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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生死簿 ...

  •   血红的天,血红的河。
      河水死寂一片,静得连一道波纹都没有。
      河上飘着两叶舟。
      一叶载满各式各样的人,服饰各异,形容各异,只有面上的空洞毫无二致。另一叶上,是整齐的甲士,为首立着一男一女,中年模样,女子美艳,男子看不清样貌。
      男子说道:“本座不来,你便不报。”
      他的嗓音低沉,无形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
      妇人倒似不太惧怕,只觍着脸皮讪讪笑道:“属下这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那小子将生死簿都给烧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
      “烧的谁家的?”
      “姑苏燕氏。”
      “他不是姓张么,怎么不烧自家的?”
      “那丫头,”中年男子指向另一叶舟上的少女,沉沉答道,“叫燕白羽。”
      “是是是,属下知道。”
      “少在本座面前装疯卖傻的。那丫头阳寿已尽,那个小子竟然闯到地府来,将他们一族的生死簿都给烧了,真的是张狂。”
      “凡人闯来这里,够胆量也够本事,奴家喜欢哟。只可惜哦,”妇人拂袖,作势抹了抹眼泪,尖声尖气道,“小丫头先走一步,他这生死簿哟,算是白烧咯。”
      “此人闯下大祸,如今掉入这河里,落了个魂飞魄散,也算是便宜他了。”男子定定望着河面,看不出喜乐,也看不出悲伤。
      仿佛旁人的生死,于他而言,比风里的尘埃、空中的云烟还不如。
      妇人唉声叹气,看上去也最多不过就是装模作样。
      另一叶舟上,那个叫做白羽的少女好似听到了二人对话,愤愤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这叶小舟,盯着为首的一男一女。她的神色不同于周围人的空洞,竟然显得愤怒而且偏执。
      是了,有人片刻前才被乱棍打入河里,瞬间便被河水吞噬。
      那人是谁?
      她想不起来,连似曾相识都说不上,只觉得自己大概应当认识他。毕竟他对着自己讲了一串稀奇古怪的话——难道只是认错了人?
      听舟上那一男一女说,他是一个姓张的凡人,如今落入河中,连魂魄都被吞尽了。
      魂魄是什么?是精气,还是回忆?
      她正在纳闷着,却听那美艳妇人高声惊呼道:“唉呀妈呀——老大不好了!”
      她本就阴阳怪气,一举一动都浮夸之至。如今见了些稀奇,颇有群鸟受惊、一哄而散的架势。
      只听哗啦啦水声激荡。
      死寂的河面一时竟散开千重浪花,一浪比一浪更高。
      河水溅到舟上,溅到舟上之人的身上,少女抬袖拂面,却见袖口一片殷红,分不清是河水还是血水。
      浪头最高之处,竟然托举着一具人形一样的——白骨。
      那是成年男子的体格,却没有衣着,没有藻饰,没有皮肉,没有毛发,只有一身白骨。
      少女心中咯噔一惊。
      那白骨森森的分外瘆人,带起一身血水,滴答滴答地直往下落,落入河面,溅起波澜。
      他在浪尖上,悬在半空中,冲着一男一女的方向喊道:“你是何方鬼怪?竟然阻我去路!”
      言语嚣狂,纵是面上没有皮肉,那神色也是透出骨髓的狂妄。
      中年男子不接话,妇人似受惊之至,独自手舞足蹈道:“他他他!他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一己凡人之力尚且如此,这小子究竟是太看不起本座,还是本座太看得起自己了……”中年男子亦是目瞪口呆,只剩下含混的喃喃自语。
      他忽而有许多事情想不通,今时今日想不通,往后万千年也不一定想得通。
      白骨凌空而来,落在少女所在的小舟上。
      他周身带着的血水淌了一路,所到之处人人退步,没有任何阻碍。
      少女愣在原地,心中又惊又怕,竟是一步也不敢挪动。
      “白羽——”白骨森然而笑,令人毛骨悚然。
      “啊——你别过来!你不准过来!”少女吓得不知所措,慌乱间捂住自己双眼,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寤生自榻上惊醒。
      没有小舟,没有血河,没有白骨——有的只是一黄衣少女,受了惊般倚在门上,像是仍在倒退。
      室内帷幔与熏香缭绕,精致又暧昧,应是醉画仙上等的客房。
      “玉姑娘?”寤生眨了眨眼,仍是惊魂未定。
      许是伤已痊愈,玉锵又成了初见时那飘飘然的仙女模样。
      她看起来状态不错,容光焕发地,大有倾国倾城之态,只需这一身普通的黄裙装点,便胜过门外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
      “嗯,寤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她声线温柔,说话的样子更是小心翼翼。
      寤生笑着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不见他们呢?”
