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与花事》三卓潭清

3、第 3 章

　　北方的冬天，傍晚来的很快，他们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有几分要下山了。
　　李向寒吸了几口干冷的空气，清醒了不少，随口问林郁森：“怎么没见叔叔阿姨回来？”
　　“他们今晚留在亲戚家聚餐了。”
　　“哦……”

　　“那你晚上怎么吃？”李向寒说。
　　“还没想好，或许，自己做点吧。”
　　街上很安静，临近晚饭时间，远处鞭炮和烟火声此起彼伏地响，他们走出小区，漫无目的的压着马路。手臂偶尔不经意蹭到一起，都假装没发现的样子，默不作声。

　　“我们这是往哪里走呢？”
　　过了一会儿，李向寒分辨不出来路，说。
　　“好像是社科院家属区。”林郁森一边说一边分辨：“对了，是这里，前面是我学校。”
　　李向寒随他走着，看到一座学校围墙，大门口写着XX大学附属中学。
　　李向寒惊讶：“没想到你竟然读X大附中……”
　　X大附中是市里拔尖的高中，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学霸级的，毕业以后，要么进入国家重点大学读书，要么就是被国外名校录取。
　　林郁森说：“是啊……怎么，你很惊讶的样子。”
　　“想当初我……我家都没把我弄进来。”李向寒说：“成绩太差，塞多少钱都不行。最后还是直接去了国外。”
　　“国外也挺好的。”林郁森说。
　　“那你大学肯定也很好吧。”李向寒说，一边回忆刚才在林家看到的他的大学照片。
　　林郁森说了一座大学的名字。
　　李向寒直接张大嘴：“名校啊……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金融。”林郁森说。

　　半晌，李向寒没说话。
　　“很惊讶么？”
　　李向寒看着学校的空无一人，说：“可惜了……
　　你怎么会去开花店。”

　　林郁森笑了：“怎嘛，名校金融系毕业就不准开花店了哦。”
　　李向寒侧过头看他，见他笑的从容，自己心里那点不解弱了下去：“可以，可以的……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
　　“为什么？”
　　李向寒想了想，摇摇头：“算啦。”
　　沿着学校走了一圈，都觉得有点饿，李向寒跟他逛了有一个小时，心情莫名开朗了些，便要请林郁森吃饭。
　　回林家小区取了车子，开车来到一栋大楼前，这栋大楼是高端商务区的5A级写字楼，平日里灯火辉煌的，春节期间，门口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出。
　　李向寒带林郁森来到三十五楼一家西餐厅，这家西餐厅的老板是他朋友，除了西餐厅他朋友还经营着一家酒吧，就在顶层，晚上可以俯瞰市区景色。
　　街上没什么人，但是在这里聚餐吃饭的不少，多数也是以家庭为单位。
　　大堂经理远远看到他们，就带着笑容迎了上来：“寒哥。”
　　李向寒对他点头致意：“你们曹老板呢。”
　　“老板出去了，一会就回来，您二位先坐。”
　　大堂经理引他们坐到窗边极好的位置，拿两份菜单让他们点餐。
　　李向寒没看菜单，直接对大堂经理说：“老样子，菲力，五成熟。酒的话……”
　　李向寒转头看林郁森。
　　林郁森正埋头看菜单，抬头看他，说：“我开车了，就不喝酒了吧。”
　　李向寒点点头，中午刚和了不少，这会也不想喝了：“店里有什么鲜榨的果汁来点吧。”
　　大堂经理说：“今天比较好的有百香果配柠檬，芒果，红心火龙果配蓝莓，您看来哪种。”
　　李向寒点了百香果配柠檬。
　　林郁森看了菜单一会儿，非常从容地点了安格斯肉眼牛排五成熟，点了红心火龙果配蓝莓汁。
　　李向寒还挺差异，林郁森是中层家庭出身，牛排竟然点的这么顺溜，安格斯牛眼肉是澳洲谷饲，品质上佳而且肉质特别细嫩，配五成熟刚刚好。李向寒突然有点好奇，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好像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或许因为高知家庭从小培养的原因？
　　反正跟自己也没啥太大的关系，李向寒想了想，便又作罢了。

　　“两位好，给您上一下餐前面包。”服务员端着小篮子过来，放在桌上摆好。
　　随后又上了沙拉，正餐，饮料。李向寒几乎不说话，闷头吃着，林郁森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个人吃的相当安静。
　　“你就不问问我的事？”
　　牛排快吃完的时候，李向寒突然问。
　　“啊？”
　　林郁森抬起头来，随后摸摸脑后的头发：
　　“我……是挺好奇的……但是不忍心……”林郁森说。
　　“我破产了。” 李向寒放下刀叉，说。

　　“嘉运，我的公司。”李向寒指了指对面更高的大楼，说着。
　　那大楼过去挂着嘉运巨大的logo，如今，已摘了牌，上面空空荡荡。
　　“嘉运……”林郁森小声回：“我知道。”
　　何止林郁森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它如雷贯耳。
　　“是啊……”李向寒自嘲的说：“这么大的公司，却在一夜之间宣布破产清算。”
　　林郁森看着李向寒，微微皱眉。
　　“工地出了事……接二连三……以前工地不是没出过事，都是偶发，工人操作不当引起的事故，按照法律该赔偿赔偿，该抚慰抚慰……可这次，竟然是操作流程违法……嘉运一向重视工程质量和安全，我们盖的楼盘怎么样，想必住进来的人都知道，我想不通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暗中作梗。我要求调查，但是没想到那么快，新闻就爆了出来，全都是对嘉运不利的通稿，莫名其妙的脏水，一夜之间全朝我们泼了过来，嘉运股价跌停……本来我想集中应对这次危机，全力调查，会弄清楚的，但是……恒兴却跳了出来，操纵我们股票，导致嘉运的资产迅速萎缩，资金链出问题，投资人和银行找上来，要求清还贷款……雪上加霜……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说道这里，李向寒狠狠握紧手上的毛巾。
　　“恒兴提出收购，我就是不从……
　　就这样……嘉运倒了。“

