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初入人间百感生,偶至西湖遇故人 ...
-
不过半月,栾青已与白素贞相处的极为熟稔,常常打趣这个姐姐似深闺少女不食人间烟火。幸好栾青曾混迹人间,时常提醒,不致二人显得太过格格不入,让人起疑。
栾青有银钱,且源源不断。白素贞索问,她道是劫富济贫所得。白素贞捏指一算,得知是她昔年盗墓的积蓄,不由蹙起眉头,“切勿再行此举,太伤阴德。”栾青却不以为然,“我又不是个人,还怕伤甚么阴德。”
“青儿!”白素贞在她额头一点,栾青当即顺从道:“姐姐说的是,青儿以后再不敢了。只是没有这银钱,我们如何过活?”
时下女儿在家有父母兄长养育,出嫁从夫,老来从子,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谋生的好手段。白素贞下山前发愿,至人间后不再使用法术。因此思来想去,只好带领栾青学习刺绣,用绣品换些零碎散钱过活。好在辟谷行之有效,二人吃穿上倒也素简。时逢南宋绍兴二十九年,外无战事,也算太平盛景。
这日白素贞随栾青到绣坊,换得银钱出来,一小厮在背后叫:“姑娘!姑娘!”栾青恍而不觉,仍是挽着白素贞往外走。白素贞心中好笑,虽是变作女身已有段时日,栾青仍会时不时的缺乏觉悟,便推她一下。
“姑娘忘了绣样。”小厮追上来,栾青转身朝他甜甜一笑,那小厮看的心中荡漾,双颊绯红,手中的帕子差点滑脱出去。
栾青接过绣样,在手中绞了绞,嗔道:“小哥哥也不替我与东家说说,我与姐姐熬夜刺绣,所得不过几个铜板,瞧我眼睛都熬红了。。。”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那小厮涨红着脸,双手紧紧攥着衣衫下摆,话都说不利索了,“姑。。。姑娘有所不知,这绣品。。。绣品历来以江南的为上品。都说江南的绣娘,绣工天下无双,所。。。所以。。。”
“小哥哥,你是说我绣的不好么?”栾青故意上前一步,那小厮慌得连忙向后退。
“好得很!好的很!”他不住点头,“只是价钱比不上江南的绣品。江南的绣娘,据说有的还专供皇家,那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说出这番话,小厮头上已见汗。
白素贞拉扯栾青一下,栾青才有所收敛,“这样啊,多谢你。”
小厮用袖子抹抹额上虚汗,作揖道:“不敢不敢。”
走到街上,白素贞噗嗤一乐,口中虽是怪栾青不该挑拨那小厮,心中却甚感其中趣味。二人行至一画摊前,白素贞敛了笑容,驻足观看。栾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架子上一幅白描山水,半山一座空庭,廊下两棵枯树,无甚特别。“姐姐?”栾青看不明白。
白素贞回望她一眼,淡淡吟道:“霜威凌客鬓,雪意动梅心。简编联寓目,未觉岁时侵。”
这段时日以来,白天与青儿一同刺绣,晚间趁月色皎洁传授她御剑之法,两人相伴,并不寂寞,为何还有此感?她也想不明白。
栾青只道她这姐姐是纳了五谷,生了凡心了。遂与画摊老板说话:“你这幅画作价几何?”
那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子意欲附庸风流,可惜效果不佳。他伸出肉呼呼的指头,“五两!”
“你真说的出口!”栾青料想能摆在画摊上售卖的,定也不是什么名家,还想与他还价,那老板看这青白二人气度不凡,硬是不肯松口。
“罢了,罢了!”白素贞劝住栾青,将她拉走。
栾青跟在她身旁,愤愤道:“卖的竟这样硬气!”
