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诸葛有钱

14、第十三章 长生药

　　“哈哈！你们这群人，怕是整日奔波得厉害，不小心将脑浆给搅糊了吧。”
　　“你！”
　　“我什么我！我又不是仙女落凡尘，哪里来的长生不死药？”她本以为来的是一群虎狼，不想却是一路疯子，顿时卸下大半防备，整个人舒坦得不得了。
　　“你们天长门的人都服了这仙丹灵药，江湖中谁人不知。”
　　“那为何独独我不闻不知？”
　　“别与这丫头争辩，当心中了她的缓兵之计。”旁边一人提醒他道，“不如先将她剁了，再仔细去找。”
　　“也好，主子说了，既是长生药，须得有起死回生之效。到时候再用这丫头试药，也未尝不可。”
　　“喂，你们要的那玩意我真的没有，就算剁了我也没用。”
　　“你没有，你老子有。”
　　“多说无益，”旁边那黑衣人冷言道，“先剁了再说。”
　　话音一落，十几人纷纷亮出兵器，朝着寤生的方向刺去。
　　少女心道自己手无寸铁，里圈外圈被这些杀手围得密不透风，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出于本能地放大瞳孔，双手下意识摩挲，想要摸到些防身之物。
　　剑尖飞火流星般划过耳畔，出手那些人干净利落，她根本无处闪躲。
　　说时迟那时快，她身旁那黑衣人蓦然动身，挡在了寤生身前——不偏不倚，单手掐住飞来的剑尖。她说不上内行，却觉得这身法有些眼熟。
　　那是保护者的姿态。
　　而那人的另一只手，仍旧牢牢捏着她的手腕。
　　所有人俱是一愣，包括寤生。
　　方才开口那个头目怒道：“你做什么？”
　　“说了不伤人性命的。”他说得简短而平白，寤生却听得扎了心。
　　她又惊又怒，转而又喜极，大颗大颗地眼泪顺着脸颊掉下，一路滑落至二人肌肤相亲之处，点点冰凉，却又温热。
　　她用剩下那只手狠狠锤打面前这人的胸膛，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你还同人一起来算计我！亏得我那么喜……那么信任你！”
　　无意的数落，刻意的改口，说得那人无话反驳。
　　他的眸光里装着月色，月色里装着少女的怒目，本是冷淡的秋月，在暗夜里却凭空生出一丝暖意。
　　“你说话呀，臭云南。”少女兀自澎湃，怎能受得了面前这闷葫芦，于是二指掐尖，死死拧着那云南的胳膊。
　　云南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然而也只是倒吸一口冷气，依旧不言不语，握着少女的手腕也不曾松开。
　　领头的黑衣人说道：“臭小子，现在人在你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回去交代。”
　　云南的声音从黑布后低低传来，竟不屑回应那头目，只是问寤生道：“少主方才所言，可是真话？”
　　“哪、哪一句？”她方才慌乱情急之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又哪知那云南问的是哪句真哪句假，莫名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没了底气。
　　“长生药。”
　　她见他片刻前还将她护在身后，转眼却又疏离生硬，落寞呢喃道：“我真的不知道，也用不着骗你。”
　　云南没有问为什么，或许根本就不关心这其中的缘由。
　　他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杀手。
　　寤生的手被攥在他的掌心，好似命也被掌控在他的掌心，他此刻的一言一行，大概轻易就能定夺她的生死。她此前想破头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个五文钱买回来的男奴竟能左右她的死活。
　　她的心嘭嘭嘭直跳。
　　“她不知道，伤她也毫无意义。”云南的声音在暗林里回荡，冷淡得不带任何情绪。
　　领头的黑衣人怒道：“你再维护这丫头，就连你一起剁了。”
　　“少主，我能干倒三个。”
　　他冷淡而且冷静，未出手便能预估对手，寤生重新审度，才发现这少年的背脊笔挺，身形亦与单薄无关。他是真真正正的习武之人，悟性与耐力，都大大异于常人。
　　只可惜，面前的黑衣人是十三个，不是三个。
　　“反了你，臭小子！”
　　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沉静的深林顿时变作修罗场。众人拔剑，为屠戮，为厮杀。
　　剑与剑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眼前的身影一阵阵红光闪现，剑身混着腥血溅到寤生脸上，她竟反应不过来闪躲。
　　她木然看着剑来剑往，心中光影沉浮，明明有什么东西近在咫尺，努力回想，却是空白一片。
　　连血色，都是空白。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辨色彩，眼前俱是一片灰与白。这画面好生熟悉，熟悉到无论睁眼闭眼，都挥之不去。
　　她说：“云南，我一定忘记了什么事，兴许是很重要的事。”
　　寤生没有看到的是，那个少年为了护着她，拼了命地抵抗十三个杀手。她没有听到剑身刺入骨头的声响，没有看到他颈后的新伤混着泥，翻开了狰狞的七寸血花。
　　她甚至没有听到，他残喘着说了一句：“少主，当心。”
　　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云南扑到了地上。少年将她箍在怀里，两臂环抱着她的同时又撑着地面，很有分寸地与她拉开了些微距离。
　　他发间的血水滴落在她的脸上，湿漉漉黏糊糊，温热又腥臭，眼眶、鼻翼、唇间，俱不能幸免。

