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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疯师父 ...

  •   冷风冷雪愈加肆虐,隔着厚厚的木门,燕喜只觉得寒意透骨。
      他看见面前的百里烟雨通体有幽光环绕,淡蓝色的光芒自他身侧结出一层层冰花,又凄艳,又诡异。
      幽光聚集在烟雨的手腕四周,那柄剑渐渐着霜,从剑柄至剑见,缓缓变了色调。
      他有仙子般的面庞,声色却像自地府传出,阴森森道:“就算找到召儿,我这一身功夫,你也不愿意让他学罢。”
      燕喜觉得自己就快被这万分诡异的冰花冻住了,四肢慢慢麻木,逐渐没了知觉。他开始打心底感到恐惧,却发现自己逃不开,跑不掉。
      许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恐惧是人类的本能罢了。
      燕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三年前那场比武,百里烟雨的确是放了水,而且放得很彻底。难怪庸平当时明明赢了,却一副落败的模样,郁郁了好几个月,还总神神叨叨地念叨着:“终此一生,也难望其项背。”
      他一方面被冻得心疼肉疼,一方面又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百里烟雨,看着寒气在思召剑周围缓缓聚集。
      思召剑如置身熔炉,从烟雨手执之处开始,一寸一寸向两边熔化,连渣子都不剩。
      燕喜说:“思召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神器,师哥若是不喜欢……”
      “物主都不在了,我要这思召,还有何用。”
      说话时,那人已是热泪盈眶,那样的悲恸,那样的动容,燕喜受其感召,不觉间也双泪横流。
      血脉相连,自幼相识,二十几年的故交,二十几年的颠沛嬉闹、悲欢荣辱、患难与共,说没就没了。
      那一晚,燕喜实实在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云岭山的,只听到背后一阵阵长啸,凄厉而悲绝,似是从烟雨房中传来,在山里不断回响。
      他听到耳旁嘈杂得厉害,好似有许多人在急冲冲的来来往往,夹杂着纷纷攘攘的叫喊声——听说有个高阶弟子练功走火入魔了,癫狂得很,见了人就伤。
      有人说,那人血淋淋的模样,仿佛厉鬼在世,简直瘆人。
      还有人说,所幸掌门同几位长老联手,及时将那发狂弟子给控制住了,才没有出现更大的乱子。
      更有甚者,弟子们议论纷纷,说这是哪门子的掌门座下首席弟子,发起狂来连个寻常人都不如。本来就连个三阶弟子都打不过,凭什么云岭山从掌门到长老,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对他青睐有加。
      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燕喜木然走过,虽闯了山门,却不再有人在意。
      风雪夜归,不过一人一影,形单,影只。

      天长门。
      燕喜望着寤生悻悻而去的背影,不阻拦,也不挽留。

      话说陆离被爹爹抓回了横练山庄,本以为没有个一年半载,自己是别想踏出这家门了,不想偏生又有一个好叔叔,趁着陆退不在家,就将他给放了。
      陆离又惊又喜,又是不好意思道:“二叔?”
      “想走就快走吧,再晚些你爹爹该回来了。”陆隐卸下面上的伪装,比出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
      他声音轻柔得很,瘦而削长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裘袍里,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别有一番风骨。
      陆离自然想走,可是又总好像有什么事放心不下,迈了几步仍是回过头来,略艰难地开口道:“二叔,我爹他、他是不是在走什么邪门歪道?”
      “怎么会,”陆隐笑得慈祥,转而又道,“你爹平日里太忙,与你又疏于沟通,怕是你们父子俩之间,难免会有一些误会吧。”
      “可是爹爹在——”陆离戛然而止,想着那个小村落的事,还是不要说与他听了。
      “你可是听了些什么不该听的话?”
      “没、没有。”许是不擅长说谎,陆离答得支支吾吾,脸都憋红了。
      “哟,小阿离以前可不是这么吞吞吐吐的性子呢。”
      “二叔见笑了。”陆离挠着头,越说越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陆离总觉得他二叔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至少看透了儿女间的小心思,说不定连他和玉锵悄悄许的愿,二叔都一并猜到了——于是也顾不上那许多礼数,羞答答地仓皇而逃。
      但是真当走出了山庄,他又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陆离担心玉锵,不知她突然消失是去了哪里,又不敢直接问他老子要人。
      其实自从他被云岭山的师父明里暗里给逐出师门以后,二人前阵子好容易才碰巧遇上。如今两人再次走散,他若是单凭一己之力,要在江湖里寻个手持竹笛的妙龄少女,怕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陆离一心认定了玉锵,又是告白又是许诺,花了许多功夫才换来那少女的芳心暗许,可不能说散就散了。
      他实在想不出玉锵可能会去哪里,只能先去云岭山碰碰运气。毕竟她从那里来,说不定还得回那里去。

