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三十八章 枯骨美人皮 ...

  •   “张故,咳咳、老夫鬼迷心窍……已将许多药分给了各大门派的掌门。”
      “哦?好事。”
      “你恨老夫、老夫理解,”大鱼几乎是提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可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不能害了他们。”
      “既念着长生,足见其不知餍足,何来的无辜之言?”他的青丝垂落肩头,被春日里的和风拂起,显得整个人愈发狷狂。
      寤生见那大鱼可怜,突然插话道:“谁人还没个私心?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也要来与我争个是非长短?”他将双眸微微阖上,看上去魅惑又危险。
      “人命哪有是非长短?你捉弄我姑苏燕氏也便罢了——”
      “白羽!”燕喜向来温和,此刻却是一脸愤怒,出言喝止。
      可是寤生越说越兴起,竟是止也止不住地数落道:“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岂容你这等儿戏?”
      这句话不知哪里刺痛了月白,他沉默了许久,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意,悠悠问道:“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张故你够了!”
      “你口中的张故已经死了!”月白亦是风雅不再,拔高了声调冲着寤生叫喊道。
      和风忽然间变得暴虐,与沙尘一同卷起。
      “你——”她看见那人双眼猩红,其中俱是狰狞与诡谲,仿佛厉鬼化身,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温润。
      沙尘愈扬愈烈,迷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被迫裹在沙尘里,竟如被泥沼缠住,脱不了身。
      寤生愈发觉得呼吸困难,却仍是执拗地劝道:“可是白羽还活着,她在等你回头!”
      她逆着风沙想要靠近,却被月白拂袖挥开。
      “滚开,我不需要你可怜!”
      “我不可怜你!”寤生在风沙里呼喊,声音却变得飘忽而清浅,“我只是忘了许多事,还差点忘记了——原来在白羽的心里,始终活着一个张故。”
      风沙太大,呼啸着,狂嚎着,许多人已听不清两人在争执什么。唯有那黥面的少年,默默将双拳握紧,心内抽痛。
      “呵,你心里的那个张故,可是这副模样?”
      月白骤然揭开白褂——其下没有皮肉,只有一具森然白骨。
      他那具好看的皮囊,绝世的风骨,原来只是一副画皮。
      所有人震惊不已。
      燕喜蓦然闭上双眼,却已是泪流满面——他早就知道,所以从不打扰。
      寤生惊得脚下失了定力,被狂风吹卷着倒退了好几步。月白以为她心中惧怕,冷冷讥笑。
      他的双眼愈发猩红,生在那一具白骨上分外可怖。
      狂风卷起落叶,刮在人皮肉上,留下血痕。
      愈是靠近月白所在之处,风沙愈大,飞叶落花彷如尖刀利刃,齐齐朝着四面八方刺去,使人无从靠近。
      此时此刻,寤生却突然运起了内功,逆着风沙的方向像月白奔去。
      短短数尺距离,却如隔过银河沧海。
      她一步一步,均是耗尽全身修为。
      风沙迷了双眼,花叶刺破皮肉,她满身伤痕,满身痛楚,却朝他渐渐走近。
      她不顾周身剧痛,俯身拾起地上那副画皮,颤抖着,替他重新披上,口中念念道:“我爱过恨过,也试图忘记过的,原本不是这副皮囊。”
      月白突然震动,一把将寤生揽在怀里,冷冷说道:“那就陪着我,看这秩序更加混乱罢!”
      他森然而笑,大力使得寤生动弹不得。
      那是毁天灭地的力量,足以在场令所有人为他陪葬。
      初春时节,江南飞沙走石,犹如大漠狼烟滚滚。青天白日之下,横练山庄却暗得透不过一丝光进来。空气里布满血腥的滋味,竟无半分生气。
      这就是死亡的味道么。
      云南回想起做药人时的景象,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沉入谷底一般的绝望,生生要将他吞噬。
      这是无可救赎的覆灭。
      他闭上双眼,只等着风沙卷过,飞花磁透骨血。

      突然之间,天色大亮。
      风尘与花叶忽而静止,然后纷纷坠落。
      天地之间,又是和风旭日,阳春三月。
      生死之际,一切转变都来得太过突兀,丝毫不带转折。
      得救了?