“他是不愿自贱了价钱,卖这样一幅的价钱,抵的过贱卖十幅。”白素贞含笑拍拍她的手,劝道。
“人活一世,为五斗米折腰。。。”白素贞携了栾青的手继续向前走,目视着远方,不着边际的幽幽一叹。
“嘿嘿!”栾青转到白素贞对面,反握住她的手,“姐姐今日怎生出许多感慨?越来越像个人了。。。”话说到此她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看看周围,并无人注意,才放下手继续说道:“人命短暂,十年不知人事,十年老弱卧床,中间几十年,要成家立业,侍奉双亲,照顾幼儿,实在辛苦!那怎么还要孜孜不倦修入人道?青儿不明。”
白素贞挽着她缓缓向前走,边思量边答道:“人食五谷,生七情六欲。。。你道人间什么最苦?”
栾青歪着脑袋沉思片刻,“求而不得最苦。”
白素贞点点头,“一成不变亦苦。”她吐纳一口气,“若能吃下这些苦,有过得,才有舍,方为舍得。”
栾青还想不了那么深刻,咬咬嘴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低头看见手中绣样,忽然福至心灵,“姐姐,不如我们去江南罢!”
“江南?”白素贞望住她水汪汪的杏眼。
“倚湖松竹拥楼台,景物招人得得来。谁识我身非俗物,洞门深锁不容开。”栾青咿咿呀呀的念着,身段跟着婀娜一摆,引得白素贞忍俊不禁。
今日是双九重阳。
烟波浩渺的西湖上漂来一艘小船,头发花白的船公立于船头,正一摇一摆的推着桨。他这艘小船今日被一公子包下,因不愁生计,便生出几分惬意。眼下这位公子从船舱中走出,向外眺望,只觉秋高气爽,看着脚下碧波千顷,胸中恣意。
瞧他身高,六尺上下,一袭黎色长衫,发髻上亦系同色头巾,飘飘摇摇独立于船尾。船公从涌金门接上他,见他眉清目秀,生的一表人才,像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之人。他自觉是粗人一个,不好与之攀谈,便自得其乐的吟唱起来:
“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庆春门外粪担儿。”
船公唱的尽兴,立于船尾的公子似也被他粗犷的歌声吸引,向他笑着道:“别的都好懂,单这钱塘门外香篮儿,是指什么?”
那船公也不含糊,瓮声瓮气的答道:“自然是指钱塘门外的香市,公子以为呢?”接着一阵爽朗大笑,倒教这年轻公子面颊上霎时浮起一朵红云。
他不过双十年华,尚未娶妻,家中又无长辈带着求神拜佛,不识香篮儿也不为怪。他此刻不知如何向船公解释,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吟道:“钱塘门外买湖船,雾气冲云水接天。只有苏堤金线柳,半笼早日半笼烟。”
船公见他面皮薄,恁的斯文,不再与他玩笑,正正经经把桨摇起来。再过一炷香时分,他道:“公子,前面就是断桥啦!”
天清气爽,西湖景盛,断桥上游人如织。这公子与船公付过银钱,交代他在此等候,切勿再拉旁的客人,才迈步向岸上走去。
唐代王维有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位公子亦想到此处,面上带了些许伤感。他并不是临安城本地人士,他家原在钱塘县。家中无兄弟,只得一个长姐。十岁上父母撒手人寰,长姐经媒人说合,嫁给了县衙一个捕快。长姐怜他年幼无依,将他带在身边,在姐夫家过了七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是长姐做主,将他送至临安城胡庆余堂做学徒。因当年父母被庸医所误,所以少年时他便立志学医,不分寒暑的学了三年,其间姐夫随老爷升迁至余杭县,他也不曾回去过。先生看他素日向学辛苦,许他一日假期。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便到西湖来散散心。
正想着,忽听“哐啷”一声,斜前方凉亭里掷出一个酒壶,正砸在石阶上,裂成几瓣。往来行人闻声朝那亭子看一眼,见里面是几个醉汉在饮酒,纷纷避而行之。这公子看那几个醉汉敞着怀,行为十分粗鄙,他不敢上前劝解,只默默从包袱里取出包干粮的油纸,将那几块碎瓷片包好,堆在一旁树下。
这一幕好巧不巧的落入前方一位小姐眼中。
看那小姐着一身素色罗裙,身旁立着个碧衫子的丫鬟,正是白素贞与栾青二人。
虽是已入秋,今日仍十分炎热,栾青手持罗扇,半遮住脸儿,向白素贞道:“姐姐,你看那位公子,倒是个热心肠。”白素贞不欲多生事,只点了点头。二人向前走着,堪堪走过凉亭,栾青对那公子又玩笑道:“公子捡了什么宝贝?”