      要说云岭山,也真是个世故又高冷的门派——明明连当今掌门见了陆离都得客套地问声好,他向先师父行礼,那疯子却对他带理不睬。
      先师父姓百里名烟雨,相传祖上是前朝的流民。
      有人说他急功近利,为了制霸武林,为了天下第一,练邪门功夫走了火,最后没落得个好下场。
      可陆离他爹却说,若要上那云岭山,要拜就拜百里烟雨为师。一来百里烟雨是他同门师哥,两人以前关系好得很,二来,只有此人手里才有云岭山真正的秘传绝学——相传那秘法高深之至,就连当今云岭山的掌门,都不配被传授。
      武林盟主陆退有言,那百里烟雨就是活着的云岭山镇派之宝,儿子拜他为师,绝对错不了。
      可眼前这百里烟雨,哪有那一派大家风范。
      他衣着灰白,长发灰白,面色灰白,就连瞳孔,都是一片灰白。
      他呆滞得不带一点神采,跪坐在膝垫上的模样,活像十方刹中那颗枯了数十年的老树,单薄而干瘪。
      岁月没在他淡漠的面庞上刻下丝毫痕迹,却掏空了他的全部灵魂,只留下一副空空的躯壳,苟延残喘。
      陆离跪地磕了几个头,不咸不淡地行了礼,见那人仍没反应,便自觉站了起来,试探着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召儿啊,”百里烟雨闻言,轻声叹道,“你爹也回来了么?”
      “师父,是我,我是阿离。”
      “阿离——是谁?”
      “是我,”对于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陆离无奈又习惯,一如往常地答道,“三年都飞不起来的阿离。”
      “呵,你爹可比你强多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逼着我败给他。”他说着说着就笑了,一副焕然之态,令陆离无端想起了回光返照。
      “师父——”
      “我这一生未逢敌手,却偏偏败给了——”百里烟雨自顾自说着,忽而神色大变,凶狠地问道,“是你害了庸师弟?”
      “不是我不是我,我可干不过庸伯伯。”陆离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他从小就知庸平此人,因为爹爹和二叔年年都带着他去雍王府祭拜。
      他常常听爹爹与二叔讲,庸伯伯是二人少年时的好兄弟,家世了得不说,武功又天下无敌,就连云岭山的百里师叔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可惜那庸伯伯锋芒太盛,英年时便为奸人所害,早逝了。
      陆离不解道:“既然是天下无敌,又是王府世子,又有谁能害得了庸伯伯?”
      彼时,陆退是一脸的痛惜,就差痛哭流涕道:“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啊。不是张故,就是燕喜,两人说不定都脱不了干系。”
      “一个是前任武林盟主,一个曾是姑苏燕氏的掌门,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何要害庸伯伯?”
      “利欲熏心呗,”陆退痛心疾首道,“百里师哥背着师门,私下里将云岭山的秘法传给了你庸伯伯。本是不置可否的事情,不想却害了你庸伯伯。”
      陆离心思纯粹,哪懂什么人情世故,是非利弊,时常听得倒懂不懂,到如今,依然是不懂装懂。
      眼下那百里烟雨狂态发作,陆离也只得随着他的胡话对答如流,生怕自己一个闪失,便会招架不住传闻中的云岭秘法。可是师父那忽明忽暗的眼,悲欢流转的脸,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陆离一边惧怕着他,又一边心疼着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令他成了这副模样,回过头来,又觉得心疼这个词不太适合自己对于长辈的情感。
      可是那人忽而狠厉,忽而温柔,忽而焦躁,又忽而冷漠,此般阴晴不定的病情,着实让陆离放心不下。
      百里烟雨一听陆离的话,瞬间又黯淡下来,垂着头散着发,丧气到了极致,颓然到了极致。
      陆离原本就心善,此刻更是爱心泛滥,硬着头皮搀扶起那不知在膝垫上跪了多久的百里烟雨,口中念念有词道:“师父呀,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呆着,会出问题的。”
      “出就出吧。”
      “庸伯伯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看见您这个样子。”
      “泉下有知,呵。若不是他死缠烂打,三番五次扰我心神,我又如何会、如何会——”他的声音由高转低,愈来愈轻,轻到陆离再也听不到。
      陆离哪有那么多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壮着胆子就问:“那师父您,还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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