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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天长门 ...

  •   待到寤生醒转,已是黄昏时分。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窄的板床上,底下没褥子,上面没被子,浑身都硌得不舒坦。这屋子也是局促得厉害,似乎横着竖着都不够她将身子打直。
      这屋子小就算了,简陋也还能忍,但更为憋屈的是,它居然还晃悠。
      寤生心中烦躁,一把将窗口的帷幔扯开,只见屋子四角之下还有几个轮子,嘎吱嘎吱滚得直响,顿时茅塞顿开——这哪里是屋子,分明是一辆车,一辆马拉的车。
      她探头向车夫喊道:“小师傅。”
      “哎哟姑娘,你吓死我了。”那车夫回头一个激灵,人都险些坠下马去。他讲得一口吴侬软语,外地人还真就听不大懂。
      到底是乡音,寤生听得宽心,突然就笑了起来,也不怕那车夫是不是人贩子,打趣着说道:“你也差点吓死我了,小师傅。”
      “嗨,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哦?”
      “你可是不知道,自己一个人闷头睡了几天,喊了好多次都不醒,我还以为拉的是桩死生意。”那车夫委屈兮兮地说道,“我还想着真是倒霉咧,要是早知道这样,你哥就算给再多钱,我也不跑这一趟。”
      “我——哥?”
      “是的咧,他说自己有要事脱不开身,托我送你回去。”
      “那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快到苏州了,你不是要去天长门
      的嘛。”
      “啊?是的吧。”寤生听了好半天,才想到自己怕是已然成了陆离的妹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姑娘,你们天长门富吧?”
      “啊?”
      “你哥给的钱,够我平时挣一年的啦。”车夫憨笑道,“到底是富家公子,出手就是不一样,还一表人才的。”
      寤生是实在搞不懂这一表人才与出手阔绰有什么关系,只能打着哈哈应付。
      车夫又道:“姑娘,座位下有吃的,傍晚才买的,还热着咧。”
      “多谢多谢。有心了,小师傅。”寤生打床底摸出一个食盒,里面的粥啊饼啊什么的,果然还热气腾腾的刚好能吃。
      “嗨,谢我做什么。你哥特意交代的,每日都喊你几声,免得你睡过去了;每餐都得去买新鲜的,之前的换掉就是。”
      “他这么贴心的?”
      她也不觉得欠了陆离多大人情,正巧饿得发晕,便一边吃着,一边同那车夫聊着,气氛也就不再那么沉闷了。
      那车夫许是一路憋闷了太久,如今话匣子一打开,可算是停不下来了。一个人兴高采烈地,对陆离更是赞不绝口。
      寤生倒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仍旧觉得胸口气闷,其中装着许多心事,无处倾诉。

      翌日清晨,天长门。
      寤生正巧回家,燕喜正巧出门,两人好不凑巧,正好打了个照面。
      “爹。”
      “嗯。”燕喜脚步匆匆,只应付性地回了一声。
      “你去哪里?” 寤生赶紧拦在他身前,堵住他的去路。
      “有事出门。”
      “几时回来?”
      “说不好。”
      “几个时辰还是三五天?”
      “你有什么事?”
      “爹,”寤生难得的不算太烈性,对向燕喜时竟有了几分吞吐,“我有个事儿,求你帮忙。”
      “回来再说。”
      “来不及。”
      “我晚上就回来。”
      “那也来不及。”
      “你——又把那小子弄丢了?”燕喜俨然已猜出了七八分,所以脚步仍是不做停顿。
      “他叫云南。”
      “对,我想起来了。所以说,你的云南又活过来了?”
      寤生想起她与燕喜先前的嫌隙,突然就口气不善了,理直气壮道:“他被月白抓走了,你得带人去救他。”
      “笑话,屈屈一个奴才,我凭什么带人去救?”
      “云南是天长门的人,此事关系到天长门的颜面。”
      “我可以不要脸。”
      “爹!你怎么能这么——”寤生本想说他厚颜无耻,却发现燕喜早一句便将话堵死了。
      “张故那个人,我不想去见。”
      “你早就知道?”
      “很意外?”
      “该意外人的是你吧,”寤生愤愤道,“你好兄弟让我带话给你,要想救你侄子,就去十方刹找他。”
      “我没有侄子。”
      “你表哥有个儿子。”
      “哪个表哥?”
      “你装傻装够了吗?”
      “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先走了,晚些回来。”
      寤生见燕喜步履匆匆,情急之下一股脑喊道:“你舅舅庸王有个儿子,那儿子生了个孙子,那孙子不慎流落民间,碰巧就被你救了,你还瞎给人取了个乱七八糟的地名!”
      “召儿?那个孩子?” 燕喜蓦地转过身来,脸上惯常的笑意全无。
      “不,是那个奴才。”他此前有多鄙夷,寤生此刻就有多不屑。
      燕喜半天也不敢置信,沉声问道:“张故他,为什么要抓那个孩子?”
      “你自己去问啊。”
      “带路。”
      同样的步履匆匆,足迹却背道而驰。
      打记事时起,寤生就从来说不通燕喜,这么顺利的转折,恐怕还是她生平头一次见。