那公子见有女眷经过,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口中规规矩矩的答道:“不过几块碎瓷片,怕路过的人不小心踩上。”
“公子生了副好心肠。”栾青摇了摇罗扇,那公子只觉一阵香风扑面,不由得抬起头。只见面前这位女子二八年华,十分俏丽,而一旁的白衣女子,更是花颜月貌,眉目如画,一时看的呆住了。
栾青当即拿手中扇子掷过去,厉声道:“刚还说你是个懂礼的,眼下怎的这般轻薄!”那公子被她骇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捡扇子,腰弯下去一半,又变成了作揖,“是在下唐突了,唐突了。”
亭子里几个醉汉听见外面说话,纷纷看过去,其中最为肥壮的一个瞧见栾青,开口声如洪钟:“哟!好俊俏的小娘子!”周围朋党俱发出一阵哄笑,接着怂恿他将栾青拉进来一同饮酒。
栾青才不惧他,她双手叉腰向前一步,“你兜里几个钱,能买多少酒?还不够姑奶奶漱口的!”
她这一还嘴,亭子里更是沸腾,“好泼辣的小娘子!快快请进来!”那壮汉跟着就伸手去拉扯,方才那公子见状连忙挡在二人中间。
“你起开!”栾青丝毫不领情,将他推搡一旁。她看这公子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而她跟着白素贞这几个月以来修身养性,此刻正是手痒难耐。白素贞知她脾性,连忙劝道:“青儿,不要。”几个醉汉循声把目光转向这青衣丫鬟身后的小姐,更是大喜,“这个更俊!比秋香院的头牌还俊!这是天上来的仙女儿吧!”说着还伸手想摸一摸。栾青“啪”的一声甩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她这巴掌可不同普通女儿家,掌上含了法术,打的那壮汉头脑发懵,脸上火辣辣的疼,直疼进脑仁儿里。
另一名壮汉见伙伴被一小小女子欺辱,当即走到石阶前要发难。方才那公子料想这青衣女子即便是泼辣也不过是个小女儿家,再争执下去一定要吃大亏,连忙又冲上前,双手抓住那壮汉高高抬起的右手。壮汉站在石阶上,本就比那公子高出许多,此刻那公子跟个猴儿似的挂在他手臂上,他甩也甩不脱,当下发狠要用另一只手扇他耳光。
青白二人恐这公子吃亏,心里正慌,只见那个公子对即将落在他脸上的巴掌恍然不觉,只握着那壮汉的右手仔仔细细的研究起来,兼还用手指戳一戳。那壮莫名其妙,心道:不是把人吓傻了吧?
正这当口,那公子开口了:“这位兄台,你看你这手掌大小鱼际涨红无比,压下去青白一片,松开后又复涨红。你平日是否常觉疲惫,腹部胀满,不思饮食?”
壮汉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不思饮食?看他一身肥膘怎么也不像是不思饮食的,只是腹部胀满。。。他不由得伸手在腰腹间按一按,确实有些胀满的感觉,许是喝酒的缘故。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这红掌是福气!你懂什么!傻子!”他不欲再多费口舌,拉着刚才那壮汉一同回到座位上,继续饮酒。
那公子还饶一句,“你可到临安府胡庆余堂去瞧瞧!”亭中没人理他,他还想再进言,被栾青拦住。
“我那扇子。”
那公子回过神,连忙把方才砸在他身上的罗扇拾起来,扑扑灰,毕恭毕敬的交还给栾青。见那位白衣小姐对他投来一笑,不觉又飘飘然,木呆呆的看着她二人翩翩离去。
直见青白二人已走远,他复又长叹一口气,正要拔腿向前,忽然看见地上落了一枚珠钗,慌忙拾起来,向前追了两步,拉住一名老妇。
“大婶,可是你落下的珠钗?”
