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诸葛有钱

33、第三十二章 绝情欲

　　玉锵点头叹道：“那场比武，也算得上是云岭山的一大污点了。门派里师叔辈的弟子们，几乎都对此讳莫如深。可是还有一些闲言碎语，确实如阿离所言，入不得耳。”
　　“我爹说，许是那场比武害了庸伯伯。先师父有多厉害，江湖人或许没领教过。可是先师父身上有秘法，却是不少人都知道。”
　　“那与我——”云南本不是多话之人，听到此处却突然打断陆离，迅速又改口道，“那位庸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庸伯伯与先师父的关系，那是江湖中公开的秘密。庸伯伯一战成名，自然有人推测，是先师父私下里将秘法传给了他。”
　　“就凭些没影的推测，便能草菅人命了么？”
　　“江湖中明里暗里的厮杀，还不都是为了些没影的东西，什么宝藏呀，秘籍呀……”
　　“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方才几人不知不觉地将话题从梦境转移到冤案，那梦境的主子终于开了口，将他们的注意力给扯了回来，“照陆离这么说，这梦我若是继续做下去，做全了，所有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拼凑起来——那你爹的冤情，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云南没接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爹有旧仇，有冤情，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他都找不到真凶。要让他寄希望于一场大梦，简直荒唐。
　　寤生见他不搭茬，兀自叹着气道：“可是我这梦，就和我身上的绝世武功一样，不灵啊。”
　　“我也是见了妹子你才知道，还有人能睡着练心法，并且这心法还能时灵时不灵。”陆离摊手，又是羡慕，又是无奈。
　　“寤生，”玉锵顿了良久，神色是十二分的纠结，语气亦是十二分的不确定，“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保万无一失。”
　　“既是万无一失，又怎么能说是或许？”
　　“其实若要凑齐梦境，只需我潜入你体内。像我这一类的——”她想来想去，始终也想不出个措辞，只得说道，“你们口中的妖物，原本便是依靠吸食你们的梦境、回忆、情绪这一类看不见的东西为生。你若不介意，我完全可以助你寻回梦境。”
　　“我看，还是算了吧。”陆离插话道。
　　寤生听不明白，但是陆离听得明白——他虽然心中爱慕玉锵，可是她占有旁人□□那个坎，他还是过不去。
　　“阿离，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我们还可以另寻他法。”
　　“寤生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
　　“师姐，别再说了，终究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寤生听二人争得一阵晕眩，张口打断道：“喂，听墙根那个，能让你师姐把话说完么？”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的？”
　　“寤生，法子我告诉你。需不需要我，你自己决定。”
　　“好，你先说来听听。”
　　“我进入你体内，帮你找寻过去所有的回忆与梦境。”
　　“嗯。”
　　“你只需记住，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好。”
　　“我不会夺走你的任何东西，”寤生声音轻柔，面色却凝重道，“但是这个仪式，只能由我开始，并且由我结束，任何人，都不可以中途打断。”
　　“如果断了呢？”云南问道。
　　“寤生会死。”
　　“我不怕。”寤生眼神坚定，言语笃定。
　　“再想想罢，寤生。”
　　云南想要阻止，可少女更加确定道：“与其这样不知所谓地活着，不如死得明明白白。”
　　“傻瓜，我又不是吃人的鬼怪，看把你们一个个吓的。”玉锵嫣然而笑，“只要保证你□□完好，旁人不从外面施压，我是不会被打断的。”
　　“可是师姐——”
　　“肉身有一具就够了，多了还嫌麻烦。”
　　寤生沉思片刻，镇定言道：“决定我自己做，就这样吧。”
　　“好。但是看到的究竟是梦境还是回忆，只有我能判断。你醒了以后，可以来问我。”
　　“照这么说，我今后在你面前，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大概是这样。”
　　“好。”寤生脱口而出，分明是解脱前的畅快。
　　“毕竟是未知之行，妹子不可如此鲁莽啊。”陆离劝道。
　　“可是对我来说，是生是死，都要明白才算痛快。”
　　“这世上有那么多事，哪能做到事事明白？”
　　“师弟，既然她心意已决，便别再劝了。”云南难得开口，竟是反劝陆离，莫要操了空心。
　　清楚明白，才算活得痛快么？可是她要这痛快，到底有什么用？
　　陆离想不通，见他们一个个主意头正得很，实在是无力阻拦，无可奈何，由着那几人去了。
　　青蓝之光渐起，暖黄的裙摆缓缓干瘪，玉锵口中念着众人听不懂的咒语，慢慢遁于无形。
　　少女不再，裙子瘫落在地上，青蓝之光化作回魂草之形，升至寤生头顶上空，瞬间又将其穿透。
　　寤生倒地，没了意识，没了鼻息，似与死人无异。

