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所谓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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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夏语冰接到了一份委托。地点刚好在扬州附近，他便决定和泉万临一起去。
言柔阙前几天就回去了，夏语冰把事宜交代好之后便和泉万临出了门。
泉万临一路上欲言又止，他这几天一直是这个状态，不过还是很识趣地没有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夏语冰更受不了他一直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在泉万临又一次打量他时，不耐道：“想问就问。”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让自己问，泉万临愣了一下，还是说，“不，算了，你没对小姑娘下手就好。”
夏语冰：……
还不如直接问呢。
“你要我说多少遍，”他强压怒火，一字一句，“你误会了。”
泉万临怂了：“好好好我误会了……夏兄你不要用这个表情看我……很吓人……”
夏语冰收回视线，脸依然黑得像糊了锅底。
这几日他一直心绪烦躁，批文件和徒弟的功课时拼了命凝神静气的结果就是他拿着一沓功课文章在桌上拍的啪啪响：“你们一个个写的什么东西！句不成句理不成理，写不出来就给我胡诌不成！给我全部重写！这次再敷衍了事的，自己去面壁！”
说罢，把手里的纸张狠狠拍在桌上，拂袖而去，留下一群瑟瑟发抖的弟子安静如鸡。
事后夏语冰又后悔自己不该迁怒他们，可已经没法挽回，一传十十传百，除了最开始入门的那一群弟子还敢打个招呼，剩下的看到他都绕个大圈走。甚至连八卦些的长老都问他：“谁招着你了？”
夏语冰没法回答，他有了事从来都往心里埋，面上不表露也不发牢骚，好像一块磐石，被火烧的通红仍纹丝不动，却一碰就烫掉一层皮。
这次放火的人无疑就是莫闻渊。
夏语冰那日回去之后，先是后悔自己话说重了，又恼怒莫闻渊那副态度，到最后，又黯然神伤起来。
他喜欢莫闻渊是真的，不喜欢也是真的。与其说矛盾，不如说他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就这样交给莫闻渊。
他害怕莫闻渊抱着玩味的态度，到最后又留他孤身一人。
知道莫闻渊只是随口一说之后，他反而松了口气。
比起心血来潮，还是从未动心好些。
心里五味杂陈，夏语冰的脸色自然好不了。他脸黑了几日，正好想借着这个委托转移注意力，把莫闻渊彻底忘个干净。
两人走的是水路，泉万临在船上问他：“夏兄，为什么不用法器啊？”
不提则已，一提夏语冰就炸了：“你还好意思提法器！”他把那只坏掉的仙鹤拿出来递到泉万临面前，“看你干的好事！”
泉万临更怂了：“这、这个……因为我兄长催太急了嘛……我就用了些灵力让它飞得特别快……”
“然后当天就从长安到了扬州？”夏语冰被气笑了，“下次你干脆自己买符咒用瞬移法术好了，省得费我的法器。”
“哎别别别，瞬移符咒太费钱了，还是法器好用……”泉万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又蹭到了夏语冰身边。
“我的法器就不要钱？”夏语冰把他的头推开，“这只仙鹤三百两银子，拿来。”
“？？？？”泉万临像见了鬼，“多少银子？？？”
“三百。”
泉万临今天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夏语冰有钱的认知。
他深吸一口气，饱含热泪坚定道：“夏兄，你养我吧，我愿以身相许……”
夏语冰：………“谁他妈要你的以身相许。”
“那我当你弟弟也行……”
“你这句话我记下了，到了就告诉泉千载。”
“哎别别别！！”泉万临牛皮糖一样缠在他身上，“夏兄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弟弟的对不对对不对——”
“我没有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弟弟。”夏语冰非常无情。
泉万临受伤地去旁边抽泣了，夏语冰懒得管他，看着窗外粼粼水波发呆。
就是这种时候，无所事事的时候，从忙碌中抽身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莫闻渊。