      数日后,十方刹。
      这一年的初春,许是打东面刮来了妖风,这一屈屈小庙,竟请来了数尊大佛——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门正派与邪门歪道,居然不约而同地齐聚十方刹。
      横练山庄,天长门,二位当家的在门口侯着,彼此相隔本也不远,却连声招呼都没有打。
      按说都是场面上的人,不知彼此之间究竟是有多大嫌隙,连场面上都过不去。
      若要仔细算起来,那陆退与燕喜二人,还真真正正是渊源匪浅——既是同龄人,又是同门师兄弟。
      可眼下的陆退,已是年近百半的老人,江湖地位姑且不论,光就那一脸的皱纹、佝偻的背脊,都足见此人有多么的德高望重。而反观燕喜,却是年岁与灵魂擦肩而过,容颜也顺便逗留在了而立之年,留下来一派风华正茂。
      要说长生不死,此人恐怕真的脱不了干系罢。
      “妹子,饭菜可还可口?”顶着二位长辈的强压,陆家小公子从他爹背后探出头来,朝着天长门一列打了个不可谓不热情的招呼。
      寤生嗤道:“瞎叫唤谁呢,乱认亲。”
      “他们一家都那样,上上下下没一个拎得清的。”燕喜笑得和煦,江湖人却偏称他为笑面阎罗。
      陆退一听这话,当即便挤兑回去道:“一派之长尚且无礼至此,难怪门中多生妖邪。”
      陆离不曾想自己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竟惹能来这诸多是非,只得收了口,与那寤生面面相觑。
      如此,两大门派也算是彼此问候过了。

      而候在门口那人,好似诚心要听两家闹笑话,直到外面再没了响动,他才施施然开了庙门,动作不紧不慢。
      院中梅花凋落,梨木却又重新栽了起来,比之于之前那棵断掉的,似乎更为挺拔。
      “住持不在,独在下一人于此,还望诸位见谅。”他双手合十,行的居然是出家人之礼。
      陆退皱眉,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才确认道:“张故?”
      “在下于十方刹中带发修行十六载,法号月白。”
      他心平气和,面上犹如一潭死水,一袭青色布衫,更加衬托得整个人绝世而出尘。
      那是寤生初见时的模样。
      少女的心忍不住跳动,想要探究他的心绪,却发现他在望向燕喜的那一瞬间,本能般地选择了退避。而燕喜亦是看也未看便将头瞥向别处,好似二人之间有着很深的芥蒂,彼此讳莫如深。
      陆退本想出言讥讽他两句,无奈身边却来了个小厮。那小厮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阵子,燕喜虽听不到说的是什么,却看到陆退面色阴沉,且愈发阴沉。
      “知道了,你退下吧。”陆退发号施令,又转头说道,“你带些人先回去吧,阿——离?”
      却见身后哪有陆离的影子。
      只听燕喜含笑问道:“得手了么,盟主?”
      一句话让陆退更加吃瘪。
      原来那陆退早前便得知燕喜此行要来,竟是暗中派了陆隐去偷袭天长门,美其名曰——清剿□□。
      而天长门像根骨刺一般横梗在江湖中,十六年来,任谁都知道它是邪门歪道,但任谁也没能将它拔出,它反而越陷越深,越发根深蒂固。
      陆退纵是想要号召整个武林除去天长门,恐怕也非这一朝一夕就能得手。
      月白闻言轻哂,望向燕喜的目光竟然多了些柔色,颇有一种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问道:“阿退,你是不是在找长生药?”
      “是你?”问话的是寤生。
      她此前不认识陆退,只是本能地有些反感。大概正邪不两立,说的就是她与陆退陆离这一类人的相识之初。
      “胡说八道。”陆退不苟言笑,答得义正严辞。
      月白言道:“你着人行刺那丫头,不就是为了逼燕喜交出长生药?”
      “无稽之谈。”
      “是么?”月白忽而又狠戾起来,仙风道骨的模样不再,“庸大哥将密法一事说与我等,你以为他有,就去抢,抢不成,就灭口。”
      “妖僧休要妖言惑众,江湖中谁人不知,庸大哥是你与燕喜联手谋害的!”陆退震怒,连声音都变得高亢,失了沉稳,多了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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