻渊掩着被子穿好衣服,略微活动了下腿脚,“这就告辞。”
      “等你的衣物晾晒好了再走。”
      “破破烂烂的,丢了便是。”莫闻渊一身青衣,显得身姿愈发纤瘦修长,风中劲竹般挺立。
      夏语冰在他将要出门之时开口:“我送你吧。”
      莫闻渊脚步一顿,回头时眼里似乎盛了阳光:“好。”
      下山的石阶不短,两人走得很慢,一时间只有沉默却没有人尴尬。好像他们已经相伴无言许久,再不需要刻意的交流。
      山下有辆马车等在那里,黑色的骏马鬃毛油光水滑,马车也构造精美,但车夫竟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看到两人便喊:“公子出来啦!”
      原来还是个富贵公子。夏语冰挑眉。
      临上车之时,夏语冰总算想起来问:“那个…公子贵姓?”
      莫闻渊没有立刻回答,直到上了车,才侧头道:“姓名而已,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还有下次见面。夏语冰想。
      说是送,他就真的看着小姑娘玩似的驾着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到宗内。走了一半的石阶才想起来没收委托金。
      美色误事。
      被美色误了赚钱的夏语冰在炼药室收拾东西时,一只兔子闯了进来,拨着自己的长耳朵。夏语冰注意到这只小东西,有些疑惑。雪球讨厌这里的药味,从来不肯靠近这里,他便一直以为小动物都不喜欢这种味道。
      而且他从没养过兔子,这又是哪来的……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兔子突然跳到他怀里,一双红眼睛滴溜溜。夏语冰莫名想到了刚才那个人。
      兔子看了他半晌,三瓣嘴一张,一个清润的声音蹦了出来。
      “诊金。”
      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一刻钟前才见过,熟悉得很。
      夏语冰还没消化这两个字的意思,那兔子一缩身体,越化越小,最终化成了一朵花的样子。花是白玉做的,雕刻精致,一般人乍一看可能认不出来是什么花,但夏语冰一看就知道,是他最爱的栀子。
      一丝花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夏语冰仔细一看,发现层层花瓣的中心裹了一颗小香珠,只有绿豆大小,让香味刚好不浓不淡。
      夏语冰捏着花枝沉默片刻,回到书房将它插在了一个白瓷瓶里。这个瓶子平常是空的,只有夏天栀子短暂地开放时才会放上几朵。
      他现在是真的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本宗主捡回来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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