　　林郁森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那是一种同情。是啊，一个大佬一夜之间失去全部的财产，被迫到卖表去偿还，这种跌落的滋味可不好受。
　　“喝点水吧。”李向寒果汁没了，林郁森抄起旁边的柠檬水，给他倒了一杯。
　　“谢了。”
　　李向寒喝了一口柠檬水：
　　“一个多月了，我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些。今天说出来以后，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
　　的确，这一个多月，李向寒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自己都不忍回忆的程度。
　　林郁森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只要有能力的人，就会东山再起。”
　　李向寒看看他：“你觉得我是有能力的人？”
　　“当然。”林郁森很坚定地点点头：“你一看就与别人不同。”
　　这话不知戳到李向寒哪根筋了，心里一阵没来由的舒坦。

　　“向寒！”
　　只听声音从门口传来，林郁森回头，见门口进来一个人，个子很高，气宇轩昂的，直直往这边走来，一边边打招呼：“向寒，你来了。”
　　李向寒忙朝他挥手：“老曹！”
　　老曹本名叫曹征，原来也是和李向寒一起做房地产的，后来金盆洗手，不干了，做起了餐饮业，李向寒原本认为他没这个天赋，没想到两年过去，人家西餐厅经营的红红火火，还开了几家分店。
　　正说着，曹征大咧咧拿了个凳子，坐在他们二人桌子侧边，先是关切地问李向寒：“你怎么样了？”
　　李向寒拿餐巾纸擦擦嘴，淡然说：“没什么事了。”
　　曹征一脸的不信，盯着他上下打量。
　　李向寒抬起头拍了拍他肩膀：“真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曹征点点头，又摇头：“我艹XX的张……”
　　话刚说到一半，李向寒突然抬手示意：“老曹，大过年的，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曹征看看他，随即点点头：“好，不提那些，你……能走出来就好，就好……”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林郁森。”李向寒说：“郁森，这位是我的至交，曹征。”
　　“小兄弟，你看起来挺年轻啊。”曹征说：“你不大吧。”
　　“我25。”林郁森说。
　　“你比我小三岁呢？”李向寒惊讶地插话道。
　　“不是。”曹征说：“老哥，你连人家多大都不知道啊，你就……”
　　“你丫说话给我注意点。”李向寒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
　　两个人的对话把林郁森搞的一愣一愣的，听明白以后，林郁森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怎样才好。
　　“好了……”李向寒说：“不开玩笑了，你看把人吓的。我正式介绍一下，林郁森，我救命恩人。”
　　这下轮到曹征摸不着头脑了。
　　李向寒便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跟曹征说了，曹征这才听明白。
　　“原来这样，小林，哦不，郁森，我替向寒也谢谢你了。”
　　说完曹征便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林郁森很小心地领受了。

　　李向寒又和曹征寒暄了几句，他就说要去后厨给春节加班的员工发红包，离开了。李向寒会一回头，发现林郁森在盯着店里面的花束认真地看着。
　　“在看花么？”李向寒问。
　　林郁森回过头来，点头说：“嗯。”
　　“跟你的比……怎么样。”李向寒问。
　　林郁森微笑说：“这个，偏保守吧。”
　　李向寒明白，就是中规中矩的意思，曹老板家的管事想必也就是随便从路边花店里订的，没想什么艺术感，哪像林郁森这种艺术家插出来的有范。
　　想到这里，李向寒不禁笑了，林郁森的花店不也开在路边么？怎么就觉得他与旁人的不同起来。

　　“你在笑什么？”林郁森问他。
　　李向寒抬眼看他，说：“没什么。”
　　“第一次看你笑哎。”
　　李向寒听到这话，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眼睛看着林郁森的眼睛。
　　林郁森本来还能直视他，突然被这样看着，立马不自在了，偷偷低下眼眸去。李向寒偏不移开，追着他的眼睛看，林郁森感受到他的热烈目光，登时脸上有些泛红。
　　“你……”
　　李向寒说出一个字，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心微汗。
　　林郁森半低着头，偷偷瞄他，也不敢说话。
　　“你竟然比我小三岁……”
　　李向寒念叨着。
　　林郁森笑了，虎牙又露出来：“怎么，这事很让你惊讶啊。”
　　李向寒大咧咧地摇摇手：“我到底是老了。”

　　饭后，林郁森开车送李向寒回家。
　　“今天，谢谢你。”李向寒离开前对他说：“大年初一，我过的很充实。”
　　林郁森笑笑，一脸的别客气。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李向寒便对他说再见。
　　“等一下……”
　　林郁森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了他。
　　李向寒回过头，看见林郁森有些忐忑地问他：
　　“你刚说的那个恒兴，是……那家房地产公司么？”
　　李向寒有点莫名，但还是回答他：“对啊，不就那一家恒兴么。”
　　“哦……”林郁森默默点头，又有些怯怯地说：“他们的老板是叫张昌辉么？”
　　“是啊……”李向寒回答。
　　“你认识他？？？”李向寒问。
　　“不！”林郁森条件反射一般地否认：“我不认识！”
　　李向寒看了看他，大脑高速运转。
　　“嗯……”李向寒说：“不是他朋友就行，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十六楼，李向寒的家。
　　他看着林郁森的车子离开，打开一只烟盒，点燃抽了一只。
　　林郁森……他想。
　　你和他有什么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