不知道他的病好些没有。
那天他咳了血，是急火攻心还是旧疾导致？回去之后有没有看病？
心里一团乱麻，怎么也静不下来。夏语冰更觉烦躁，莫闻渊都不想理他，他还巴巴地念着人家。
当晚，泉万临硬要拉着他去船头看星星，夏语冰拗不过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头喝酒。
泉万临往嘴里塞果子，指着天上星辰道：“小时候我兄长和我讲，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他讲的话你也信。”
“我信啊，怎么不信。”泉万临侧过头，嘻嘻笑道，“夏兄，若是百年之后我们俩都没了，变成星星之后我也得跟着你。”
夏语冰一口酒呛在了喉咙，一边咳嗽一边锤他：“谁要你跟着。”
“说说而已嘛，要是我以后有了欢喜的姑娘，不就不跟着你了。”泉万临嘻嘻笑，“不过不管跟着谁，我变成星星以后都要去找爹娘，不知道他们是哪两颗星星。”
夏语冰不说话了，好半天才拍了拍泉万临的后背。
泉万临在这个年纪还相信这些，夏语冰却根本不嫌他幼稚。
只是觉得他还有愿意相信自己爹娘真的是星辰的心，夏语冰觉得稀奇而已。
毕竟他早就不相信这些，也不会去想找自己的爹娘。
泉万临拥有他没有的东西，所以他想保护泉万临。
这么想着，夏语冰慢慢开口：“总会找到的。”
“什么？”
“你的父母变成的星星，”夏语冰把杯底的残酒喝完，“总会找到的。”
他顺着泉万临的话说下去，后者却呆住了，半天才笑了，坐近了些：“夏兄，你真好。”
“？发什么疯。”
泉万临给他斟酒：“我就是觉得，你又愿意陪我一起胡来了。”
他把瓶底残留的一点酒液倒进嘴里，舔了舔唇：“我一直很怀念我们在屋顶通宵喝酒的日子。”
一直很怀念。
夏语冰心里一阵酸涩，说老实话，他也已经开始怀念了。
自从心疾好转，他曾经忽视的东西又都出现在眼前，把他拉进人间，把他和过往的那个夏语冰联系起来。
夏语冰看了片刻清冽的酒液，轻轻道：“以后也会陪你的。”
他不想做什么超然物外遗世独立的夏宗主，那样太痛苦了，他只想做夏语冰。
泉万临听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还是夏兄对我好！”
当晚，两人喝了一壶又一壶，夏语冰很快就醉了。幸好他喝了酒不会发疯，只是坐在原地迷茫地望着水面，看起来颇有些乖巧。
泉万临是万花丛中练出来的酒量，这时只是半醉，看夏语冰已经醉了，便拉着他的袖子说：“夏兄，你回去睡吧。”
夏语冰没有反应，脸颊通红发烫，目光却有些呆滞。泉万临拉了他好几下，他才渐渐回了神，应道：“好。”
答应得好好的，人却就这么往下一躺，扯着外袍盖在身上，俨然一副要睡的样子。
“夏兄，不能在这里睡，会着凉，你得爱惜身子……”酒劲上来，泉万临也开始晕乎了，可还残存着一点理智，努力想把他拉进船舱。可夏语冰不吃这一套，翻个身甩开了他的手，嘴里咕咕哝哝：“爱惜身子……有的人一点都不爱惜身子……”
泉万临没听见，拉了他两下怎么也拉不动，干脆进船舱抱了一床被衾出来胡乱一盖便也睡了。
夜风微凉，夏语冰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睁开眼发现泉万临把大半床被子都卷走了，人倒是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抱着夏语冰的腰不撒手。
“……”夏语冰觉得头疼，冰凉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没叫醒泉万临，把手缩进袖里打算接着睡。
说起来，泉万临倒是从以前开始就特别黏他。或许是泉千载对他太过严厉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言柔阙是姑娘，闵岩静一心只读圣贤书，泉万临找不到人玩，便喜欢找和他年龄差最小的夏语冰。那时的夏语冰也乐意有个玩伴，于是和泉万临每日肆意逍遥，好不快活。
所以到了现在，哪怕夏语冰已经不像曾经，他仍旧珍惜有人陪着的感觉。
酒渐渐醒了，夏语冰有些睡不着。果然也就只有喝酒能让他好受些，一旦清醒，脑海里就浮出了莫闻渊的影子。
“夏宗主。”
还有他的声音。
“怎么还没睡？”
……等等。
夏语冰猛地睁眼，直直对上一双殷红的眼睛，里头闪着危险的光。
“莫闻——”话说到一半，夏语冰被捂住了嘴。
“嘘，”莫闻渊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夏宗主，不要让我更生气。”
“……什么？”