      “许是男女有别吧,都没好意思进来。”玉锵莞尔而笑,连春风都能被暖得融化,“寤生,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自己好不好,其实她确确实实不知道。
      “你睡了几日,方才听你高声喊着什么,我才从隔壁赶过来看看。”
      “我喊什么了?”
      “胡言乱语的,像是被梦掩住了。”她向门口喊道,“寤生醒了,要不,你们也进来吧。”
      云南,陆离。
      寤生见云南那身公子哥打扮,想着他选的会合地点,突然就扭过头去,看也懒得看他。
      “云大哥守了你好几天,是阿离实在没辙才提起的男女有别,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房里去休息了几个时辰。”
      “切,谁要他守着。”说归说,寤生垂下头去,唇角已不自觉地勾起。
      “妹子,你脸色这么不好,先吃些东西吧。”陆离又插了一句。
      “我吃不下。”
      “那就喝点汤汤水水的。”云南终于开口。
      “不要你管。”
      “好,我叫人送来。”说罢,他便要出门叫人。
      “诶?”寤生迅速扯住云南衣袖,想说又不说,不说还想说,吞吞吐吐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开口道,“你知道我白羽姑姑吗?”
      云南摇了摇头。
      “你呢?”寤生又问陆离。
      陆离也摇头道:“没听说过。”
      “那她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她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找过你?”陆离问道。
      “是我走之后吗?”云南也问。
      “那倒不是,”寤生对云南说道,“还记得早前,我为什么让你替我去寻月白吗?”
      云南摇头。
      “你都忘了?”
      “少主没说。”
      “也是,当时只让你帮我寻人,也没说缘由。”寤生犹豫片刻,竟是唉声叹气道,“他与我白羽姑姑二人,一个像野鬼,一个像孤魂,没个商量便闯入我梦境,搅得我不得安生。”
      “竟有此事?”陆离近来被那些鬼呀怪呀的弄得晕头转向,此时也是将信将疑,随口就问了出来。
      倒是玉锵像是走了心,颇为谨慎地问道:“经常如此吗?”
      “以前是,后来梦得少了,现在又多了起来,而且一次比一次真切,一次比一次瘆人。听我爹说,我打一出生便长睡不醒,十六年后才醒转过来。如今看来,我这人是醒来了,魂恐怕是寄错了吧。”
      “也就是说,你与他二人并不十分熟悉?”玉锵眉头紧锁,似乎寻到了什么蹊跷,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嗨,岂止是不熟悉!根本就是不认识!”寤生仰面长叹,一副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地莫名痛悔,就差痛哭流涕道,“在我出生前,我姑姑就先我而去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她老人家为什么总是这么死缠着我?”
      她越说越悲痛,越悲痛越兴起,竟然滔滔不绝,开始与另外三人描述起自己的梦境种种。
      一番宣泄之后,竟也觉得胸中块垒渐消,整个人轻松许多。
      “这就奇怪了,”陆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梦境如果单是虚幻的也就罢了,可是你方才讲的,分明还有些是江湖旧事。”
      “啊?”寤生涉世不深,什么江湖旧事,她也只是道听途说。
      而陆离就不一样了。
      他的天分与心思均不在武学上,可偏偏对于听墙根呀、翻黄历呀、打探轶事这一类,却是格外的天赋异禀,一点就通。
      所以玉锵与云南不一定知道的事,他全都知道,而且知道地很详尽,就好像事发当时,他是亲自到场。
      所以陆公子所言,多半不虚。
      “就比如说十九年前,你家的前身姑苏燕氏,就真的举办过一次武林大会。而在那一次武林大会上,庸伯伯,也就是师哥令尊,”陆离转向云南时,不慎瞧见他渐黑的脸,咽了口水接着说道:“真的就打败了我百里师父。”
      “师父?”玉锵着实不信,她那个正常时无欲无求、犯病时无求无欲的师父,怎么也会到擂台上去与人争个高下。
      陆离见她疑虑,更为通透地解释说:“还真的就是先师父。在那之前他是武林的传说,在那之后——”
      “之后怎么了?”云南问道。
      “师哥你知道一个曾经被捧上天的人,瞬间被打落神坛是种什么处境吗?”陆离反问,继而又自问自答道,“所以那一战过后,先师父的名声一落千丈,江湖里的糙话太难听,我就不学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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