　　少女眼前浮光掠影，前尘如烟云飘荡，隔着雾气看不真切。恍惚间，她脑中闪过大红的身影——那人面目不再清晰，偏有一副眉目狷狂得出挑，让人过目难忘。他冷笑着一个纵身，落入比他还要红艳的死水里。
　　那人的口中分明说着：“白羽，我带你回家。”
　　那样的奋不顾身，那样的不计后果，世间又怎会有第二个人。
　　她的眼里刹那间恢复了光彩。

　　寤生心知自己是被梦掩住了，晃了晃脑袋想让意识清醒，却又眼睁睁看到身上那人的双眼缓缓闭合。
　　她看到一群人举着剑朝她身上那人刺来，步法犀利之至，不容半分抵抗。
　　她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倒下的人数正正好好，是他说的三个。
　　她陡然扯下他面上的黑布，只见黑布之下仍是那张布满刺青的脸，倔强的眼，凉薄的唇。他坚毅而沉稳，隐忍又疏离，周身带血的麻衣，恰似为这修罗般的暗夜而生。他一切的一切，都与这血与暗严丝合缝。
　　他离得那么近，寤生数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加狂乱，全然无法控制。
　　她哭着喊道：“云南你怎么了？”
　　云南不语，因为一贯寡言，此刻又没有力气再讲。
　　寤生抬手向他背脊摸去，似要探寻他的伤势，却被他侧头躲过。
　　她顿时发现了蹊跷，冷不防探向他的后颈，果然黏糊糊一片，皮肉都不再齐整。少年吃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压下。
　　寤生感受到他的分量，口中不住喊道：“喂，你醒醒，快醒醒。”
　　可云南哪里还有知觉，只是不断地往下坠，压得寤生喘不过气来。二人血肉混杂，也分不清是谁的血，谁的肉。
　　剩下那十个杀手仍在咄咄逼近，却又好似忌惮云南，身形已经变得有些犹豫。直到此刻听了寤生这般呼喊，几人料定云南已死，那少女没了保护，才又开始凶恶活络起来。
　　剑锋急急划过，云南背部又添了几道新伤。他原本死去，眼下又活转过来，剧痛之下紧接着再次昏死。
　　寤生牢牢接住那具下坠的躯体，顿觉头皮发麻，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好似火山蓄势，转瞬便会喷薄而出。下一刻，她便炸裂成十余个分身，每一个都剑气纵横，每一个都杀气腾腾。
　　“见鬼了，快跑……”
　　话音未落，那转而逃窜的十个人已经变作死尸，几乎是，同一时间。
　　没人看清她的招数，也没人看清她手中是否有暗器，身上是否有奇毒，反正就算看清楚了，此刻也已经是一具具尸体。
　　连寤生自己，都对此震惊不已。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大能耐，可周遭实实在在，又没有多余的人有余力如此。
　　她来不及多想，俯身探查云南的伤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人周身大大小小的新伤十余处，此时已是一滩烂泥，双目紧闭着，连鼻息都轻浅得难以捉摸。
　　哪知他在弥留之际，口中突然含含糊糊说道：“少主，快走。”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顾着我。”寤生见这人伤重归伤重，但好歹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暗自舒了口气，假意嗔怒。
　　“那些人不好对付，我拖住他们，少主……”
　　“平日三棍子打不出你一闷屁来，现如今倒是疼也堵不上嘴。”
　　“少主若是不悦，我这就不说了。”许是因为伤重，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游丝般飘入她的耳畔，令她无端感到内疚。
　　她迅速抹了抹眼角，抽着鼻子道：“云南，那些人都死了。”
　　“死了？”
　　“我、杀了他们。”她说得吞吞吐吐，似到此刻仍不敢置信。
　　云南努力睁开眼睛，恍恍惚惚是看到黑衣人悉数倒地，他紧抿着双唇，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