“先是当着我的面和别人接吻，又背着我和别人睡在一起……”莫闻渊手上用了力，笑容渐渐阴冷，“我看夏宗主就是成心想气死我。”
夏语冰用气音狠声：“你讲不讲道理！”
“夏宗主想讲道理，那咱们慢慢讲。”莫闻渊说着就去掰泉万临的手，一边掰一边小小声，“把爪子给我松开，松开……！”
泉万临睡得死，被莫闻渊强硬掰开之后也只是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接着睡了。夏语冰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莫闻渊拉了起来：“去我那里。”
“去……”夏语冰向四周望了望，果然有船只不知何时已经缀在了他们身后。两人穿过船舱，由船尾上了后面莫闻渊的船。
船内一个人都没有，莫闻渊拉着夏语冰的手直直进了船舫，在灯烛的照耀下，夏语冰才发觉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心下发软，动作也没那么僵硬了。
莫闻渊让他在床边坐下，自己站着，还没开口就听夏语冰问：“身体好些了吗？”
脚步一停，莫闻渊再多的怨气都发不出来了。他看向夏语冰，缓缓坐在他旁边，轻声问：“夏宗主是真心担忧我？不是说我死活都和夏宗主无关。”
夏语冰心里不是滋味，内疚地移开视线，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你说要如何，我补偿你便是。”
夏语冰理亏地低着头，就差把等待发落四个字焊在头顶上。
莫闻渊却在这时不说话了，无言盯了他很久。他的目光像是有形的，看得夏语冰很是紧张。
“这可是你说的。”
一双手把夏语冰的脸颊捧了起来，他看到莫闻渊眼里带着隐隐的疯狂。
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莫闻渊已经把脸凑了过来，几乎发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夏语冰没想到莫闻渊要的是这种补偿。
他更没想到莫闻渊看起来经验丰富技巧了得，接起吻来跟饿了三天的狼尝到肉味一样，发了疯地啃他的嘴唇。
夏语冰去推莫闻渊的肩膀，他却根本纹丝不动，甚至把上半身都压在了夏语冰身上。
直到夏语冰快喘不上来气，莫闻渊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他的嘴唇。夏语冰嘴里一股血腥味，舔了一下发现果然破掉了，嘴唇还充血肿得要命。
唇部的麻酥感褪去之后，他哑声道：“你是不是有病？”
“夏宗主你自己说的，让我要补偿。”莫闻渊用指腹抹了抹嘴角，“说实话，我还没亲够。再来一下？”
夏语冰本能往后躲了一点。
“开玩笑的，”莫闻渊嘴上轻松，眼里却有点真切的失望，“不过感觉不错。”
“你……”
他简直太低估了莫闻渊的流氓程度，压着气道：“上次是笑一笑，这次直接变成了……”他似乎不想说亲嘴或是接吻，只得含糊过去，“你倒是会提要求，下次又会变成什么？”
当然是跟你来一次。莫闻渊满脑子不可言说，却正经诚恳且无辜地问：“夏宗主下次还打算气我？”
夏语冰：…………
这就叫自己挖坑自己跳吧。
“不是……”夏语冰头更疼了，试图给自己开脱，“不气你。”
说罢，他就打算起身离开。莫闻渊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这就又要走？”
夏语冰没空琢磨什么叫做又要走，他只是被那个吻折磨得脸红心跳，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
“补偿完了，那便没事了吧。”夏语冰试图挣开他的手，“万临一个人睡在那，我不放心。”
话音刚落，他感到手腕上的力道加大了，回头一看，莫闻渊脸色有些阴沉：“你比较担心他？”
夏语冰：？
莫闻渊变脸比翻书还快，转瞬间又换了一副受伤的表情：“原来夏宗主说什么担心我都是敷衍，还不如泉副阁主着个凉。”
夏语冰：…………
他真的很佩服这个人的嘴皮子，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翻出花来。
莫闻渊见他停住脚步，得寸进尺，站起身从背后把他抱住：“夏宗主不是答应我可以做朋友吗，那陪我坐坐不过分吧？”
夏语冰给他气笑了：“你见过哪个朋友这么搂搂抱抱还……”还会接吻的。
“那……”莫闻渊语气冷了下来，“夏宗主和那个什么银杏姑娘，是鸳鸯眷侣？”
夏语冰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银杏：“不是啊。”