那老妇倒是有心接过来往头上插,可那珠钗的样式实在与她年龄不符,只好摆了摆手。
“打扰了,打扰了。”公子握着珠钗,站在原地一时不敢再走。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这珠钗莫不是方才那位白衣小姐的?想到此处,即刻拔腿向后追去。
白素贞正对栾青低声说着什么,就听后方有人追来,回过身一看,正是方才那位仗义的公子。
“姑娘。”那公子不敢对着白衣小姐说话,只好对住栾青。低着头把珠钗奉上,“麻烦姑娘看一看,是否落下了珠钗。”
栾青一见是他便笑了,抬手摸摸垂髻,“不是我的。”
“那。。。那。。。”那公子脸倏地红了。
“那会否是你家小姐的。。。”
“可要我替你看一看?”栾青有意作弄他。
“麻烦,麻烦。。。”那公子说不下去,深深作了个揖。
栾青看他实在老实的可怜,忍不住掩面大笑。
那公子正害臊,忽然感觉一手双扶住了他,他顺势起身,正对上那白衣小姐一双明眸,登时脑中嗡嗡作响。
看那白衣小姐朱唇微启,似是说了什么,可恨他一双耳朵此刻成了摆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姐姐。”栾青将扇子挡在面前,对白素贞附耳道:“这人怕真是个傻子。”
“休得胡说。”白素贞低声斥责她,“定是你戏弄他,你何时拿了我的珠钗?”
栾青眼珠滴溜溜一转,“姐姐也沾上傻气了?珠钗何时掉了也不知道?”
“青儿!”白素贞佯装发怒,栾青只得将笑意憋在肚子里,走到那公子身前,先施礼谢过,才接过珠钗。
“多谢公子。”
“不敢不敢。。。”那公子深深作揖还礼,恨不得以头抢地。
白素贞待与栾青走远一些,才对她道:“那公子是个老实人,切莫再捉弄他。”
“小姐说的是,青儿再不敢了。”
白素贞见她仍是一脸玩笑,少不得拿手指在她头上一点,“办正经事要紧。”
栾青这才敛了心神。
她二人五日前到达临安府,在清波门双茶巷寻到一座荒废的大宅。好巧不巧,宅子原主也是姓白。栾青便劝白素贞在这里安身。
这宅子正经四进四出,正房后还有假山池塘,池塘里蓄着半池子雨水,因久无人居住,荒凉的有些渗人。
白素贞与栾青自是不怕的。不劳白素贞动手,栾青催动咒语将整个宅院扫除蛛网,荡清灰尘,引了运河的水入池塘,又放出五鬼要他们打理草木,像模像样的过起日子来。
一入后半夜,这宅子的阴森之气渐盛。
栾青本在自己房中打坐,忽然听见寂静中有女子哀哀戚戚的哭声,声音飘渺不定,似是在宅子里不断走动。她唤来五鬼中的老大,问他,“老鬼,你可觉得舒坦?”
那老鬼带着顶破旧的儒生帽,脸上的肌肉干瘪挛缩,嘴巴本就闭不起来,此刻更是大张,露出黄渍渍的牙,“舒坦,舒坦!”他这表情是在笑。
五鬼以阴气为食,宅子里阴气正浓,他们自然舒坦。
五鬼舒坦,活人就不舒坦了。栾青勾勾手指,叫老鬼凑近前,向他吩咐道:“你带他们四个悄悄潜出去,看是谁在宅子里作怪。”接着又嘱咐,“找到了报与我知,你们不可动手,亦不可让她看见你们。”
把老鬼打发出去,她轻手轻脚的翻上房梁,不走正路,走窗户翻到白素贞的卧房里去。
“姐姐,是我。”栾青压低声音,半蹲在白素贞床前。
白素贞亦是个打坐的姿势,她先将栾青拉起来坐到自己身旁,一样低声道:“是我们惊扰了她,她若不是个害人的,我们就由她去吧。”
栾青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她心中自有计量。
静待过一炷香的时间,五道黑烟从窗户缝里钻进来,附到栾青左手腕上的墨玉手串中。栾青拿指尖朝其中一点,老鬼再度浮出来,站在她二人面前两尺远。朦胧的月光透进窗户纸,地上没有影子。
“是个女体。”老鬼回报,“能动能走,教我们兄弟给赶到池塘里去了。”
原来是人非妖,这倒不好办了。若是妖物,按住痛打一顿,栾青这些日子正手痒呢,若是个人。。。她眼睛滴溜溜一转,有心思猎了来给五鬼分而食之,只怕白素贞不肯。
白素贞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携了她的手,要前往房后去瞧一瞧。
“小姐别去,那物腌臜的很。”老鬼虚拦一把。
“无妨。”白素贞已打定主意。
栾青只得收回老鬼,与白素贞一同前往房后的池塘。
池塘里本蓄着雨水,经栾青白日打理后,疏通了与运河的连接,池塘底下的淤泥被搅动,正青黄混沌不堪。
栾青双手交缠,催动咒语,接着朝池塘中一指,一道白光劈入水中。片刻后,那混水似煮开了一般咕嘟咕嘟翻腾起来。藏身水底的东西按捺不住,冒出半个身子,果然是个女子。她长发绞缠着披散下来,看身量年纪不算大,看衣着服饰像是有前朝遗风。
塘底的老泥混着这女子的本体发出一阵阵腥臭,栾青拿手在面前扇了扇,方才与她说话,“哪里来的小鬼,搅了姑奶奶清梦!”