      众人睁开眼睛,看见一初雪般的身影悬空而落,如惊鸿游走,似白驹过隙。
      张故曾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战胜他,那个人,只可能是百里烟雨。
      而此刻,那个唯一可能战胜他的人,真的来了。
      百里烟雨。
      “师弟,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就此收手罢。”
      那人面容清冷,言语清冷,远远看去,真的是无欲无求,无求无欲。
      “师哥放下了?”月白讥笑。
      “曾经执着,终知如何放下。”
      “是这样么?”月白垂头,低声反复呢喃,突觉有几分清明,复而又仰面打趣道,“呵,十余年不见,师哥愈发世俗,竟来我等凡间凑起了热闹。”
      “师弟,如何肯放手?”
      “我出了那十方刹,本也是自生自灭,再无回头之路,”月白渐渐恢复神色,浅浅笑道,“只是余生,尚有一愿未了,师哥可愿助我?”
      “好。”
      “师哥不问何事?”
      “不需问。”百里烟雨答得无波无澜,整个人亦是出尘绝逸。
      月白松开寤生,走上前几步,与百里烟雨面面相对,郑重说道:“我一生所愿,便是与师哥一战。”
      “我应战。”
      百里烟雨说罢,转身走向庸王,行至他面前数尺处,竟是俯身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周正端庄,不卑不亢。
      “快快请起。”庸王对他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时错愕又感慨,心中五味杂陈。
      “在场诸人,当属庸王辈分最高,”百里烟雨缓缓起身,平平说道,“晚辈欲与师弟决一胜负,还请庸王做个见证。”
      “你——”
      “无论生死,还望庸王莫要插手。”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当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庸王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得郑重点了点头。
      百里烟雨得了应允,飘身飞上主擂台。
      断壁残垣,竟衬得他愈发脱俗。
      众人见状,纷纷退让,也不管那月白究竟是人是鬼,生生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直通主擂台。
      月白一步一缓,走得郑重而拖沓。
      那是他年少时的憧憬,终其一生的梦想。
      方才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二人的能耐,大难不死之际,有人交头接耳道:“听说那百里烟雨十几年前还败给过庸平,这张故又有神鬼之力,他草草应战,能打得过吗?”
      “是了,我也听说过,当年他在云岭山本是泛泛之辈,修为造化根本上不了台面,能有今日的地位,凭的全是些见不得人的本事。”
      一片质疑声中,月白走上擂台。
      他眼中放着精光,如同少年将要触碰到梦寐以求的宝物,赤诚又执着。
      原来在此生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所念所想,是一人一剑,武学化境。
      他手持长剑,俯身作揖。
      百里烟雨回礼后,淡然说道:“师弟,念你资历尚浅,心性不定,我让你一只手。”
      说罢,他竟将常用的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执剑。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
      “此人这等狂妄?”台下有年轻一辈的卓越弟子直接嘘道。
      月白却不觉得那人冒犯,闻言只笑了笑,少年般轻狂放话道:“若非全力以赴,输赢又有什么意义?”
      “好,那便如你所愿。”百里烟雨抽回右手,又是端端站立,“师弟,请。”
      “请。”
      高手过招,原来躲得再远都不为过。
      刀光剑影,飞沙走石,天地间风起云涌,阴晴忽变。红尘之中,有生之年,得以有此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战,好不畅快。
      月白已是这世间一等一的高手,那百里烟雨更是一派大气,闪转腾挪间无懈可击。
      二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招招点到为止,利落又悦目,儒雅又精绝。
      陆离叹道:“二位师父竟有这等绝学,我辈只怕是终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百里师叔凡夫之躯,若是再与师父这样耗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云南竟是抛开身后仇怨,看得比谁都专注。
      月白出招精巧而奇险,的确令人难以捉摸。
      多少次众人都以为那剑尖定然会在对手身上留下些痕迹,百里烟雨却是以退为进,堪堪躲过。
      周遭扬起风沙与落花,都难以近他身侧半寸。
      他一身白袍胜雪,游走之间竟是纤尘不染。
      江南的横练山庄,春日梨花正盛,如今禁不住二人剑气纵横,早早按耐不住花期,纷纷摇落。
      又是一场梨花雨。
      寤生看得感慨万分,只见那梨花飘忽婉转,忽快忽慢,在二人周遭飞舞,又被剑气逼退。
      良久之后,终于有一片飞花寻了空隙,悠悠之间,落在月白肩头。
      百里烟雨剑尖扫过,只轻轻一削一拂,剑影自月白颈间划过,飞花自他肩头垂落。
      百里烟雨蓦然收剑,端端而立,拱手言道:“师弟,承让了。”
      “我输了,”月白亦收了剑,垂头念念道。
      “师弟武学精湛,令我受益匪浅。”
      “我想不通,师哥,”月白复又抬头道,“云岭山的那套秘籍,你明明只有下册,而我学了全部,为何还是胜不了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