“那和泉副阁主？”
“……你发什么疯。”
夏语冰这句话刚说完，就感觉莫闻渊把头搁在了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夏宗主可以和银杏接吻，让泉副阁主抱，却什么都不让我干。夏宗主，你真真好不公平。”
夏语冰气笑了。
什么都不让干，他却什么都干了。干完不算，还在这里得便宜卖乖。
……而且不提他跟银杏只是做做样子，莫闻渊一个男的也好意思讲这种话！
“快点松手。”夏语冰要去掰莫闻渊环在他腰间的手，莫闻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怎么也不松开。
“夏宗主，”莫闻渊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你知道我看到你和别人接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若是放在以前，夏语冰听到这个问题应该是开心的。因为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是吃醋，那就表示莫闻渊喜欢他。
但现在他真的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夏语冰松开手。
“我很嫉妒。”莫闻渊说出了他最想听到，也最不想听到的回答，“我嫉妒得要发疯，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亲近。
“夏宗主，你明不明白。”
夏语冰没有说明白或是不明白，他只低声道：“放开我。”
“不放。”
“你放手！”夏语冰提高音量，“我不明白！你满意了没有！放手！”
莫闻渊不满意：“为什么不明白？我说得不够清楚？”
夏语冰闭上眼，不再回应。
他怎么可能明白？
莫闻渊说喜欢他是假的，却又说嫉妒他和别人亲密。话里话外，说得他夏语冰好像是莫闻渊的东西一般，哪怕不喜欢也不能是别人的。
夏语冰心里发疼，哪怕他没想过被莫闻渊当成挚爱，或是成为莫闻渊心里的第一位，但他接受不了被当成物品一样看待。
“……你说得够清楚了。”夏语冰道，“可我不接受，放手。”
莫闻渊或许是被他话里的坚定和冷淡刺到了，默默松开了手，在夏语冰走出门之前开口道：“夏宗主，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吵架？不是你生气就是我生气，这样相处真的很累。”
真的很累。
夏语冰想说的话噎在喉咙口，良久，径直走出了门。
晚风扑在他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如果很累的话，那还是别继续了。
回到船上时，夏语冰看见泉万临睡得四仰八叉，默默替他盖好了被子之后坐在船沿。此时已经是晨光熹微，有细碎的光铺在水面，夏语冰没忍住弯腰去鞠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拿出帕子擦了擦。
冰冷的水珠滑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
“夏兄？”
“醒了，”夏语冰回头，看见泉万临睡眼朦胧地爬起来，替他抚了抚翘起的头发，“就这样睡了一晚上，幸亏没着凉。”
“嗯……”泉万临腻到夏语冰身边，摸了摸他的手，“好凉，夏兄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半夜是不是卷了被子？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醒多久，你睡得很死，没有不舒服。”夏语冰把被子裹在他身上，语调平淡，仿佛他真的只是刚刚醒来。
“那就好。”泉万临打了个哈欠，困觉似地窝在那里，无意道，“这几日本来没怎么睡好，果然和夏兄在一起会很安心。”
夏语冰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问他：“很安心？”
“嗯，很安心。”泉万临伸了个懒腰，“那我去拿吃的出来。”
“去吧。”夏语冰看着他进了船舱，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不会是莫闻渊。
不可能是莫闻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所谓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