那冒出来的半具身子听见动静,转了个个儿,仍是长发披散的样子,看不见五官。她脑袋上下晃动,仿佛是打量着栾青,末了,似乎有所触动,使双手撩起长发分向两边,露出被水浸泡后惨白浮肿的下半张脸,嘴唇拱了拱,发出尖细又带几分凄然的声音。
“生的好模样,怎说话这样粗俗。”她倒挑剔起栾青来了。
栾青见她本体出不了池塘,猜她道行必定粗浅,不料她见识更是浅薄,看见她与白素贞,竟也不知道害怕。
“嘿!”栾青乐了,觑一眼白素贞,回过头复又对池塘中说道:“想必你生的丑极,都不敢让人瞧见。”
那女子果然把头发彻底撩开,露出一张肿如圆盘的大白脸,五官早已涨变了形,眼睛挤成一条缝,即便她昔年美貌,如今半分也看不出来了。
她见露出真容,栾青也不为所动,有些奇怪道:“我又变回去啦?”她映着月光看向水面,看见倒影出的仍是一张惨白的大脸,更加奇怪,“这样你们都不怕?难道你们不是人?”
“你少在这儿跟姑奶奶歪缠!”栾青疑她顾左右而言他,抬手便要施法,被白素贞拦住。她方才趁两人说话功夫捏指算了一番,得知池塘中的女子的确是这白府的正主,溺毙塘中已近五十年。水属阴,死前又有怨气,故而魂魄迟迟不散。
“白姑娘。”白素贞和善的向她说话。池塘中的女子一见白素贞,忽然情绪激昂,拿手指向她,尖叫道:“你竟生的这样美貌!还占了我家的宅院!凭什么!你凭什么!”说话时身子剧烈晃动,脸上的腐肉挂不住,一块块脱落下来,露出森森白骨,映着月光,十分可怖。
“你莫急。。。”白素贞还待与她分说,她却双手掩面,自惭形秽一般钻入池塘中。栾青也是有水下功夫的,可她看这脚下的塘水,又混又臭,就不愿意下去,而是虚空一指,借光成棍,伸进水里大肆搅动。
“万万不可伤她!”白素贞连忙阻拦,可惜为时已晚。池塘中的女子碰到白光,本体被灼伤,她吃痛,钻入水底咕嘟咕嘟一阵,不见了踪迹。
栾青搅和了一阵,再不见那女子冒头,心道不好,有些尴尬的看向白素贞,“姐姐。。。她怕不是顺着暗道,跑到运河里去了吧。”
白素贞摇着头叹了口气,心道这下可糟,这女子肉身困在池塘中几十年,魂魄无甚滋养,亦不能走出宅院,现下魂魄与肉身合一,即便她无心伤人,但陡然到了外面怕是要闹出大事。
“青儿,你也太莽撞!”
栾青知错,心中懊恼不已,连忙提步追出去。白素贞不放心,紧紧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