　　城外小酒肆，桌上酒一壶。
　　少女一人饮酒，不想身旁却来了个醉汉。宽宽敞敞一张木桌，确实是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少女略略瞥了两眼，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那醉汉鹤发华服，明明到了德高望重的年岁，形容却是糟乱得很，一头乱发更是乌蓬蓬的，约莫三五个月也没有打理过。但要说他是乞丐吧，他却衣着比谁都光鲜。
　　“喂，小丫头。”醉汉挑了个临近的位置，对着少女喊道。
　　少女饮得正酣，全然不搭理他。
　　“我说小丫头，借老夫几文钱，赏口酒喝呗。”
　　“老人家自去将衣物配饰当了，能在城里喝上好几年酒呢。”
　　“城里的酒老夫都喝腻咯。”
　　“当了钱再来，够买好几家这样的酒馆。”
　　“诶我说姑苏燕氏的小当家，怎地就这么小家子气呢？”那醉汉油腔滑调，倒是有几分似曾相识。
　　燕白羽忽而戒备起来，将酒壶揽在怀里，悄声问道：“老人家，你怎知我身份的？”
　　“哝，那几个，刚才一直商量着要打劫你哩。”
　　醉汉瞧向另一张桌上，分明歪七扭八地倒着六七个壮汉，似乎已经醉倒。
　　“你杀人了？”白羽问道。
　　“没没没，略施了点小药而已，”醉汉笑道，“怎么样？老夫拔刀相助，小丫头请口酒喝，不算亏吧。”
　　白羽倒是真不介怀那几个酒钱，加上心里本来就有事憋闷得慌，正好愁着想找个人诉诉苦，便与那醉汉对饮了起来。
　　谁料那醉汉看着久经沙场，酒量竟是连个小女娃都不如——两壶不到就已是胡言乱语，醉得不省人事。
　　“老人家，老人家？”白羽喊了几声，又推了几下，见他已是醉透了，无奈扶额。
　　这心事哟，怕是无处去说咯。
　　“小丫头，老夫心里苦哟！”哪知那醉汉又弹了起来，直直坐在条凳上，痛哭流涕。
　　“你心里苦，我还心里苦呢。”
　　“你是不知道哟，”醉汉摊开两只手，掌心朝上，眼光在两手上反复捉摸着，嘟嘟囔囔道，“老夫有一个徒儿，还有一个侄儿，这两个小辈呢，都是根骨俱佳的练武奇才，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这是好事啊，好人家。”
　　“老夫还有两本秘籍，无论按照哪家的规矩，都是一代只能传一人。老夫呢，就将祖传的给了侄儿，门派的给了徒儿。”
　　“听上去倒是哪个都不亏待。”白羽觉得这老醉汉挺好，里里外外，谁也不偏颇，于是点头称赞。
　　“可是这两本秘籍，根本就是上下两册。也是机缘巧合，一并传到了老夫手里，老夫才发现的。原来以往说的什么练不全，练不成，练走火，都是鬼话，不过是东西不全罢了。”
　　“照你这么说，你这门功夫，他俩岂不是都练不成了？”
　　“岂止是练不成？”醉汉突然扬声大哭道，“老夫那宝贝徒儿拿的是下册。”
　　“下册怎么了？”
　　“小丫头你说，什么功夫从中途学起，那不都是倒行逆施，最终免不了落得个走火入魔？”
　　“那你不是害了你徒弟吗？”
　　“所以老夫心里苦啊。数百年来门中高手都参不透这本秘籍，不是无所精进就是走火入魔，后来有先祖参悟，又说要宁心静气、绝情绝欲方可大成。”
　　“你那门派中的先祖究竟练成了么？”
　　“或许成了吧，要不怎能代代流传下来这么个鬼法子。”醉汉边哭边叹，鼻涕眼泪都落在了桌椅板凳上，邋遢得很。
　　“那你练成了么？”
　　“老夫天分不足，纵是将秘籍看全了，也练不成咯，”醉汉捶胸顿足，言语里尽是诉不尽的懊恼与无奈，“可是老夫明明知道了这其中奥义，还偏要教徒儿绝情绝欲。”
　　“我要是你，就先拉你侄子入你门派，再把这两本秘籍都传给他。”白羽醉醺醺的，说的那叫一个自以为是，“如此一来，你既能成就你那天才侄儿，也不用坑你那宝贝徒儿。”
　　“烟雨是众长老们公推公选出来的继任者，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百里烟雨？你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